歐陽景為了給她吸毒,自己卻染上了青雎草的毒。


    糜詩以前就從芮九那邊聽說過,青雎草的毒其實並不難解,之所以被視為世間劇毒,隻因為它是一命換一命。


    中了青雎草的毒,隻要有人將中毒的毒血及時吸出就能解了,但是毒素會轉嫁至吸毒的那個人身上。


    而這樣解與不解又有什麽區別,總有一個人會中毒死去,誰的命不是命,誰又甘願以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呢?


    “你就這麽想死嗎!”糜詩氣急,恨不得狠狠揍他兩下,可心中泛起一陣的不舍和深深的恐懼,她說話的聲音甚至都顫抖地有些走調。


    相比糜詩激烈的情緒,歐陽景卻十分的平靜淡然。


    “我自小身體習慣了毒藥,比一般人發作要慢許多。”


    糜詩看著歐陽景那隻正在為她診脈的手,修長而沉穩,偶爾會透出淺淺的紫色,魅惑而妖冶,雖然顯現的時間隻是一瞬,可她的心卻一點一點往下沉。


    發作慢,並不代表沒中毒。


    糜詩沉默了半晌才啞著聲道:“歐陽,你盡快去平安府,讓那邊魂司替你問官府要一個死囚,已解青雎草之毒。”


    “平安府我不會去的。”歐陽景很平常的口氣,隨意地就好像在談論天氣。


    糜詩看著眼前這張平靜俊美的臉,突然有種上去揍一頓的衝動,“你……你……”與其說她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其實更多的是內心深深的恐懼。


    隻因糜詩在歐陽景淡漠的神情裏看見了決絕。


    她不懂。


    明明還有一線生機,為什麽如此決絕,人不是都有求生的欲望嗎?


    “歐陽,我求求你……”糜詩吃力的抓住歐陽景的手,直直地盯著他。


    “你的毒已解,等你恢複些後就可以去平安府。”歐陽景將手從糜詩手裏抽出來,很平靜地看著她,“沒有幾個人可以跨越時空,你不該輕易死去。”


    “那你呢?你就可以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糜詩喉嚨嘶啞吼不出來,臉卻因激動而漲得通紅。


    歐陽景依然平靜無波,火光之下,雙目裏卻映照著火苗,好似藏著洶湧暗流。


    忽然,歐陽景站起來,將山洞中的火熄滅,然後走到山洞口朝外看了會兒,又走回到糜詩身旁,將她抱起來藏到山洞深處,又找了些山石樹枝給她遮掩起來。


    “是那些黑衣人又追上來了?你不要……”


    懸崖邊發生的那詭異一幕,糜詩昏迷並未見到。


    糜詩的話音突然止住,歐陽景的手忽然撫摸上她的臉頰,修長的手指好像在微微顫抖,像是和黑暗中看不清似的,隻輕輕一觸臉龐就飛快地掠開,多餘地將一撮秀發替糜詩攏在耳後。


    “不要去!歐陽,求你了……不要去……”糜詩的聲音越來越輕,她感覺自己的嘴唇變得麻木,身體好似也動不了了。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這令她全身如墜冰窖。


    歐陽景給她下了麻藥!


    她渾身已經變得十分僵硬,但神誌還保持著一絲清醒。


    漆黑的山洞中,唯獨隻見歐陽景的雙眸璀璨如星辰,恰似星空落入了一灣深潭,目光深沉,仿佛有千般種無奈,又透著深深的堅決。


    “糜詩……”歐陽景俯下身,在她的耳旁喃喃輕語:“早知如此,我一定不會讓你遇見。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去找你。糜詩,記住我!”


    獨特的音調曾經讓糜詩著迷,如今卻似最美妙而淒豔的絕響,讓她的心抽搐不止。


    忽然,唇好似被什麽碰了一下似的,冰涼而柔軟,隻一瞬間,如羽毛般輕輕刷過,如同幻覺。


    眼前一黑,唇上再一次被什麽東西重重壓上。她整個身體已完全麻木,毫無知覺,嘴唇隱約絕得一陣刺痛,腦中渾渾噩噩,再也看不清也感覺不到任何事情了……


    隻有心像被利劍一箭箭刺著,疼痛仿佛永無止境……


    清白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霧交融在一起,黑夜如同一片淡紫色的花瓣,慢慢消失於一片金色的陽光中。


    睜開眼,入眼的是青色的紗帳,身上蓋著錦緞軟被,隱約還能聞見蘭麝香氣。


    “師妹你終於醒了啊!”語氣顯然如釋重負。


    糜詩抬眼看去,一個人影從窗邊朝床跟前走來,背著光看不清臉,走到近前才看清楚,原來是楚渭崖。


    她頭有些疼,下意識抬起手臂,上麵一條傷口清晰可見,隻是已經結痂,不再流血。


    身上七七八八的又是擦傷又是淤青,隻是那可怕的紫色已經消失,青雎草毒已清,也離開了那危機四伏的山野裏,那他呢?


    “歐陽景呢?”她一開口,就覺得嘴唇一片刺痛。


    “歐陽景?他和你在一塊嗎?可我接到平安府的消息,說是隻發現你一個人。”楚渭崖一臉疑問。


    糜詩心口一陣絞痛,閉著眼,輕聲問:“今天什麽日子?”


    “二月初十。”


    已經過了七天了,身中青雎草之毒,又有黑衣人的追殺,他怕是……死了吧。


    最終,是她害死了他,用他的命換了她的。


    “師妹,你怎麽會來這裏?還弄成這副模樣?你提到歐陽景?他也和你一起嗎?”楚渭崖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師兄又怎麽會到平安府來的呢?”糜詩倦倦地問。


    楚渭崖的問題她不想回答,甚至根本不想去回憶,隻要稍微想到一點點,她感覺自己就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可她必須活著,因為她的命從今開始背負的不單單是她自己。


    “好在我人在平安府,不過你也算命大,山中獵戶避雪的時候在山洞中發現了你,又見到了你的魂牌,趕緊就報到了平安府魂司。”


    糜詩摸了摸腰間的魂牌,這才是天曜皇朝,百姓看見巫族的魂牌莫不是小心翼翼,可關鍵時候卻毫無用處。


    她嘲諷地一笑,嘴角咧開,唇上又是一陣刺痛,不由地撫上唇,原來是個小小的傷口。


    原來不是她的幻覺。


    原來他真的吻上了她的唇。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卻如夢似幻如泡影般再也不複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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