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芮九所料的那樣,糜詩真的不會撿柴。她出了石屋見後頭就是一片林子,想著在那邊應該可以撿到些柴火,可大冬天,林子裏蓋著厚厚的雪,那些柴火哪裏就等著你去撿呢?


    糜詩看了看手裏就幾根手指頭粗的樹枝,她估計自己走了有刻把鍾了,也不敢再往深處去,怕到時候迷了路就更麻煩了,現在回去最多讓芮九多鄙視一回,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都習慣了。


    就在她往回走的時候,腳底下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雪地裏竟然露著一隻人手,她嚇得“啊”地叫了一聲,卻見這隻手好像動了動。


    活的?


    糜詩頓時冷靜下來,蹲下來扒開雪,果然是個大活人。雪其實並未將人埋了,這人應該倒下不久,覆蓋在他身上的雪隻是薄薄地一層,糜詩注意到這人身上穿得很單薄,一件白色的絲綿長衫,難怪先前沒注意,這又是晚上又是雪地裏的。


    她試著推了推他,那人倒也有些反應,隻是無意識的,顯然是處在半昏迷的狀態。糜詩沒辦法,總不見得見死不救把,於是花了吃奶的力氣將人扶了起來,好在這人倒也的確有些知覺,雖說人肯定凍僵了,到底手腳也下意識地配合糜詩,讓她省了不少力氣。


    糜詩扶著這人往前走了幾步,突然一塊什麽東西從他懷裏掉在了地上,糜詩眼尖,一邊撐著這人,一邊彎下腰吃力地去撿,原來是塊牌子,上麵的花紋古樸繁複,還刻著字。好在糜詩之前在魂司查閱資料的時候,認識了不少古字,這會兒倒也看懂了上麵的字:歐陽景。


    她也沒多想,將牌子塞回那人懷裏,扶著人朝石屋走去。眼看石屋就在眼前,她也已經精疲力盡了,這半刻鍾的路走了足足半個多小時,扶著這個半死不活的人又走不快,林子裏本就更陰冷些,這風吹得她渾身都僵了。


    “芮九,快來幫忙!”她用盡力氣大喊。


    芮九出了石屋第一眼就看見地上半躺著一個人,身上穿的單薄,臉色發青,半幅身子都壓在糜詩身上,糜詩此刻正用力將那人半拽半拖地朝石屋裏挪著。


    “你傻站著那裏幹嘛,快點過來搭把手啊!”糜詩喘著氣,焦急說道:“先前他還有點意識,我扶著他還能自己走兩步,可這會兒他完全不動了,你快看看,不會死了吧。”


    芮九瞥了眼,很輕巧地說:“鼻子還冒熱氣,死不了。”他實在沒想到糜詩怎麽就把一個大活人給帶了回來,看了看四周好像沒有其它動靜,這才有些不情不願地搭了把手。


    兩個人一起把人安置在了火堆旁,糜詩見人一動不動的,臉色發青,嘴唇的顏色紫得發黑,她問芮九:“他真的沒事嗎?”眼見芮九悠閑地攪動著那鍋亂燉湯,糜詩忍不住吐槽:“你還說自己是神醫的弟子,我卻看不出你有半分濟世救人的樣子。”


    芮九嗤之以鼻:“這人是餓凍著了,和醫術沒半分關係,你如果能想辦法讓他喝碗熱湯下去,我保證他一會兒就好了。”


    糜詩見那人嘴閉得很緊,顯然是凍得半死,牙關緊咬。她用手嚐試著去掰開那人的嘴,完全掰不開,糜詩沒有放棄,將那人的頭枕在自己腿上,雙手烤了烤火,然後用力揉搓了幾十下,再捂上他的臉來回揉搓,感覺好像稍微有些鬆動時,再一次用力去掰他的嘴,她幾乎使出了渾身的力氣,終於將他牙齒掰了開來,慢慢地將熱湯灌了下去。


    芮九在一邊看著糜詩忙活,皺眉苦笑:“我說這人你這是從哪裏撿來的?”


    糜詩沒抬頭,“就在這屋子後麵的林子裏頭。”手裏卻也沒停著,用帕子沾了點雪水替這人擦著滿是泥濘的臉,待那些泥被她擦幹淨後,糜詩一下子怔住了。


    這人蒼白的臉,顯然已精疲力盡,沒有半絲血色。漆黑濃密的眉毛,沿著非常優美的弧線漸漸滲入鬢角,烏黑修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層濃密的陰影,鼻梁挺拔秀長,透著不能言說的堅毅,凍得發紫的嘴唇棱角分明,沒有折損他半分的俊秀,反而更添了份神秘的魅惑。


    芮九發現糜詩半天沒有動靜,問:“怎麽了?”


    糜詩還沒回答,就感覺腿上的人動了動,然後他睜開了眼睛,那一刹那,糜詩仿佛收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迷惑,再也注意不到其他事物。他的眼睛如水晶般璀璨,像映在溪水裏的星星,透著奪人心神的光彩。那眼神如孩童般純淨如水,卻又透著看破世事的睿智深沉,如此矛盾卻又是那樣和諧融合於一道目光中。


    隻見他看了下四周,表情有些微妙。糜詩猛然意識到眼前這姿勢實在是有多尷尬,他的頭還枕在自己的腿上,為了便於喂熱湯,她把腿還抬高了些,現在他整個人幾乎是依偎在自己的懷裏。


    “抱……抱歉,那個……這個……”糜詩語無倫次,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兒了,她一隻手還端著個破碗,另一隻手則挽著他的肩膀。前麵人沒醒的時候她一心救人根本沒在意到,可這會兒兩個人臉和臉之間也就隔著十來公分的距離,明顯可以感覺到他輕柔的呼吸劃過自己的汗毛,讓她渾身戰栗,糜詩再怎麽標榜自己皮厚,此刻整個人都感覺燙得要燒起來了。


    這人倒是很坦然,毫無起伏地說了句:“麻煩把我扶起來。”


    “哦……哦……好,好。”糜詩將人扶著坐起來,離著稍微遠些才坐下,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然後就懊惱了。自己這是尷尬個什麽勁,好歹也是自己將他從雪地裏抬回來,心虛個什麽啊!


    這人明顯還很虛弱,坐著有些勉強,但饒是這樣依然給人姿態閑雅的感覺。他環顧四周,掃了眼在一旁怡然自得一碗接一碗喝著熱湯的芮九,把目光收回又落在糜詩身上,直直地看著她,目光沉靜而透亮,糜詩有一絲恍惚,仿佛自己的靈魂被透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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