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月。


    趙薔的親媽,偏執、焦躁、重男輕女,同時也是島上唯一精神不穩定的人。


    群體性的意識是一種相當雙標的事物,誤導性也超乎想象。如果他們的能夠看到的是歲月靜好、無事發生,這種情況便自然而然的類推到了所有人的身上。


    而大部分群體的安然無恙則會遮掩小部分人的異常。當所有人的觀點都將這種異常歸為個性,它的存在便已經出現了偏移,從可真可假的表象變成了定性。


    曆數島上所有人表現出的異常,幾乎都能用目前的遭遇解釋得通,唯獨王楚月,她的種種古怪行動雖然於旁人而言不算有害,但細究其動機,就像江秋這種“非人”的性格一樣顯著,隻因為沒法用已知的常理來解釋。


    她的變化源於特殊的時間點還有誘因。如果做的其他一切都是為了掩蓋這種變化的同時讓王楚月做出指定的行動,那一切的無關緊要便解釋得通。


    能夠如此得出分類討論的結果,並且篤定這種尚無實際論據的結論,這在梁安的考慮中自然也有其他理由。


    當然,這不是江秋此行的目的,而是梁安在思考中發現的紕漏。要江秋理解這其中涉及的所有人類情緒無異於聽天書,他也對這些人的精神狀態隻能得到教科書式的症狀命名,給一個堂堂正正的標簽。


    也正因如此,聽到江秋說出這個名字,梁安一開始的疑惑幾乎無法抑製,險些流露在了臉上。


    但聽了江秋真正的來意以後,他的想法更篤定了。


    “我剛才去敲了所有人的門。”江秋第一句話就讓梁安有些無法應對,直直抽了一口氣。


    作為島上唯一的醫生,江秋的拜訪不算毫無借口。方才的幾句話梁安把江秋的行為正當化成了居安思危,而江秋刻意的行動也剛好能夠作為這種“喪”的下文,即作為醫生,檢查所有人的身體狀況。


    介於前麵發生過的事,遭殃人員理所當然的始於李豐年和李嬌嬌父女。


    小女孩兒現在還是極其安靜的狀態,而李豐年見到這位固執的醫生就一激靈,在江秋認真問完小孩有沒有什麽異常狀況以後,就忙不迭幾句話把人懵懵懂懂地哄了出去,顯現出一名待業律師的出色口才。


    然後是趙翼。這位大哥身體倍兒棒,在江秋腦海中擬定的行程表裏原本隻占了十分鍾的時間,但他似乎因為之前在沙灘上江秋的發言對這位年輕人非常感興趣,硬生生拉著他尬聊了半個小時。


    江秋在描述時還刻意提及他出門時沒有主動替人關門,這也許昭示著趙翼拖延的時間讓他不太開心,勾引出了他對“生氣”這一情緒的表達方式。


    而在離開趙翼房間以後,還沒等江秋重新規劃時間被衝亂的進程,他就直接撞上了剛好在門口的溫宜廷。溫宜廷聽了來意,就很熱切地把江秋請進了門,好一頓誇獎。


    江秋是不太清楚什麽叫作不好意思的,隻是覺得他配合工作,非常好說話,很像是醫院兒科裏受到醫生表揚的乖巧兒童,但介於手頭沒有糖果,也就口頭向他表示了自己的肯定。這樣專業和非專業的商業互吹下來,十五分鍾又被延長到了二十分鍾。


    然後是鄭春生,這位寡言的中年男人和江秋說不了幾句話,但效率也因此提高,交談結束的很快,奇怪的倒有一點,就是在出門之前,鄭春生問了一句白天說的內容,然後又說自己說得話不算,擺手叫江秋離開。


    別人也許會多一些疑慮,但江秋不會。在他眼中,所有人說自己講的話不算就是不算,也沒必要當場追究。當然,和另外的人複盤詳情時,他也會原封不動的把這種話還原回來。


    剩下的,自然就是王楚月和趙薔這母女倆。


    大晚上的,趙薔據說是出去弄點水喝,剛好留下王楚月一個人呆在房裏,搞得老人家再次不太高興。在江秋進門後,她繃著的臉也沒有緩和下來,連和江秋說話都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到這裏其實沒什麽問題。


    隻是在江秋準備離開之前,他無意間左右瞟了一眼,卻令王楚月不知道為什麽驟然發作,讓他立刻離開不要逗留。江秋並不懂得驚慌,隻是嚇了一跳,而他的視力和記憶力恰恰很好,讓他發覺王楚月直接擋住的方向。


    有了方向,過目不忘的他便從儲存量驚人腦海中調出了“監控”,發覺那個角落放著有一張紙片,形狀和質地正與之前幾個提示一模一樣。


    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你知道也許是王楚月偷偷把線索藏了起來,是不想讓你發現。”梁安上下打量了江秋片刻,“然後呢?”


    然後江秋就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在樓下蹲點,還遇見了一個拖延時間不太想回來的趙薔,於是為了幫她掩蓋行跡,僅僅五分鍾就解決了最後的交流。


    僅剩一個樓上對此一無所知的梁安。


    “我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江秋點了點頭,“你好像不想讓我做太多事,是嗎?”


    確實如此。


    梁安咂了咂嘴,他確實有些擔心江秋一個人四處走動會不會反而打草驚蛇,甚至招致別人的惡意。但他這麽事無巨細的講下來,再坦率的說明對自己難得的看法,倒是讓梁安有那麽一點小小的愧疚,就好像欺負了一個聽話的小孩,讓他作為工具。


    然而江秋早已不是讓人如此容易產生負疚感的那位小朋友,他現在也比以往更有自己的想法,隻是眼神清明,直白的看著早先說要給出解決方案的人。


    好像一個等待驗收成果,又出奇被動、能夠一路綠燈的甲方。


    江秋從不吝嗇自己被人利用,因為他對這種事司空見慣。隻不過無論是才智還是身份,都讓他和別人之間築起了一座無形的高牆。


    “我知道的差不多了,”梁安別過頭,就這麽叫了停,“你不要驚訝,我明天會做一些事,你……隨意就好。”


    江秋眨了眨眼,看不出情緒,但顯然這個回答在他意料之外。


    “事情結束之後,我會再去找你。”梁安揉了揉太陽穴,“我有事跟你說。”


    梁安從不會單線運作,無論現在還是未來,隻是因為他有著自己的伎倆和謀劃。


    而這一次,即使像個弟弟一樣被蒙在鼓裏算計了數天之久,他依舊有著自己的自信——不隻是因為胸有成竹,同樣因為這是另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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