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隨著趙薔凝滯的視線向樹根處看去,也一一跟著愣在了當場。


    李豐年反應最快,把不遠處的女兒拽到了一邊,刻意擋住了相應的視野——這套動作行雲流水到令人咂舌,作為半個傷員更是容易遭到醫生的譴責,可惜目前大部分的視線都與之相反,包括江秋都對此沒有察覺。


    站在一旁的梁安微微眯眼,然後大步向前,途徑順手還從旁邊樹上摘了片相對柔韌的葉片。


    蹲在樹根旁,他探手伸去,撥開了旁邊遮罩視野的一點草葉,露出殷紅下的原貌。


    從遠處看過來,所能發現的僅僅是一團顯眼而鮮豔的紅色物塊,單是色澤就足以讓人草木皆兵。然而湊到近前,梁安也能辨別出這東西的原貌。


    是一隻鬆鼠的屍體。


    梁安皺眉,找到原本屬於動物肢體的部分,就著葉片拖了過來。


    “這……”趙薔就跟在後頭,眼瞅著一灘肉被扒拉了出來,也試探著問道,“應該是哪裏的動物打起來……”


    “是謀殺——人為。”


    畢竟“死者”是個無害的野生小動物,這兩個字在這種情景下針對這種對象說出來未免顯得怪異,梁安和趙薔的反應相近,幾乎在同時轉頭往後看去,除了後頭給小孩遮臉的李豐年,正看見江秋相當鄭重其事的神情。


    ——往前幾年的梁安想象不到,這位被保護在象牙塔裏的醫生在學業有成以後第一次做類似於“屍檢”的工作,竟然是對著一隻鬆鼠。即使再往後幾年,他也對這種事實哭笑不得,也頗為感慨。


    這或許是奠定江秋在三隊不同凡響未來的一個小小基石。


    但即使大材小用,江秋還是步履匆忙的走到近前,在其他兩人的注視下找了根枝條,翻開了小動物的屍骸。


    “死亡不久,應該不超過一天。”


    細致評估小動物的死亡時間顯然有些超出了江秋平時的學習範圍,因此他給出的時間段也很廣。因為江秋眯起的雙眼,把視線投向他的眾人幾乎能感覺到這位情緒波瀾不明顯的青年的困惑與糾結。


    也許是出於一些根據體重和正常體溫決定的計算問題,總而言之,梁安不想知道。


    “為什麽不是被……其他動物獵殺的啊?”趙薔往前湊了兩步,“這種地方,有點食物鏈很正常吧?”


    “如果存在能造成這種傷口的野獸,這個種群的規模和密度不會這麽高。”江秋低下頭,也借助自然存在的工具挑起小小的屍體,展示出來幾乎截斷的位置,“進化論的曆程中,隻有人有這種能力,製造這樣的道具。”


    沒有齒痕,沒有彎曲麵,小動物身上的傷口完全源於不留情麵的銳利鋒刃,不帶有任何一絲憐憫——就像平鋪直敘的講述了這一切的人一樣。隻是介於這種情況


    “這能算是虐待動物嗎?”李豐年終於想方設法把李嬌嬌支到了不遠處自己玩,然後費力走了過來,“會不會隻是有人想弄點野生動物吃。”


    “……誰打獵吃鬆鼠啊,加起來才有幾兩肉。”趙薔小聲反駁,“殺完還不拿走,放在這血淋淋的一團,過幾天再臭了,有沒有點公德心?”


    為了讓安全起見隻在十幾米內活動的李嬌嬌仍是他們壓低聲音的理由。所幸之前隻看見血紅的一團東西就開始轉移這位小姑娘的注意力,不然現在還真不好辦。


    而江秋左右看看,發覺其他人表情或多或少有些怪異,和平時略有差別,正要張口繼續說什麽,就發覺梁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沉聲開口。


    “無論怎麽樣,這種東西出現都有一個理由。要麽是一種提示,要麽另有用意。如果是後者,我們最好不要妄加猜測太多的東西。”


    “妄加猜測?”李豐年一愣,“小兄弟,這麽說你是想到了什麽嗎?”


    這些天莫名其妙的暗示太多,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不清楚一驚一乍出現的危險物,對某個成員的過去探究究竟有何用意。


    如果說按照偵探小說的劇情,所有出現的線索都是為了引出最後的殺人動機,現在出現的一切就像想一出是一出的碎片


    對於這種不適時的敏銳,梁安還有些猶豫,斂眸沉吟片刻。


    “其實也沒什麽……”


    他開始察覺到了異常。


    作為尤其擅長撒謊的人,梁安熟知一個道理:混雜在真話中的假話才是最容易使人相信的。


    正如現在的狀況,碎片的線索真真假假,每一個似乎都有其源頭——從趙翼嘴裏好不容易掏出來的過去就是例證之一。但如果其中一個意味不明,他人也會本能的依靠原有的思維邏輯往下延伸。


    緊接著這件事,先是一套槍支彈藥,然後是被殘害的野生動物。


    梁安差不多能理清江秋在這種情況下的基本思路,這也是他及時阻止這位什麽也考錄不了的年輕大爺的根本原因。不出意外,在闡述這件事並非動物世界正常的生殺以後,江秋會將自己在“心理學”書籍裏讀到的內容背誦出來。


    ——雖然江秋無法理解這些信息,但並不代表他不能把這些內容套用起來,進行毫不留情麵的照本宣科。


    比如犯罪心理學中窮凶極惡的連環殺手最普遍的童年經曆之一,虐待動物。聯係此情此景,這無疑是江秋發揮自己學識最大的可能性。


    以自己慣例般的平靜嚇到人倒還好說,梁安刻意規避的結果在於,其他人如果按照常態,把“暗示”和“成員”直接聯係到一起……


    梁安對心理暗示的技巧並不熟悉,但也能聯想起來。而在江秋以更加疑惑的眼神望向自己以後,他也開始感受到另外一種情緒湧上心頭。


    似乎這一切都不能簡單的用“解答真相”來解決,正因如此,這是不屬於他的領域。


    素來遊刃有餘的梁安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他肩負重任,而對方不按常理出牌。比起實際的殺人,這似乎是另一種層麵的嚐試,也是讓他無法摸清的未知領域。


    動機不存在,行為不存在,有的隻是種種看似有效,實際暗藏玄機的線索。


    令人困惑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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