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璃回家的必經之路本就是一個安靜的地界,來往的行人極少,是她按照習慣抄的小道。


    連腳步聲都淡去以後,路邊僅剩的隻有居民低層樓裏仍沒有停息的炒菜做飯,偶然夾雜著高談闊論的餘音——但距離實在不近,要分辨在說什麽更是個難題。


    “哥們,因為你後腦勺沒長眼睛,所以我好心提醒提醒,你身後五米到十米之間的距離,對著你的是七點六二毫米口徑的槍口。所以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梁安一邊走一邊麵帶微笑的進行自己慣常溫馨的提示,接下來又話鋒一轉,餘光撇向了朱璃,“姓朱的妹子,麻煩問一下,你能看到這位仁兄的眼珠子是個什麽顏色?”


    朱璃雖然放心了許多,但聽到拜托的話語還是一愣神,抬頭觀察了一瞬間就不確定道:“感覺……像是個外國人的瞳色,顏色像是咖啡色?有點淡……”


    “藏頭漏尾可不是好習慣,”梁安搖了搖頭,舉著槍站定在兜帽男的身後,“你這麽喜歡自己的名字,怎麽不提前多報幾次呢?也方便我們的調查工作。配合一下警察工作才是好公民的正常義務,你說對不對,戚泰初?”


    從朱璃的角度,戚泰初的神情似乎陰沉了許多,以致於她還是看著有些畏懼,往後縮了一縮。


    梁安一直保持通訊的耳機另一邊的同伴也並不是閑著。


    “梁隊今天怎麽這麽皮?”陸遙一邊查閱著當前情況,一邊忍不住吐槽。


    邵梓看著陸遙順手調出來的那條路旁的攝像頭影像,順口回答:“他大概是想要拖延時間,避免這位不穩定因素兼任犯罪嫌疑人狗急跳牆。畢竟是個可能拿著槍的家夥,不容小覷。附近派出所的支援什麽時候能到?”


    “說是還得有五分鍾左右,這個地方車開不進。”陸遙視線掃過地圖上的坐標,扶了扶桌上的對講麥,重複道,“喂?老大,聽到了嗎,還有五分鍾支援才能趕到!”


    梁安的神情不變,動作還在繼續。


    “朱璃,你到我身後去。”他出言催促,“不要怕,就現在。”


    與此同時,黑洞洞的槍口順理成章的抵上了戚泰初的後腦勺,甚至逼迫的他不自覺的向前動了一動。


    “慌了?”梁安的語氣依舊輕快隨和,就像在近在眼前的犯罪嫌疑人閑話家常,“喂,這樣就出問題了,不至於吧?”


    趁著這個機會,朱璃更抓緊了手裏的東西,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梁安的身後。


    戚泰初並沒有回頭,或者說,他已經沒有機會顧及這個目標了。


    片刻,她半蹲在自己覺得比較安全的地方,緩過神,抬頭愣愣的看著麵前的兩個人。


    一隻手端著手槍,梁安用另外一隻手很是隨意的拍了拍戚泰初的肩膀:“把槍放在地上,你應該帶了吧?”


    戚泰初很果斷的搖了搖頭。


    “真的?”梁安奇道,“那你褲子附近的這東西是什麽?”


    戚泰初身體一僵,重心無意識的偏移了一下。


    “我不建議一切情況下的撒謊行為,真的。”梁安說的和真的這樣覺得似的,語氣相當誠懇,“尤其是在可能挨槍子的情況下。惜命啊,哥們,我其實不太想手上沾血,距離那麽近,實在有點髒手。”


    在這一刻,反而是這位更像是那個拖人下水,不講道義的反派角色。


    “老大怎麽看出來的?”陸遙在耳機裏大呼小叫,她可是掌握了附近的監控的人,“這個姓戚的裹的這麽嚴實。”


    一旁的劉澈了然,解釋道:“是在詐他。”


    梁安自己也確實隻是隨口一說。


    附近,本來就是個模棱兩可的詞語。嚴格意義上來說,就算這位大哥把槍藏在了腳底下,邊走邊咯噠咯噠的折騰著槍管,槍藏匿的地方也屬於這個“附近”的範疇。


    隻是一種相當簡單的騙術,在不能多加思索的時候,處於緊張狀態的被騙者很難察覺。


    但既然露出了破綻,被威脅的人也隻能繼續壓著兜帽,緩慢的伸手從褲腿的一處一陣摸索,槍械應聲落地,雙手隨之舉起。


    這是毫無疑問的投降的姿態。


    “這附近有沒有路人?”梁安小聲說道。


    “沒有。”陸遙邊說邊搖頭,好像交流對麵的人能看到她感同身受的肢體動作似的,“他們說快到了,已經下車了。”


    梁安沉聲道:“踢過來。”


    要踢什麽,不言而喻。


    可在這時,戚泰初卻似乎突然叛逆了起來。


    他把自己剛剛扔在地上的手槍,踩在了腳下,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而是站在那如同一座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喂,你有事嗎?”梁安感覺到一絲不妙的氣息,語氣終於嚴肅了起來。


    就在這時,遠在辦公室的陸遙臉色卻在自覺幫不上更多忙,查閱一些看不懂的信息流的時候突然一變。


    “老大,我覺得我需要告訴你一件事。”她的語速極快,相當急切,“就在剛才,有一個人也接入了這一片的監控錄像。不是正經手段,是駭侵,而且直接定位到了能實時觀察你們動向的攝像頭。”


    有其他人通過技術手段監視了這片區域。


    梁安不疑有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你的耳機看來不止是偽裝,還有別的用處啊?”


    戚泰初的同夥介入了監控範圍,而他自己又突然變了卦。顯然,是聽到了什麽特殊的交代。


    “報告,我順便把他的鏈接切斷了!”他的話剛說一半,陸遙又在耳麥裏嚷嚷了起來。


    前後不過三十秒。


    邵梓有些驚訝:“不錯啊。”


    連江秋都看的很是驚奇,他還算勉強看得懂陸遙在鍵盤上啪啪的一頓操作的一位,雖然和很多個領域一樣,隻是熟知內容含義的紙上談兵。


    “雖然沒有請示,但應該沒問題吧?我看那技術手段不像是能找到ip地址的水平。”陸遙還是有些疑慮,“我用的方法在那個人的角度應該更像是網絡不好,不容易露餡。但他居然沒有試圖找回來,還挺識相的。要是敢回來,我讓他體驗體驗什麽叫做仰臥起坐,反複去世!”


    信息戰爭的方麵,陸遙有自信能夠所向披靡。


    “……隻可惜耳機的隔音不太好,聽著聲兒居然還能聽清我說的話。怎麽,你難道還有什麽其他的依仗?”梁安繼續著他的言辭。


    戚泰初卻好像真的有恃無恐,把舉起的雙手放了下來。


    然後下一秒,不遠處牆內的居民樓附近發出了一聲巨響,緊隨著遠處的一道火光熊熊燃起。


    站在後頭的朱璃瞳孔一縮,雖然火光明顯在地麵的附近,但那仍然是她家的方向,是她要回家的必經之路。


    “位置是331號樓門前的芒果樹上。躲在別人身後的丫頭片子,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吧?”戚泰初終於開口,冷聲說道。


    梁安瞥了一眼身後的少女,見她極其緊張的點頭,確認了確實有這棵樹的存在。


    “就在柵欄門口,我……我回家,會經過那個地方。”朱璃神色緊張,小聲道。


    火光存在的高度,也明顯表示了這棵樹正在被點燃。但破壞的範圍不算大,也許是算好了當量的結果。


    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難以避免的出現。


    梁安讓槍更逼近了戚泰初的後腦,伴隨著一些隱秘的小動作慢慢開口:“你說這些,應該不隻是想要廢話吧?”


    “那隻是一個後備方案,”戚泰初似乎心態平和了起來,“你們的小動作其實無關緊要。更重要的是,你們要不要猜猜,我們有幾個後備方案?”


    一個炸彈,一個後備方案。


    幾個……這就隻是一個讓人不敢放鬆的猜測了。


    “我可以拿你的命威脅。”梁安又恢複了和之前一樣極其混亂邪惡的態度,滿不在乎似的聳聳肩。


    對付流氓,最好的方式就是比他更流氓。


    按照劉澈的判斷,這位姓戚的夥計顯然是那種混不吝的類型。


    但戚泰初壓低了聲音,深吸了一口氣,恨恨道:“你……可以試試。你不會喜歡那種結果的,沒有人會喜歡。”


    顯然,他不是完全不惜命。


    但他深信自己的同伴會視自己的性命如草芥,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大家都是為了利益,怎麽這麽拚?也不是不能好好商量商量。”梁安的語氣仿佛帶著笑意,甚至還在話語間虛偽的拉近了距離,但實際的表情卻很是凝重。


    也正是在這時,後麵有紛紛揚揚的腳步聲響起。顯然,陸遙早前說的本地派出所的支援到了。


    邵梓來到了麥克風近前,沉聲說道:“陸遙確認過那邊的監控,確實有爆炸發生,但是範圍很小,隻是炸毀了路,有點小火災,所幸運氣好沒有傷人。我跟派出所支援的人講了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看你的指示。另外,武警隊防爆組的人也在路上了。聽你安排。”


    “你的意思是,除了朱璃回家的必經之路,你還在她家裏或者附近安裝了炸彈嗎?這就是你的本錢?”


    梁安這句話的聲音很大,不僅僅是為了和戚泰初交涉,同時也是為了告知身後剛剛趕來的人現在的情況。


    戚泰初似乎也穩住了自己的心態,明確了自己下一步的所作所為,咬牙道:“你覺得呢?”


    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別人的選擇上,對他而言似乎最是一種奇恥大辱。


    比想象自己的死亡還要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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