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區南城街411號,三樓301號房。”


    急急打來的電話簡短而直入正題,宋喬雨開了免提,一旁聽到的陸遙從埋頭在一串篩選出可能的地址的狀態裏抬起了頭,驚訝的頓了一下。


    “這也能問出來?”她有些難以置信,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因為驚訝而頓住,暫且擱置了對各個地方監控攝像頭的臨時入侵和排查。


    任一是一塊難啃的骨頭,這是肯定的。


    但現在已經無暇去想象梁安究竟做了些什麽才得到這個地址,隻有一個最緊要的問題需要糾正。


    本來存在的可能性實在太多,已經令人焦頭爛額了好一陣,尤其是在關鍵時刻能者多勞的陸遙,在這種情況實在是僅存的主力。時間太緊,一個持槍的凶嫌在這座城市的威脅太大,已經來不及細細的追究。


    即使梁安從一開始就給他們提供了嫌疑人的身份也難以在短時間內追蹤到那人的行蹤。他們本來已經打算在最快的時間裏逐一排查,用一些時間大範圍的篩選出可能的目標所在。已有的人手也都分散到了篩選出最有可能的幾處,其中幸運的也包括選出的那個地方。


    這種綁架並不是單憑人數就能製造優勢的局麵,一旦嫌疑人開槍,說什麽都晚了。人質會在一瞬間斃命,這便是現代最簡單的熱武器的力量。


    宋喬雨的決斷很快,車輛幾乎在幾秒後就完全啟動。


    “這個地方……是孟珊珊曾經的家。”


    手提電腦屏幕的熒光照在少女的臉上,陸遙神情嚴肅:“現在已經不屬於她的家人了,但是……是棄用的狀態,也沒有住戶入住。確實有可能。隻是那邊來的情報,到底可靠不可靠的問題。”


    但可靠與否不在目前緊要關頭的考慮範圍以內。


    人質隨時都可能斃命,決斷隻在那位挾持他離開的人的一念之間。


    “那裏是……那個槍擊案案件發生的地方?”宋喬雨終於想到了什麽,眸光一滯。


    那個複仇的女人的故事,永遠都會成為關注的焦點。


    即使是曾經在炮火中沐浴的他,也很難不為這回旋曲折的故事觸動,更何況和平社會生活的人。


    “孟珊珊死在噴泉,孟珊珊的父親死在那個地方。”陸遙短暫的閉了閉眼,“如果讓我選出一個最有意義的地方,我也應該會選……那個所謂‘傳奇’的地方。”


    “地圖給我看看。”宋喬雨突然發話。


    陸遙愣了一下,眼看著宋喬雨把車停在路邊,和車後座的輔警交換了位置,坐在了自己身旁。


    最新版本的地圖有實景展示的功能。現在是白天,街景左右的3d圖像勉強都照出了輪廓,但並不全麵。


    陸遙眯著眼,大概判斷出了那個具體地址的位置。


    “就是這棟樓。”她的視線掃過許多繁雜的圖樣,“走廊在外側,就靠著外麵的窗台。這個照片應該就是近兩年拍的,但布局肯定一直沒有變,一直是老式的民房——可能也是因為那案子的原因,這附近也算是凶宅,相當難賣。自然也沒有維修的必要。”


    宋喬雨一言不發,看著陸遙劃過這一麵的圖片,給到了他街道對麵的視野。


    “我覺得窗戶狀態應該不樂觀,畢竟沒有人打掃。”陸遙皺著眉頭,“臨江區接近郊區,蚊蟲很多,這種地方荒廢很久,玻璃上不說灰塵,估計都是蜘蛛網和鳥糞……凶宅,沒人住,也應該沒有人擦洗。”


    同在臨江區,同樣是裝潢很舊,少人居住的街道,這附近的平房已經初現了這樣的端倪。即使這附近有路燈的照射,也隻能堪堪看到路邊窗戶上灰色的反光,最偏僻的地方還有一些不明的白斑。


    而他們的目的地,恰恰是最可能荒廢的地方——一個死去兩人的凶宅。似乎很適合產生人們最恐懼的鬼神傳說中的怨靈,自然也最是容易引起旁人的忌諱。


    正因如此,陸遙的擔憂並不是毫無來由。


    她咂了咂嘴,也想起了李烈鈞所在的別墅區裏,荒廢的別墅上的“盛況”。


    似乎從最初到最後,他們都在和舊事勾心鬥角。


    “地方很好選。”宋喬雨突然道,“如果那個人在門裏,隻要這裏的視野足夠就沒有問題。”


    他指向了樓棟的一處。


    陸遙辨認了一下,數出了具體窗戶的位置記下,做到心中有數。


    “兩個人的身高和體型數據……”宋喬雨指揮著陸遙調出了一些可能有用的數據,以備不時之需。


    他也很少麵對這樣的事件。


    既要保證人質安全,又要盡可能的讓嫌犯隻是失去開槍的能力——而不是直接擊斃。


    “也就是說,如果她不妥協或者鬆懈,就要把她引到這個位置嗎……”陸遙喃喃道,“邵哥是在路上了,這個他應該有經驗吧。”


    但指使一個窮途末路,手上隨時拿著提醒她自己目前身份的人做事……談何容易?


    單是想象,都讓她有些難以決斷。


    人是一種難以預料的生物,她也不像任一一樣,對一些特定的人有著誇張的了解,乃至於能夠完全的影響他們的作為。


    “如果燈光足夠照出清晰的人影也不是不可以,但這種情況誤差太大。如果她在房裏最好操作,隻要悄悄靠近就可能事先做好準備。”宋喬雨咬了咬牙,“但如果那個人是剛好要回顧一下案發現場,恰巧就在門外拿著槍……”


    可惜事總是不隨人願。


    已經在附近的人傳來了報告,那裏麵確實似乎有人的聲音,仍然在進行交涉。


    一男一女,正如預料中的那樣。


    他們的交談聲在走廊當中響起,所以才能被停留在附近,不敢妄動的人捕捉到隻言片語。


    “言語交流並不激烈?”宋喬雨皺著眉頭,聽著陸遙的轉述,“也許那個薛晨有兩把刷子,能暫時穩住情況,可能不會這麽難辦。”


    “還有一種可能,”一向最是隨意的陸遙的神情卻絲毫沒有鬆懈,想法並不樂觀,“她沒有在噴泉就處理掉薛晨,肯定有所圖謀。”


    圖什麽呢?


    存在的關係隻有仇恨,即使隻是為了轉移視線而轉移的地方避免追兵提前到達,也實在是大費周章。


    為什麽不在那裏把薛晨擊斃?


    那樣甚至有逃脫的可能,隻要能夠掌握一切附近的監控,不留下任何蹤跡。


    帶到一個偏僻而有意義的地方……


    “因為……這是噩運開始的地方。”陸遙突然瞪大了眼睛,喃喃道,“除了地點以外,還有時間!孟珊珊的父親孟朝陽,根據證人的口供,死亡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十六分,但是現在還沒到。”


    九點十六分,第一次槍聲響起的時刻。


    一個熟睡和清醒的界限。


    一聲槍響,打破了所有表麵的寂靜。


    愛玩的孩子尚未入睡,多疑的妻子餘怒未消,引起她們注意的是那石破天驚般的巨響。


    一切在那一刻改變,另一個家庭表麵的和煦同樣被完全的毀滅,隻剩下逝者的屍骸。


    和陳豐的家破人亡如出一轍,甚至有著更加引人注目的後續。


    因為餘下的罪孽,因為未解的冤仇,無數負麵的情緒匯集一處,讓本就是惡魔的孩子同樣理所應當一般的墜入深淵,就像是本該如此的宿命。


    沉澱許久的怨念被最終點燃,需要一個合適的時間和地點來不顧一切的祭奠。這是任一引導的結果,也是他自信的表示自己任務完成的緣由。


    這個故事,或者說,這個隱藏蹤跡而且蠢蠢欲動的犯人,是讓他最終滿足的作品。


    正因如此,複仇者要找回這個時間,讓一切像原來一樣的結束——正如那人預想的一樣。這個時刻甚至可能被那個人在心中反複預演了無數遍。


    宋喬雨看了看表,“如果真的是這個理由,那時間不多了。”


    甚至等不到邵梓趕到現場。


    那是一個帶有沉積許久的怨恨的凶手。


    一個在發覺恩怨關係以後理所應當懷有怨恨之心,並且能夠壯起最後的膽量的人。


    孟珊珊的母親,兩次謀殺的見證者。


    她和孟珊珊一樣,聽到了那一聲打破黑夜的槍響。


    開啟之後所有噩夢的訊號。


    隨後的隨後,在十幾年後再次痛失愛女的她,又會有怎樣的心緒?


    得知凶手的身份以後,她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如果一切都催促著她複仇,她甚至存在著現有的效仿對象——那個謀殺了她的丈夫,故事被反複提及的女人。年幼的孟珊珊隻是孩子,那必定是她顫抖著麵對兩具冰冷的屍體,和那最初複仇的女人一樣,打出了報警的電話。那時候的她,又會作何感想?


    在任一的誘導之後,她又會做出怎樣的決斷?


    “如果邵梓不能趕到,”宋喬雨的視線轉向還盯著電腦屏幕,不知道作何感想的陸遙,“我問你個問題,你可以嗎?”


    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等待了,無論是等待邵梓,還是等待談判專家。


    早有固定目標的凶手,說服她難如登天。


    沒有人把那個女人引到指定的位置,就無法利用一些不同尋常的武器解除她的武裝。對於一名狙擊手而言,視野無疑是最重要的武器之一。


    這是掌握一條人命……不,甚至是兩條人命的托付。


    陸遙抬起頭。


    她的眼神閃爍,合上平板電腦的手有些顫抖,似乎是心緒不穩,又試圖強作鎮定,最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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