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這才講原因道出來, 原來是那華安可能要外放了縣官, 從此魚躍了龍門。


    其他的不用暮雨講,楚漣漪也知道了,以前一個是小廝, 一個是丫頭,自然是配的, 可如今忽然就有了天壤之別,即使華安自己沒有二心, 可是他的老子娘劉媽媽也能這般想?


    “那華安怎麽說?”說到底楚漣漪還是想知道這華安是個什麽樣的品性, 值不值得暗香這般癡情。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隻看著暗香熬更守夜地在燈下做男人的鞋襪。”


    這話其實已經很明了了,暗香也不是傻子, 如果華安真是一朝登龍門就負心絕情的人, 她也斷不會如此。


    “暗香這丫頭也真是傻,事關她的終生大事, 她居然也不肯對我講。”楚漣漪有些黯然, 也怪她這個做主子的混得太差,連帶著暗香怕她為難,居然這樣的事都不願拿來煩她。


    “把我今日抄的經書拿來,咱們去三秀庭院。”楚漣漪既然知道了暗香的事情,自然再也容不得她想讓自置身事外的打算。


    “王妃。”暮雨有些擔憂, 她自然也是知道暗香的心意的,她那是怕王妃如果硬逼著劉媽媽答應她們的婚事,從此得罪死了劉媽媽而讓楚漣漪在王府的日子難過。


    “快去吧, 這可是你暗香姐姐一輩子的事情。”楚漣漪豈肯為自己那麽一點兒小磨難而困住暗香一生。


    到了三秀庭院,楚漣漪將經書捧給太妃,太妃細細翻閱了一遍,“你的字倒是越見風骨。”


    楚漣漪淡淡笑了笑,“多謝娘誇獎,虧得娘教導,媳婦不僅字越見風骨,連棋藝也頗有進步。”


    從楚漣漪和太妃成了棋友後,說話間也稍微親近了少許。


    “是麽,那倒是要看看。”太妃心下略微奇怪,今日也不知道這媳婦怎麽主動攀談起來了。


    其實也怪不得楚漣漪,這半年來,太妃的難伺候是她親身經曆的,且這位婆婆對自已素來不喜,她即使厚著臉皮貼上去,也不過是遇上冷鍋,次數多了,自然就不肯攀談了。


    這一番手談,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楚漣漪一邊下著棋一邊分心想著劉媽媽的事情。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楚漣漪今日算是沒有白等,千盼萬盼的劉媽媽總算是進屋了。


    “怎麽,你屋子裏的事情處理好了?”太妃見劉媽媽進來如是問。


    “多謝太妃允假,不過是些小事都處理好了,今日宮裏頭的旨意正式來了,華安平日耍得好的那幾個猴子非要鬧一鬧,我少不得要回去叮囑一番。”劉媽媽喜笑顏開地道。


    “那是好事,自然該賀賀,你也不要拘著華安,以後他可是要做一縣父母官的人。”太妃撚著棋子道。


    “是。”劉媽媽應了,對於她這個兒子她自然是十分滿意,可是也感激主子,如果不是主子開恩,華安一個小廝哪能外放為官。


    楚漣漪很自然地表現出驚訝來,如果不是因為暗香的關係,隻怕華安外放的事情,她也不會提前知道的。


    “是劉媽媽的兒子華安,也就是老六身邊的長隨,得了聖意,要外放為官了。”太妃淡淡提了提。


    “那真是恭喜劉媽媽了,這消息來得太突然,我也沒來得及備禮物,明兒我讓丫頭替我送到你家去。”楚漣漪趕緊道。


    “不敢不敢。”劉媽媽又說了幾句客套話。


    “旨意上有說讓華安幾時赴任麽?”楚漣漪想問的話被太妃恰好問出,她不由得感謝,又想著今日前來時機真是大好。


    “隻說盡快,這馬上就要進二月裏頭了,二月裏七爺要娶親,王爺要過生,有得一番忙,我和華安商量的意思是,最早也得三月才動身,好在旨意上說五月前能到就行。”


    “媽媽就讓華安一人孤身前去赴任麽?”楚漣漪實在是忍不住問了。


    劉媽媽有些警惕地看了楚漣漪一眼,道:“奴婢正想請太妃的恩典,華安一個人去赴任,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我也不放心,就想著趕緊給他找個人。”


    “哦,可想好要找個什麽樣子的了?”太妃也來了興趣,深閨裏閑著無事的女人對這些事最是有興趣。


    “我家那猴兒雖然蒙聖意外放了為官,可牽出去還不是個小子出身,哪敢有什麽要求,我瞧著就在咱們府裏頭的丫頭裏尋一個溫柔賢惠的,這才像請太妃給個恩典。”劉媽媽說得十分謙虛。


    楚漣漪聽到這裏心裏大定,她最怕的就是劉媽媽瞧不上暗香的出身。


    太妃笑了笑,“什麽恩典不恩典的,華安素來是個有出息的,府裏頭的丫頭們那個嫁了他,那都是前輩子燒了高香的,隻是華安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你可真願意給他找個丫頭?”太妃有些遲疑。


    “奴婢想過了,那些高門大戶的人家自然是看不上華安的,可是寒門小戶的女兒未必就能比咱們府裏的丫頭有見識。不拿別人來說,就說太妃屋裏這四個姑娘就是極體麵的,太妃最是會□□人,帶出去如果不說,誰不猜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啊,見識、做派都是大戶人家小姐的模樣。”


    楚漣漪心裏暗道劉媽媽真是會說話也真是會打算。這丫頭出身的夫人以後自然不敢瞧不起她這個婆婆,且又是府裏的人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這還表明了忠心,知道是主子的恩典才讓她兒子如今魚躍龍門的。


    隻是楚漣漪心裏也暗道不好,想不到劉媽媽開口就打上了太妃屋裏,琴、棋、書、畫四個丫頭的主意,且還是當著自己的麵。


    楚漣漪怕這主仆倆當著自己的麵將婚事定下來,趕緊道:“娘,該你走了。”


    太妃這才回過神,又仔細想起這一步該如何走來,回頭又對劉媽媽道:“這事兒我們回頭再說,還得看看究竟誰最合適。”


    “是。”劉媽媽應了,回頭又遇見有小丫頭來說,她家裏又來人了,太妃便放了劉媽媽回自己家,也替華安料理赴任要準備的東西。


    楚漣漪這才鬆了口氣,從三秀庭院出來後,憂愁立時就上了眉毛,隻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暗香,如果她不是由著性子,而能與唐樓和美,做個名副其實的禹王妃,隻怕今日她如果說想將暗香許給華安,劉媽媽定然是不會不同意的。


    楚漣漪第一次生出一絲後悔來。


    隻怕劉媽媽的心思暗香是知道的,所以這才更不肯將事情告訴自己,怕自己因為她的事情得罪了劉媽媽。


    楚漣漪如今有些手足無措,這件事她是萬萬沒資格去替暗香做主,讓劉媽媽同意這門親事的,首先她既不是劉媽媽的主子,也不是華安的主子。


    可是這件事卻是亟不可待的,楚漣漪不得不咬咬牙,喚了杏丫來,囑咐她去二門上盯著,看見唐樓回府,便對他說自己有事找他。


    晚上楚漣漪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等著唐樓,可是過了二更也不見他的人影子,楚漣漪這才害怕起來,他總不會因為上次的事情氣得不想見自己吧。


    楚漣漪真是越想越怕,心裏想著如果這才唐樓肯幫她,她,她是什麽也願意的。


    “杏丫,你究竟見著王爺了沒有?”楚漣漪心裏不踏實,又把杏丫悄悄找來問了問。


    “見著了,王爺隻說知道了,奴婢,奴婢也不敢多問。”杏丫有些瑟縮,這府裏除了楚漣漪和太妃不怕唐樓,其他人對他可都是又敬又怕的,就是平素有些潑辣的杏丫也怕他,楚漣漪也不知道唐樓這不怒自威的威儀是那裏來的。


    楚漣漪見再問杏丫也問不出朵花來,隻好揮手讓她去歇著了,自己卻在等下抄寫經書靜心。


    好容易到了三更,楚漣漪看見窗上印出一個人影來,喜得立刻開了窗,“王爺。”


    唐樓就那樣冷冷地立在窗外,絲毫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楚漣漪如此歡迎他的到來,可惜那原因他卻是十分清楚的。這丫頭求他時是一副嘴臉,轉頭就要翻臉,十分可惡。


    唐樓想起楚漣漪的可惡來,又想著自己居然也好笑地一聽見她相邀就眼巴巴地來了,也不想想前幾日裏她的冷情,唐樓轉身便想走。


    楚漣漪如今正是開水鍋裏的青蛙,眼見唐樓要走,一下就急了,趕緊拉住唐樓的手,“唐樓。”


    這一聲“唐樓”似嗔似怨,讓唐樓不得不轉過頭來看著楚漣漪,手上傳來楚漣漪纖纖玉手的溫潤滑膩,唐樓本來已經邁開的步子又轉了回來。


    就著燈光,看著楚漣漪水汪汪的大眼睛流露著滿眼的哀求,楚楚可憐的模樣,唐樓便又記不起楚漣漪的可惡了。


    “你進來坐會兒吧?”楚漣漪有些臉紅,想不到自己連美人計都用上了。


    待唐樓跳進來,楚漣漪又是奉巾,又是捧茶,十分地討好。


    唐樓隻默默地享受著從沒享受過的美人的伺候,楚漣漪自然也不敢惱怒他的享受,誰讓她出爾反爾前幾日才甩了別人冷臉今日又巴著要求他。


    “王爺。”楚漣漪將唐樓伺候得舒服了,這才在他炕對麵坐下。


    “說吧,你有何事相求。”


    唐樓的直接讓楚漣漪有絲難堪的狼狽,卻又發作不得,咬著唇道:“王爺知道華安和暗香的事嗎?”鑒於時間不多,楚漣漪還是喜歡開門見山。


    唐樓不吭聲。


    “華安和暗香情投意合,我想請王爺做主將暗香許給華安。”既然唐樓也知道自己有所相求,她自然就不再繞彎子了。


    “兒女的婚事從來都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華安父母雙全,我怎能插手。”唐樓皺了皺眉頭,“況且男女大防,如何能說他二人情投意合,如果讓人知道你身邊的丫頭私通小廝,你也沒臉。”


    楚漣漪愕然,她倒是沒想過這一層。大概是自由戀愛的觀點實在太深入她心了,她幾乎都忘記暗香和華安這般是不被世俗所容納的了,至少表麵上是決不能說他們情投意合的。


    楚漣漪想了想,“可是事情不發生也發生了,還請王爺能成人之美。”


    “劉媽媽的意思我知道,她是看中了母親身邊的司畫。”唐樓換了個話頭。


    楚漣漪一聽便明白了,這件事華安私下定然也求過唐樓了,楚漣漪也知道華安可能會私下求唐樓,並認為唐樓既然如此愛護華安,肯為他走門子讓他外放,定然也會成全他,可是自己還是不放心,所以才想見見唐樓,可如今聽來,唐樓的意思似乎並非有玉成之意。


    “華安娶媳婦,以後自然是要伺候公婆的,如果娶了一個劉媽媽不中意的,以後華安夾在中間會十分為難,那媳婦也不好做。且華安的婚事本就決於他爹娘,我並不好置喙。”


    唐樓的這層意思,楚漣漪自然也是明白的,可是還有一層她想不到的。唐樓為何不肯幫華安和暗香的卻是為了楚漣漪。


    唐樓自己娘親的事情她最是清楚,劉媽媽一直是她最信任的人,有時候劉媽媽說句話比自己這個做兒子的還管用,唐樓是絕不想楚漣漪得罪劉媽媽的。何況琴棋書畫那四個丫頭素來感情好,如今明擺著司畫可以麻雀便鳳凰,司畫自然是高興的,如果硬是讓暗香嫁了華安,隻怕今後楚漣漪在太妃跟前會步步維艱。


    隻是這一層意思唐樓是定然不肯對楚漣漪說的,隻能盼她自己明了。


    可惜楚漣漪在這件事情上從沒想過自己。


    “可是強扭的瓜不甜,華安以後要過一輩子的人是他的妻子又不是他娘,難道為了選一個她娘中意的,卻要強拆了兩個有情人。這世上有情人難成眷屬,豈不是大大的憾事,王爺為何不能有成人之美?”


    楚漣漪說這話的時候或許是無心,唐樓卻是聽者有心了。


    他隻覺得楚漣漪這話句句都是在諷刺自己,諷刺自己讓她有情人難成眷屬,諷刺他沒有玉成她和那萬子言的好事。唐樓不由想起那日在禮王府看戲時,萬子言的失禮來。想至此,唐樓看楚漣漪的眼神便有些變了,又想著自己無論怎麽做,都換不來她一句好言,隻覺得心涼如冰。


    “時候不早了,你早些歇著吧。”唐樓這就閃身而出,留下楚漣漪一個人在屋子裏跺腳。


    楚漣漪萬沒料到舉手之勞,唐樓也不肯幫。她私心裏一直覺得隻要是她的要求唐樓都不會拒絕,可是偏偏在這件事上唐樓拒絕了她。


    楚漣漪心裏萬般滋味陳雜,也不知道是為了暗香難過,還是為了唐樓拒絕自己而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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