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永鍾被楚峻北要挾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隻是言語上。


    這次卻是行動上。


    楚峻北看到靳永鍾跟著joe一起走進來,並未起身相迎,用竹攝夾著紫砂薄杯,在滾燙的沸水中輕轉,好不悠閑。


    眸子洇著琉璃之光,淺帶笑意,笑意不觸眸底,手中動作不停。


    仿似笑才陪襯,而他主要的事情則是洗杯子。


    “靳二爺,來了,joe,讓人給二爺備個椅子。”


    楚峻北的話,在靳永鍾耳中已經生出了別的味道。


    靳永鍾也是歲數一大把的人,在這個一話頂千金的社會中摸爬滾打幾十年,已經暗暗知道楚峻北這是在給他下馬威。


    機場一出栽贓戲碼是開頭,楚峻北要他明白,在京都,是他楚峻北說了算,這個地方,縱使天子腳下,那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想走,要看他楚峻北樂不樂意。


    如今這一出,是想讓他知道,在北方,就算你在南方聲名偉赫,也不配我起身相迎,當然也不配由我的助手給你備椅子。


    語氣看似熱情,話裏卻處處給人下馬威!


    靳永鍾並沒有表現出來,在侍應生搬來矮椅後,在楚峻北對麵坐下,“楚少真是閑情逸致,京都節奏這麽快,卻還有時間親自煮茶。”


    楚峻北手中的竹攝轉動,夾著的杯子,內杯白釉外杯赭石色,在那正煮得極沸的小碗盆中似乎要洗出一朵花來。


    “京都節奏再快,我也是有時間喝杯茶的,更何況得知二爺今天在京都,便想露一手,讓二爺也嚐嚐我這個北方人泡的南方茶,看看手藝如何。”楚峻北神色,身軀看起來都極度散漫。


    偏偏每句話都讓人不敢不去聽清,不去分析。


    那般散漫,卻又那般硬朗。


    靳永鍾不得不應聲笑道,“那是我的榮幸,有勞楚少了。”


    楚峻北淡笑,“靳二爺知道g城裴家?”


    “當然。南方第一豪門。”靳永鍾當然知道,靳斯翰和裴錦程當年還是發小,好在後來鬧翻了,不然靳家的局勢,現在可難說。


    楚峻北點了點頭,聲線緩慢,悠悠說道,“我和裴家家主裴錦程交好,這泡茶的功夫,是他教我的,南方人生活過得精致,不像我們北方,粗獷,不拘小節,泡這種小盞功夫茶,沒這耐性。南方人過得精致,也細致,這茶具得用剛沸的水洗了又洗,怕不幹淨,畢竟是進嘴的東西。


    這點倒真合我的心意,可是剛煮沸的水裏轉一下就能幹淨嗎?


    我覺得不能。


    南方人精致,細致。


    可我這個北方人,卻是個極致的人。


    既然怕不幹淨,那就得洗得徹底,我加了個煮水的小碗盆,放在裏麵煮,煮到我認為幹淨為止,一點殘留細菌都不可以留,永!決!後!患!”


    楚峻北說出最後四個字,雖然依然緩慢,卻是一字一頓,語音亦是抑揚頓挫,仿似念出一闕金戈鐵馬,殺伐決斷的詩歌!


    這四個字一出,靳永鍾後背一涼!


    楚峻北在警告他!


    “楚少這是何必,物極必反,凡事太極致了,反而生態不平衡了。細菌也是可以製衡的。”


    “可我就喜歡唯我獨尊。”楚峻北懶懶笑道。


    這下子靳永鍾笑不出來了,他的嘴角僵扯了很久,都扯不出來一個笑容,而後隻能給自己找了台階,“既然楚少今天請我吃了茶,那麽下次到南方,靳某人一定盛情款待。”


    “那倒不用,我去南方,錦程自會接待我,就不叨擾二爺了。”


    靳永鍾嘴角再次抽動,這楚峻北分明是不給他麵子,連言語上的客套都是不屑!


    他今天是非要把他踩下去不可?


    還真是作威作福了!


    “楚少,其實說到底,今天這頓茶我是吃不吃都會被你請來。”靳永鍾將“請”字咬得很重。


    這當然不是請,這是栽贓加脅迫加踩踏!


    “是想讓二爺不虛此行。”


    “嗬......”冷笑都笑不出來,“的確不虛此行,楚少讓靳某人知道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楚峻北已經開始沏茶,茶壺中清黃淡綠的茶液倒進靳永鍾的杯中,“二爺,地頭蛇三個字真是太不好聽了,我受過高等教育,參軍入伍,是一個有文化,有抱負,有理想的年輕人,地頭蛇三個字,聽起來有點像......混混?”


    靳永鍾氣得眉抖,這個楚峻北要不要這樣,北方人不是耿直嗎?不是胸懷家國天下了不得嗎?講起話來拐彎抹角,他這是故意拖著時間不讓他走,是不是!


    “嗬,楚少怎麽可能是混混。”


    “那二爺的意思是你是龍,我是蛇?”聲音轉涼,有了刃感。


    “........”靳永鍾臉白了,因為他看到楚峻北第一次正眼看他,對方的眼瞳中精光熠熠,凝賴成箭,那裏麵有隻無形的手,正在拉緊弓弦,箭在弦上,就要彈發!


    靳永鍾很是尷尬,終於被楚峻北逼得沉不住氣了,態度明顯硬了些,“楚少何必這麽計較一些字麵上的無意之意!”


    楚峻北淺淺牽了唇,涼薄中溢中笑,看著就危險,他等的就是對方先撕破臉,他是如此有素質有涵養的人,怎麽可能做恃強淩弱的事?


    一直都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戒律,對方先凶,可怪不得他這麽斯文內斂的人也發脾氣,“那二爺一個南方人,何必到北方來做些無意之意的事?!”


    “楚少,我想有些事,你還是不該插手,不管南方還是北方,靳某人做的事,隻關乎靳家,並未觸到他人利益,說到底,是楚少不小心僭越了。”


    不小心僭越,這幾個字用得妙。


    既說了楚峻北多管閑事,又說他是無心之失。


    既說了中心思想,又逼不得已要保全楚峻北的麵子。


    “怎麽能說是僭越,我明明管的就是我的事。”楚峻北端起麵前的圓眼小杯,杯子抬到鼻前,嗅著茶香,緩緩道,“我想二爺已經忘了上次我們碰麵的地方。


    我記得當時二爺也是有事,約了南心。我還好心問過二爺需要不需要相送。”


    靳永鍾看著楚峻北悠哉品茶的樣子,他對麵前的茶,半分興趣也沒有!


    “二爺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想當時,你一定看出來了,靳南心是我的人。”


    話音一落,手中的茶杯扔置在茶案上,杯裏的清茶未進楚峻北的喉,卻漾灑了一桌,差一點,潑到靳永鍾的衣服上!


    條件反射的,靳永鍾站起來一退!


    那動作令人萬分尷尬。


    見楚峻北眉眼森冷,抬眸凝絞著他,靳永鍾硬了硬背,再次坐下來,“楚少這話說得可就見笑了,南心跟楚少什麽關係,我並不關心,我要讓人帶走的,不過是闖闖。”


    楚峻北淡“嗯”一聲,凝眸揚眉時,已有淩人之勢,強硬而不可捍動!“既然二爺明說了,我也不仿明說,的確,闖闖不關我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靳南心是我的人。


    靳南心帶著闖闖才能穩固在靳家的地方,這個大家都明白,二爺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想把闖闖帶在身邊?所以既然你可以,她靳南心為什麽不可以?!


    而且她帶著闖闖,已經兩歲了,吃住都在一起,有很深的感情,你突然從她身邊搶走了人,這麽做不會影響到她的情緒?她情感上就能接受?這還能單純說隻是闖闖在誰身邊養活的問題?


    二爺千裏迢迢到京都來,動了我的女人,你跟我說,是我僭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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