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縫很寬,而時間太瘦,悄悄就從指縫之間穿隙而過。


    羅柏並沒有如願地被肖恩叫醒,胃部仿佛有一團烈火在不停地燃燒著,身體的生理本能爭吵著讓他在無奈之中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回到現實之中以後,那種難受的感覺更是漸漸地蔓延到了全身,肚子心急火燎地發出了一陣不滿的氣音。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視線都有些虛弱的來回搖晃著,不過還是看清了模糊的數字,代表時鍾的粗短針剛剛邁過正中央。


    有些漫長的一個多小時,無比漫長的一個多小時,甚至讓人難以相信,這僅僅是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而已。


    在後台工作室裏麵,選手們依舊是在忙碌著,但更多的是紙張翻閱的簌簌聲,還在哼唱練習的人已經很少了。


    即使他們想要迫切地完成這次考驗,就算他們不想要按部就班而是加倍的努力,也不可能去賭上自己的聲帶健康。


    不過,饑餓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羅柏可以找到很多和自己同病相憐的夥伴,那些饑腸轆轆的令人犯尷尬症的聲音在工作室裏麵此起彼伏的開著演唱會。


    如果是在中國,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在十一點半左右的時候就開始琢磨今天的午餐要吃什麽了,而且是有所期待的琢磨,遍地的小餐館甚至會讓有選擇恐懼症的同學們為之糾結一番,午餐過後也許還會有個美滋滋的午休時間。


    但是在英國,特別是這樣的工作後,你想在十二點鍾就準時吃飯基本上是無法實現的,因為在這些人一直以來的概念裏麵,比較能夠舒服地開始說午餐這件事情是要在下午一點之後。


    並不是說他們在正午的時候不會餓,饑餓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無法忍受的事情,它會化作一種強烈而無可抵擋的欲望,伸出手抓著你拽著你的胃部,讓它開始罵起髒話。


    但是如果你不是一個人的話,你很可能就需要先忍耐一會這種痛苦的感覺。


    其實其他人也都在和你一樣想著吃午餐的事情,但是大家都還是會先繼續假裝或者是真的忙碌。


    在這個國家,有很多課程或者會議是被安排在十一點到下午一點這種時段,所以通常你也根本無法抽身。


    更極端的情況是等到下午兩點甚至三點多都會有人去買所謂的午餐,還美其名曰“晚午餐”te lunch)。


    鬧著饑荒的羅柏已經發現自己的肚子都開始不聽使喚了,他比其他所有人都迫切需要滿足發出無聲哀嚎的胃部,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隻是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而對他來說,已經空著肚子在腦海裏對付了七八個鍾頭了。


    他正準備邁出腳步做今天第一個吃午餐的人,但是似乎還有人比他更心急一些。


    “有人要和我去一起吃午餐嗎?”


    早就無所事事的裏賈納·懷特昂起頭大聲地問道,然後被周圍那些飽含嘲諷的眼神包圍在中央,瑟瑟發抖。


    她雖然知道自己這樣過分直白的宣言會引發其他的爭議,但是作為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裏賈納哪裏能夠忍受饑餓這種感覺。


    而且當然不可能獨自一個人前去咖啡廳進食了,像她這樣出色的人在需要的時刻必須要保證自己的高調。


    第一個提出吃午餐的人確實需要點勇氣,因為這是一個比較微妙的點,特別是當你走向社會以及處在工作崗位上時。


    一個比較極端的縮影就是著名的影片《華爾街》中葛登·蓋柯(gordon gekko)所說的那句霸氣的“lunch is for wimps”(午餐是給無能的人準備的)。


    雖然有些誇張,但是這可以從側麵看出來西方人對於午餐的弱化傾向,同時你的老板也會很受用你推遲午餐而優先選擇工作的決定。


    像是裏賈納這樣,當和你一起工作或者學習的其他組員都在忙碌,而你卻高調地提出想要“偷懶”,實在是很得罪別人的做法。


    羅柏倒是有些佩服這個女人,看到她現在的窘迫,他選擇了放棄前嫌為之解圍,畢竟他自己也在無奈地鬧著饑荒。


    當然他不會選擇這麽直白的錯誤做法,而是委婉又調皮地問了一句:“還有別人是12 o’clock lunch fun嗎?”


    旁邊的肖恩·沃德率先舉起了手為友人呐喊助威,而慢慢的其他人也開始紛紛響應了這一次號召,典型的都是“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代表。


    羅柏朝著裏賈納點了點頭,不過卻換來了她的又一聲冷哼。


    “真的是莫名其妙的女人!”他忍不住在心裏麵這樣想到。


    因為節目組的規定,所有的選手們都不能夠在考驗之前離開這棟大樓的區域,但幸好artsdepot裏貼心的有著一個咖啡館。


    不過弱午餐文化也反映出來了英國人本身對食物的較低熱情,而由之導致的午餐種類的稀少更是能夠徹底磨滅你對午餐的期待。


    在這裏,除非你要商談坐下來好好吃,不然大部分的選擇大概用手指都能數的過來:各種三明治、沙拉、一碗湯配個小麵包,或者是各種卷餅之類的。


    咖啡店可選的午餐更少,基本就是麵包夾肉和菜,無論你能夠見到多少種不同的種類:熱的是帕尼尼(panini,意式熱三明治),冷的是法式長棍麵包(baguette),三角形的是三明治(sandwich),圓形的是瑪芬蛋糕(muffin,塗牛油趁熱吃的英格蘭鬆餅)或者硬麵包圈(bagel),而且這些基本上都是其他國家的特色食物。


    雖然吃的並不是特別講究,但對於現在的羅柏來說,量大管飽就行。


    正當羅柏低頭將威爾士幹酪烤麵包片狼吞虎咽下去的時候,一個身影來到了他的麵前,將淺淡的影子投射在他的餐盤上麵,並附贈了一記嗤笑聲。


    “嘿,你!”


    裏賈納變得有些沙啞和尖銳的聲音讓羅柏難以下咽,僅僅隻是兩個簡簡單單的單詞就可以將那種怨毒和心浮氣躁的情緒飽滿地傳遞過來。


    停愣了片刻,羅柏暗自翻了個加長版的白眼,並沒有理會這個女人,而是開始繼續填補起胃部的空虛。


    “嘿,我說你呢!不修邊幅的邋遢鬼,這裏可不是你這種乞丐應該進來的地方!”


    裏賈納有些氣急敗壞地喊道,本來她的心裏麵就憋了一股氣,剛剛還被羅柏的“解圍”弄得更加難堪,現在又被他無視了,她已經徹底將耐心消耗殆盡,不管不顧地爆發了出來:


    “你是不是專門和我過不去,就想要看我出糗。吃相也這麽難看,真是符合你乞丐的身份啊!”


    裏賈納還是有點小聰明的,她趁著肖恩過去點餐不在的時候,才過來表露出自己的鄙夷。


    羅柏就感覺自己見了鬼了,摸了摸自己臉上沒有刮幹淨有些淩亂的茸毛,訓練營之前的那幾天是他最認真刻苦的時候,甚至沒有過去咖啡館上班,當然也不可能有心思去打理一下自己的胡須。


    不過他招誰惹誰了,其他人都完全沒有意見,為什麽這個刻薄的女人卻要一直抓著他不放呢?他剛才還好心幫她解了圍,不過來感謝一下已經很說不過去了,還要繼續過來嘲諷。


    真當自己是任她隨意捏擺的玩偶嗎,泥人尚有三分火氣,狗急還會跳牆呢,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呸,什麽鬼形容,說錯了,羅柏在心裏麵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雖然他是脾氣好,但是也不是不會還口的啞巴,想他前世還是個隱退了的鍵盤俠呢,馳騁網絡這片疆土也是有些年份了。


    這讓他不由抬起頭來,熾熱的眼神狠狠刮在裏賈納的臉上,毫不客氣地問道:“請問你怎麽稱呼?”


    “裏賈納,裏賈納·懷特。”


    裏賈納高傲地抬起了頭顱,不屑地回複道,臉上明顯地寫著“像你這種人能夠知道我的名字都是你的榮幸,還不趕快跪謝我的恩賜”。


    “regina?在認識你之前,我一直都還認為有著這個名字的人會是一個純潔的人,但你完全改變了我的看法。”羅柏麵無表情地回複道,“你更像是女王蛇(regina septemvittata),明明沒有應有的毒液(才華),卻喜歡緊張地作出自衛,色厲內荏地嚇唬別人來滿足自己空虛的內心。”


    “你……”


    裏賈納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起來。


    “不對,不是regina,我覺得你更可能的名字是vagina。”羅柏笑容滿麵地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語,似乎絲毫沒有因為她的觸犯而感到生氣,“vagina white,非常的貼切啊,你一定是不小心讓leukorrhea發生了異常,要麽就是今天aunt irma過來登門拜訪了,是不是啊,‘有意思’(vagina)小姐?”


    他有些粗鄙但又不失幽默的話語讓旁邊的所有人都哄笑了出來,大家都沒有顧忌到裏賈納的麵子,甚至有人直接拍掌大笑了起來,與之對應的是裏賈納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你也就會趁些口上的便宜了,”裏賈納臉部漲紅的都要滴出血來,“等到下午表演的時候你就會原形畢露了呢,到時候大家就都會可憐你的不自量力了,我可是迫不及待得想要看你的笑話了呢。”


    “哦,你已經這麽有信心了嗎?”


    羅柏的眼睛裏麵蕩起了一抹奇怪的光暈,他算是認識到這一位的妄自菲薄了,她從哪裏確定出來自己下午一定會出醜的。


    “唉,終究是要親自受傷,有些人才會學著聰明啊……像你這樣就因為一點困難就輕言放棄,閉上眼睛逃避現實的人,又怎麽可能會體會到我們這些為了一首歌曲練習了不知道多久的選手們的艱辛呢。”裏賈納挺起胸來,似乎又占據了事情的主動。


    她至少沒有被氣糊塗,她還知道如何準確地把握住其他人的心理——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羅柏今天上午睡覺的舉動。她隻用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為自己拉到了周圍一大堆的盟友,團結起來向著羅柏施壓。


    大家都沒有說話,但是羅柏能夠明顯感覺到他們轉變了自己的風向,將鄙夷的視線尖銳地落在他的身上,可是他並不想向這些並不熟悉的人解釋什麽,用下午的表現來打臉才是他現在的想法。


    “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你今天能夠鬧出多大的笑話啊。”裏賈納看著靠近過來的肖恩,便準備將這場戰鬥進入尾聲,她轉身回去,高傲的聲音通過空氣清晰地傳了過來,“可不要讓我等久了哦,哈哈哈哈!”


    於是,周圍圍觀的人群也開始陸陸續續地散開了,反正也沒有好戲能夠繼續看了,還是抓緊時間解決自己的午餐吧,下午還要進行考驗呢。


    肖恩·沃德哼著小調,端著自己的午餐回到餐桌邊上,他坐在羅柏對麵的位置,皺著眉毛看著旁邊陸陸續續走開的人們,有些奇怪地詢問了羅柏一句:“他們是過來幹什麽的?”


    “沒什麽,他們隻是抓緊時間在這處空地練習了一下舞蹈。”羅柏擺了擺手胡謅道,然後看著裏賈納那醜陋的背影,暗自嘀咕道:“上帝造就你是他的創意,你能活在這世上是你的勇氣。”


    “你說什麽?”肖恩嚼著一口三明治,抬頭含糊不清地問道。


    羅柏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裏賈納離去的方向,那邊正好是下午將要進行考驗的劇院的大致方位,“我的目的地會是那裏。”看著肖恩有些不明所以的表情,他問道:“你已經做好麵對考驗的準備了嗎?改編的結果如何?”


    “進展應該還算不錯,這還多虧了你的提醒。”肖恩聳了聳肩,“當然,還有特雷弗·霍奇森(trevor hodgson)的幫助。”


    看著麵露疑惑的羅柏,他指著遠處那個金發的年輕人解釋道:“就是他啊,你說的那個最先走出棋局的家夥。”他眨了眨眼睛,“我在你睡覺的時候……不是,我是說閉目養神的時候……順道過去認識了一下,那家夥也是個很好相處的年輕人呢。”


    “是嗎?”羅柏笑嗬嗬地點點頭,“那有空的時候我們可要過去感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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