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記否:晉太元武陵漁人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林盡水源,得一山有小口,仿若有光。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郎。


    蔡換兒跟著皮大姐出了後廚,繞過一片雜樹林,上了一個小山坡,便有大開眼界之感。


    就像桃花源記寫道: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正值暮春,農田甚忙,往來種作,男女皆粗皮質服,老人小孩,怡然嬉樂。


    “這?莫非就是桃源?”


    皮大姐小眯眼白她:“什麽桃源?這是咱們嘯山寨。”


    “好像村莊哦。”蔡換兒逃難這麽些日子,走過不少村莊,都沒見過這般齊整的。看那阡陌縱橫,水牛哞哞,襯著遠山近田。鄉土田園氣息撲麵襲來。


    “也可以說是嘯山村。”皮大姐堆起一臉肥笑說:“外人以為嘯山寨是土匪窩,光攔路搶劫財物大吃大喝?其實不然。咱們這是自給自足。真靠著那個橫財,早餓死了。”


    蔡換兒好像明白了一點:“就是說,半匪半農?”


    皮大姐欣賞的哈哈一笑,大力拍著她瘦小肩膀:“沒錯。半匪半農,這名詞恰當。”


    被她胖手一拍,蔡換兒身子矮了半邊,呲牙苦笑:“大姐,你手勁可真不小。”


    “站直嘍。”皮大姐順手扯起衣襟,將她拽正,指著坡岸林緣的黑瓦木屋道:“看到沒有?隻有舊的,沒有破漏的。這全是咱們寨主的功勞。”


    看著散落的屋舍,蔡換兒驚奇了:“全是大當家蓋的?他還是個木匠?”


    皮大姐圓滾的身形晃了兩晃,無語的瞅定她。


    刑元紹雖然什麽活都會一點,但村人的屋子真不是他蓋的。隻不過是他下令居者有其屋。每戶無論有無壯丁者,皆由寨中負責建屋舍,還不時定期維護檢查,一丁點不需要村人操心。


    “他這不相當於村長嗎?”蔡換兒眼珠一轉,對比了下,真的很像為村民謀福利的村長呢。


    “差不多吧。”皮大姐引著她一邊走,一邊跟相熟的人打招呼。


    無論老人,小孩還是婦人,見著皮大姐都十分熱絡,更加對她身邊的麵生的蔡換兒好奇不已。早就聽說寨主撿回一個小丫頭。三姑六婆們是參觀過了,可還有老實本份的沒去湊熱鬧啊。


    這不,正好瞧個徹底。


    “皮大姐,進我屋來坐坐吧。正好擇的春茶煨好了。”有布衣婦人笑著相邀。


    皮大姐謝絕了。


    另有老婦招手:“皮大姐,來的正好,屋後枇杷熟透了,來嚐嚐。”


    “哎呀,牛大娘,我先謝了。回頭我來嚐。”


    更有直接的就問了:“皮大姐,這小姑娘誰呀?瞧這麵皮……”可惜蔡換兒麵皮不爭氣,不吹彈可破也不夠白裏透紅,無從誇起。


    蔡換兒還等著對方的下文用什麽形容詞呢,卻沒了下文。


    對方頓了頓後就把皮大姐扯到一邊,說悄悄話:“皮大姐,黃二嫂大早上就跟她那幾個要好的三八糾結在一起嘀嘀咕咕,好像不太對勁?”


    皮大姐寬慰對方的報信,雖然報晚了點。擠眼小聲:“沒事,已經鬧完了,沒占著便宜去。這幾天,你離她遠點,省的她把邪火發到不相幹的人身上。”


    “哦,我知道了。”


    她們頭碰頭唧唧歪歪,蔡換兒就興致勃勃的舉目四眺。


    農田,木屋,小徑,成排的桑榆柳樟樹之類,衣裳粗質帶著補丁,但精神麵貌相當不錯的村人,無一不彰顯著這裏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另類存在。


    一座在土匪強勢管理之下,不富足但也不算太艱苦的小村落。


    想想也是。那麽些土匪總要吃飯吧?光靠攔路打劫,就算劫到肥羊,能長久嗎?再說,土匪平均年紀不等,年紀長點的不要娶妻生子嗎?


    妻與子總不能個個都兩地分居吧?安置在一處,久而久之不就會形成一座自發的村落嗎?


    看這井然有序的規模,這屋舍損舊的年頭,怕是至少曆經了十年以上的變遷。蔡換兒心算了下。也就是說,在刑元紹之前,這嘯山寨就開始自發建成村落了。


    “發什麽呆?走啦。”皮大姐推了一把思緒起伏的蔡換兒。


    “皮大姐,大當家的,不是才虛歲二十嗎?怎麽會這麽有遠見呢?”蔡換兒興奮的雙手比劃:“看這溝渠,看這一排排桑樹……”


    皮大姐得意笑:“大當家的自然是有遠見的,當然也有多半歸功老寨主。”


    蔡換兒雙手合什,美好設想:“老寨主是不是將雜務交給大當家的,雲遊四方去了呢?怎麽沒見到?”


    誰知,皮大姐臉上肥肉一搭拉,周身立馬彌漫著哀傷之氣:“老寨主他……”


    蔡換兒心知不妙,不敢催問。


    “他去年不幸遇害了。”


    遇害?蔡換兒情緒馬上低落,眼角覷著呈悲傷的皮大姐,小聲問:“凶手是誰?”


    “唉!”皮大姐長長歎氣:“官兵。”


    哦,原來是圍剿山匪的官兵!自古官匪不兩立。


    有土匪坐大,官府必然不能袖手旁觀,那是肯定要派兵剿滅的。刀槍不長眼,寨主親自坐鎮指揮,難免出意外狀況。


    蔡換兒想的明白。


    “不過,此事一直有蹊蹺。”皮大姐抹下眼角,幽幽來這麽一句。


    她們走上一道向陽的斜坡。


    皮大姐索性坐下,看著坡下忙碌的村人,雙手撐著膝蓋,托著雙下巴歎氣:“可苦了大當家的了……”


    蔡換兒也學著她撐膝托腮,看著遠山青翠,近村清幽,下意識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嘍。”


    “報仇?說的輕巧。找誰去?”


    “官兵呀!找帶兵的頭頭。”


    皮大姐緩緩搖頭:“不是這麽簡單。”


    “那是多複雜啊?”蔡換兒扭頭問。


    突然神情一呆,衝著山坡樹後冒出來的少女問:“你是?”麵熟,一時沒想起來。


    皮大姐聽她改變話風,也扭頭。看到苗條少女,和氣笑了:“小菊啊。”


    小菊?噢,昨晚那個跟她懷著同樣心思去接近刑元紹的小菊?


    情敵相見,分外-----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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