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鏡覺得自己的身體好似骨灰化開,又如流水凝聚。


    他還活著。


    天鏡抬頭看著楊戩,那個以無情無情著稱的二郎神居然閉上了雙眼。


    他徘徊在生死的交界線,心中卻異常平靜,如水如風。


    他想,有些事,他起碼還是去嚐試了。


    “神也會流淚嗎?”天鏡向楊戩問道。


    二郎神搖搖頭,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不是神。”


    天鏡望著二郎神臉上的麵具,笑了。


    他用嘴叼著劍柄,問天已經隻剩下了半截。


    再堅固、再鋒利的劍鋒在這群神仙的麵前也顯得如此的不堪一擊。


    他想,若是自己有二郎神的本事,應該就能救出明月了吧。


    可惜他沒有,他能攪得這天宮天翻地覆,卻無法戰勝接連不斷出現的神仙。


    他不能倒下,因為他一倒下就會迎來失敗。


    可他還是倒下了。


    “你九轉輪回,修道不易,還有什麽願望嗎?”二郎神蹲下,直視天鏡的雙眼。


    天鏡淒慘一笑,道:“幫我把劍送下去可好?”


    楊戩單手拿住了半截問天,隨手向下一擲,問天劍眨眼消失不見。


    “我再送你一世,”楊戩呢喃道,“這一世記得要靠自己。”


    三叉戟刺入天鏡的心窩。


    天帝又笑了,什麽破損的天宮,這點損失直接從凡人那裏索取就行了。


    天色更紅了。


    轉而入夜。


    黑如潑墨。


    ………………


    蜀道天梯平台上。


    “我送你們出去?”天鏡問道。


    花無鳳揮手淡淡道:“等等。”


    天鏡疑惑道:“怎麽?”


    花無鳳回頭看看來時的路,問道:“他們怎麽辦?”


    天鏡自然知道花無鳳嘴裏的他們是誰,“無戒有鬼使送他出去,無情和無悔則有神差看著。”


    “如此……”花無鳳沉吟道,“便好。”


    天鏡揮手,流光轉瞬間泛濫。


    “再見……”


    ………………


    重見天日的感覺不可謂不好,花無鳳一出來就找了家客棧沉沉睡去。


    可這一覺醒來卻發現離霜不見了。


    這急的花無鳳啊,東找不到西找不到。


    隻看見了一封壓在茶杯地下的信。


    花無鳳皺著眉頭打開:


    “與君離別日,千年有餘。


    與君再見時,心動如昨。


    與君分離前,輾轉反側。


    與君相思苦,東海石枯。


    來日方長,定有見時。


    妾走。


    勿念。”


    勿念你個頭。花無鳳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本以為這件事已經夠自己驚訝了,卻沒想到這才出門,帝鈺就屁顛屁顛告訴自己。


    川郡被新教占領了。


    花無鳳驚訝得半天沒說出話。


    半響過後,才低聲冒出一句:“變天了……”


    花無鳳來到川郡以後,前腳才邁進蜀道,新教後腳就來了川郡。


    這不多不少十七天的時間裏,新教成功打下了川郡。


    有點快,有點輕鬆。


    說川郡守衛不嚴那是屁話,是個人就能看到沒被攻陷之前的川郡守衛有多嚴格。


    牆邊站滿士兵不說,就連花無鳳進城也得乖乖配合檢查。


    說川郡沒有高手坐鎮也是屁話,半步聖人一個,道玄修士正好一隻手。


    覺得這半步聖人不算頂尖?


    天底下哪有那麽多聖人,這整個天南也不過才十來個,還都是小隱於山大隱於市的性子。


    說到底還是新教太強了,舉一教之力攻打川郡。別說是小小一個川郡了,這力量放到哪個郡攻不下?


    斷城?仗著南山劍客興許可以撐一會。京城?精兵高手都多,可惜還不夠看。加起來能搞定一個南宮尋就不錯了。


    新教坐擁川郡之後,也不急著立國稱帝,先是做了三件大事。


    三天時間新設了八十多個驛站,保證信息傳遞夠及時。


    軍民分隔,穩定原住民情緒,不濫殺也不收斂錢財。


    再有就是頒布下新教的法典與教義——一切以新教天使為第一。


    說白了就是搞個人崇拜。


    花無鳳看著滿街大大小小的旌旗,紅底黃緞,鳳翔其上,中間印著一個大字。


    新。


    原先天南的官差若是願意投降也會讓你繼續幹下去,但不論哪個地方哪個朝代總不缺一批大義赴死的漢子。


    新教也沒有虧待這些忠義之士,全部給予厚葬。


    剩下的就是戰敗的軍隊了。


    這群人可就麻煩了。


    留著吧就像是捧著顆毒瘤,時刻不得安心。


    殺光了吧又顯得太過殘忍,不服人心。


    左不是右不是,確實麻煩。


    可新教的奇人異士還真不賴,這也給想了個辦法解決了。


    軍隊凝聚起來是股不容小覷的力量,但是分散以後威力就會大打折扣了。


    新教看準了這一點,硬是把原先的軍隊隊製給散了。


    一個營幾千號人,全給你分散到各地的工地挖礦去。


    原來老死不相往來的西路軍和東路軍這就有了相處的機會。


    可這軍風都不一樣,怎麽能相處的好?


    不是一類人不往一處去,就算把這幾支軍隊放在了一起,也還是說不上什麽話。


    至於那些個高官,譬如川郡郡守一類的,新教則都放回了天南。


    出了這麽大的事估計朝廷也正愁著找人背鍋,這不,新教就把罪魁禍首送來了。


    二話不說,頭先掉幾顆解解民憤。


    事完以後,朝廷例會一開,商量怎麽辦好。


    大將軍對一個離駐地川郡最近的將軍說道:“你離川郡最近,要不這件事就給你了吧。”


    “不不不,這種好事怎麽可以讓我一個人獨享呢,有福要同享是吧大將軍,不如你也抽個一二十萬的兵力來川郡撈撈功勞吧。”


    “你看我像是這種搶功勞的人嗎?”


    “不像不像,我記得上次大將軍也就是姍姍來遲,正好抓住了沒有侍衛的叛賊頭子。”


    大將軍火氣這就上來,硬是要拉著宰相評評理。


    宰相說先別急,我這先寫個策劃書,寫好了你們再去打。


    太傅說策劃人加我一個。


    皇帝看著這群推來推去,拖來拖去的大臣們那心裏是生氣的啊。


    當下就開始點名了。


    “張菊林!”


    “到。”


    “長孫無忌!”


    “到!”還是大將軍說話硬氣。


    “鍾長汀!”


    “到。”


    “梁越澤!”


    “到。”


    “好,就你了,帶兵打川郡去。”


    “皇上這是我們自己的地盤,不能說打,要說奪回。”


    “好,梁越澤你給朕去把川郡奪回來。”


    “皇上……”


    “怎麽?”


    “我肚子疼。”


    “拉完屎再去。”


    “我老婆快生了。”


    “又不是你生,關你什麽事?”


    “皇上……”


    “再廢話把你先宰了。”


    “微臣領旨!”


    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最終決定派三品將軍梁越澤領兵奪回川郡。


    兵力十萬,道玄武官二十,坐鎮仙人一位。


    再看新教這邊,絲毫沒有半點挨打的準備。


    邊界城門大開,就像是在喊你來打我啊。


    但誰又知道這最外麵的城裏居然就坐著一位槍法冠絕天下的仙人。


    離淵。


    新教三大護法之一。


    花無鳳思量著當下的局勢,自己應該還算是天南的人,這想要出城隻怕是難了。


    若是希望天南重新把這裏打下來……那估計都得領著滿堂兒孫回去了。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這可把花神子愁壞了。


    “怎麽辦?”帝鈺問道。


    “還能怎麽辦?”花無鳳翻個白眼,“涼拌唄。”


    好歹你也是川郡的,跟我這斷城的人比起來要好多了吧,反正你家就在這,偏僻荒涼的軍隊都懶得管。


    要不……再回一次蜀道?


    不不不,還是算了吧。


    花無鳳躺在靠椅上,心裏思緒萬千,外表悠哉悠哉。


    這時候,卻有一個白衣人,悄悄來到了他身後的青山裏。


    望著花無鳳的背影,悄然一笑。


    “找到了。”


    這道聲音輕如拂衣,自她的嘴裏傳出。


    她的腰間別著兩支毛筆,粗如旗杆。


    毛裏藏著不知多少根針,仿佛一眨眼就能取人性命於鼓掌之間。


    這是判官筆。


    白判官從樹林裏走出,望著花無鳳臉上冒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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