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了,可是我不能就此入眠,一旦我閉上雙眼,那噩夢就會在我的腦海中回蕩,重複,直至我瘋掉。”


    “我看到了父親,還有……他那隻被斬斷的右手。父親跟我說那隻手叫做麒麟臂,是揮動盤古神斧的關鍵,而這將成為打開蜀道的唯一途徑。”


    “我的腳下仿佛出現了一條路,這條路由白骨所築,似乎看不到盡頭。”


    “這裏的世界,應該稱之為我的世界,非黑即白。”


    “隨後,我看到數千隻失去血肉的手像我伸來,他們似乎是想引導我,也或許是想將我拖入深淵。”


    “白骨之手抓住了我,我的身體慢慢融入地麵,就像是火焰融入了岩漿,我感到恐懼,我拚命掙紮、呼救。但我卻發現我竟然失去了聲音!”


    “當我的頭也逐漸沉入漆黑的地表之時,純白的天空中忽然出現一道光芒。”


    “我伸手想要握住那道光芒,但是如我所料,它消失了。”


    “可是……我卻握住了一柄斧頭!”


    “我知道這是盤古神斧。”


    “我將斬破荊棘,劈出我的道路,而這條路就叫做蜀道!”


    帝鈺睜開了沉重的雙眼,在父親死後,這是他第十二次做這個夢了。從滿池的墨水中走出,他看了一眼麵前安置在山腳下的一把斧頭,終於下定決心。


    ………………


    華旭十二年六月六,南宮無情三人來到川郡的第三天。


    “昨天夜裏我找到了一個賭場,”不用說,說這話的人一定是林無戒,“然後你們猜怎麽著?”


    “還能怎麽著,你把我們的生活費贏回來了唄。”鍾無悔隨口應道。


    “切……這算什麽,這天底下的賭場有哪一個能贏我的錢?”林無戒忽然從懷裏掏出了一方繡帕,“你們看,這才是重點!”


    “你偷了賭場旁邊養豬的那戶人家的閨女的繡帕?”鍾無悔脫口而出。


    南宮無情的表情略微抽搐,端起了一杯酒喝下,借此掩飾自己對此二人的鄙夷。


    但林無戒的下一句話直接讓他把剛咽下去的酒噴了出來。


    “我偷的是她娘的。”


    鍾無悔綻放了如花般的笑容,然後豎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二師兄,隻要是人,不分性別,不分年齡,老少通吃。”


    林無戒感覺這兩人是當真了,馬上解釋道:“我開玩笑的,這繡帕其實是賭場裏一個美女荷官的。”


    “恩?你把人家的繡帕都給贏回來了?”鍾無悔有些吃驚。


    “當然不是,”林無戒飛快地說道,“這是她主動送給我的。”


    “嗬嗬嗬,所以這就是你夜不歸宿的原因了?”鍾無悔鄙夷道,“小心淋病梅毒跑你身上。”


    林無戒自認嘲諷功力天下無敵,豈會輸給鍾無悔,可是剛想開口反駁,就被南宮無情打斷。


    “好了,扯淡到此為止。”南宮無情一本正經地說著,“這都三天了,為什麽鳳哥兒還沒到呢?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林無戒問道:“為什麽你會覺得出事的是他?我倒覺得就算真出事了倒黴的也應該是別人。”


    “舉雙手讚同。”鍾無悔道。


    “你少廢話,”南宮無情看著鍾無悔,“我覺得我們還是去接應一下鳳哥兒的好。”


    “說的對,”林無戒將愛不釋手的繡帕塞回了衣中,“那麽問題來了,我們去哪裏接應呢?”


    “紅塵客棧。”南宮無情篤定道,“任何人來到這裏,隻要還沒有進山就隻有那個地方可以借宿。”


    鍾無悔早知道他會這麽說了,正色道:“有理,那我們還等什麽?”


    “別啊……我還沒賭夠呢。”林無戒抗議,“不如我們就在賭場等他吧,他發現這裏以後一定會想到的。”


    “嗬嗬嗬……你是舍不得那個荷官吧。”鍾無悔笑了,那笑容裏透露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說罷,鍾無悔便率先離去,留下林無戒原地徘徊。


    “很好,我也走了,二師兄你看著辦吧。”南宮無情跟上了鍾無悔的步伐。


    林無戒撓撓頭,無奈道:“你們都走了,我繼續留著還能有意思嗎。”說完,邁步跟上兩人。


    這時候走在最前麵的鍾無悔在心裏盤算道:前日客棧裏麵有一個傭兵團,看樣子實力不會弱,雖然沒見到領頭的,但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傭兵團裏居然有著一名天玄修士,照這樣算來想必其團長也是天玄。顯然這些人也是奔著蜀道來的,眼下之計策實不宜和他們有任何衝突。


    兩個時辰之後,紅塵客棧。


    紅塵客棧的底層大堂裏,人流熙熙攘攘,幾乎占滿了整個空間。這座客棧興建於一千年前,盤古氏後人第一次來到川郡揮斧開山的時候,屋頂中間拱起,由中間到兩邊傾斜下滑,儼然如典型的江南民居,三角屋頂。梁柱挑選珍貴的紫檀木做成,使得整個客棧充斥著一股迷人的芬芳氣味。與其說是一間客棧,倒不如稱之為山間寶殿。


    更難得的是在這千年中,曆經幾多王朝更迭,戰火紛飛,這座紅塵客棧依然能完好工整地保存下來,冥冥中就像是有神明護佑。


    穿著黑色素衣的年輕人坐在靠窗邊的木質長椅上獨飲,沒有理會喧鬧的環境以及身邊互懟的兩個少年。慢慢地小口飲酒,期間偶爾剝兩粒花生,在這樣一處熱鬧的環境裏,他的孤獨顯得有些刺眼。


    粗看的話,他就是一個窮困潦倒的遊子,穿著豪不講究的衣服,喝著最便宜的酒。但人群中也不乏識貨的明眼人,無論外表如何掩飾,這個少年的一舉一動都在隱隱透露著一股普通人沒有的俠客風範。說實話,其實是他背上的劍太顯眼了,尋常人怎麽會把自己的劍用遮布綁上?不是明擺著見不得人嗎?會這樣做的隻有兩種人,一是偷人佩劍害怕麻煩上身的慣偷,二是身份不便透露的達官顯貴。


    很明顯,南宮無情無論怎麽看都不屬於第一種人。


    可是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坐在這裏嗑花生,看來他的目的也隻有一個,那就是闖蜀道了。


    客棧的老板覺得這個年輕人有點眼熟,似乎曾經見過,不過隨即他又否定了自己,哪可能有人會不要命到來闖兩次蜀道?這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嗎,那麽想死倒不如自己跳江算了,諾,山前就是一條河,跳下去一了百了吧。


    但是老板還是想不通,如此身份的人又為什麽要來闖蜀道呢?不是說養尊處優之人最是惜命之徒嗎。這樣想不開,真的沒事嗎?家裏人不管嗎?


    南宮無情自然注意到了這些目光,但是他全然沒有理會,繼續喝著小酒,剝著花生。


    小命什麽的對他來說完全不是個事啊。出生沒多久父母就雙雙逝世,而自己則差點死於金戈鐵馬之下,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死亡。長大以後,就在南山的後山裏,他跟花無鳳幾人一起探險,結果遇到強大妖獸,若不是師傅及時趕到,他早就一命嗚呼了。再後來,就是入鬼城闖蜀道了,總而言之,曆經了幾次生死,和死神打過幾個照麵以後,他就已經全然不懼生死了。


    按照南山老頭子恨鐵不成鋼的話來說,南宮無情啊南宮無情,你丫的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獄無門你硬闖,真當你命比九尾貓大,閻王爺不收你啊!


    不過這次,他真不是閑著沒事又來闖一回,沒辦法,答應幾兄弟要做向導的,總不能臨時跑路吧。


    他在等花無鳳的到來,不過照這情勢,花無鳳今天是到不了了。天都要黑了,人還沒個影。


    酒還沒喝夠勁,樓下廳堂裏就起了一陣喧囂聲。他將目光投去。


    什麽嘛,原來是一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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