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三天,已是二月初五。


    花無鳳在三天前的晚上,送走林秋吟後突發奇想的想要喝一口原汁原味的黃梅酒,於是在策馬回花家府邸的路上忽然轉向飛馳,一人一騎奔出斷城,直往黃梅鎮。


    黃梅酒是南疆名酒,可黃梅鎮卻並非南疆名鎮。這之間的關係恰如今日的茅台酒與茅台村,你要是從人群裏隨便找個喝過酒的家夥,隻怕沒多少會不知道茅台酒的,更甚者甚至會侃侃而談其醇正的香味,滑而不膩的口感,淨體通透的液體狀態,偶爾也會冒出那麽一兩個僅憑運氣猜對年份的酒鬼,當然也不是沒有真正的品酒宗師,但這在酒鬼中的比例恰如黃金在一堆礦石之中的比例。


    可往往在遇到這些人的時候,要是有人隨手丟給他們一張中國地圖要其指出茅台酒的產地茅台村位於何處,一般來說他們不是立馬陷入沉默就是支支吾吾欲蓋彌彰。


    惟有真正嗜酒如命者知之。


    花無鳳正是其中之一,這年頭若是能叫關東常雪山上七星宮裏的算命老人玄機子譜一份天下酒鬼排名,不用任何作弊手段僅憑實力飲酒的話,花無鳳至少能排進前十。


    雖說如此,但黃梅酒不比茅台酒,少有人會為了專門喝一口黃梅酒走上近千裏的路,即便是策馬也是如此。簡單的換算一下,按照一個身強體壯的正常人的水平,平均一分鍾可以八十米,也就是每個時辰二十裏,一天二百四十裏,走完一千裏的路程大概是四天多兩個時辰,但這是以理想狀態換算的,也就是說一個人在不吃不喝不睡的情況才能做到。


    換做是策馬的話,在正常狀態下也需要三天。顯然幾乎沒有人會為了過把嘴癮狂奔三天,除非他是個瘋子。


    就在距離樹林之戰的三天後,花無鳳卻離開斷城,出現在了千裏之外的黃梅鎮上。你要問他是來做什麽的……好吧,他就是單純來喝黃梅酒的。


    木桌上淩亂地擺著幾盤菜碟,但出人意料的是盛放黃梅酒的酒罐子卻在桌子上擺放得井然有序,一字排開。


    一個晚上,四壇酒,莫說是酒就算是平常的水隻怕也能將人灌到撐了,可花無鳳卻是實打實喝完了這四壇酒,然後趴在了方桌上一睡到天亮。你若是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醉,隻怕還得親自靠近他的跟前偷個錢袋試試了。


    可惜一般知曉其身份的人不敢,就是看到他所穿的高質錦衣後也不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但是時遷敢。


    時遷是梅子戲的一名小二,梅子戲就是現在花無鳳所在的這家酒家。之所以起名梅子戲還得說到這鎮上的一個傳統,每個月的初五,鎮子裏都會突然出現一群戲班子,落腳之處就在梅子戲,奇怪的是這群戲班子從不帶錢,為了補償店家的損失他們則會為鎮上的人兒們表演一曲黃梅戲。


    算著,天亮後戲班子們也就差不多要到了,到時候店裏人也就多了,這醉酒的公子哥酒醒以後就算發現了錢袋不見了也不可能在幾千號人裏找出自己。


    記得戲班子裏曾經有個唱白臉的戲子對自己說過:“有想法就要去實踐。”時遷覺得這話說的沒錯,於是他就默默把這話記在了心裏,可惜一直都缺少一個實踐的機會,直到今天。


    花無鳳的出現以及醉酒無疑給了在場的所有人一個絕好的機會行竊,足夠誘惑的錢以及時機,時遷決定要好好把握機會,也不枉戲子一番苦心的說教。


    畢竟戲子隻說有機會就要去做,可沒說好事壞事,起碼時遷是這樣理解的。


    天色將明未明之時,時遷來到了花無鳳身旁。他用雙手輕輕地推著花無鳳左肩,輕聲道:“客官?客官?客官醒醒客官。”


    花無鳳依舊沉睡,毫無反應。


    時遷大喜,臉上露出一抹壞笑。放下手中的菜碟,時遷慢慢蹲下,偷偷伸手探向花無鳳的錢袋。


    忽然,花無鳳的雙肩突然聳了一下。


    時遷嚇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好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不然要是真的吵醒了花無鳳就沒有好下場了。殺了幾十個馬賊的凶手自然不會在意手上再多一條盜賊的命。


    時遷再次推了推花無鳳的左肩,試探道:“客官?客官你醒了嗎?外邊天氣涼,要不跟我到店裏睡去吧。”


    花無鳳依舊毫無反應。


    時遷鬆了口氣,看來剛才隻是花無鳳在睡夢中的小動作。於是,他的手又一次探向花無鳳的錢袋……


    也許是初次行竊,時遷表現的就像個心虛的盜賊,做了什麽壞事都已寫在了臉上。將錢袋往懷中塞去後,時遷也顧不得桌上還未收拾好的酒壇子了,端起幾個菜碟就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梅子戲裏邊。


    就在他正得意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了頸後似有一束寒芒,裹挾著冷風吹來刺得皮膚直痛。


    也不知是不是走神的緣故,時遷忽然往側邊一摔,手上的碟子摔得四分五裂。剛想叫疼的時遷一抬頭後卻忽然忘記了屁股上的疼痛,他看見在他原來站著的地方前邊,門上插著一把劍,一把火紅如血的劍。


    時遷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回頭,花無鳳還在酒桌上沉睡,花劍也依舊在鞘中。


    那麽出劍的人是誰?


    梅子戲的老板似乎聽到了門外碗碎的聲音,人還沒出來,就先在裏邊罵喊道:“時遷!你個小兔崽子,都多大人了還連個碗都端不穩,摔了老子的碗看老子不罰死你,這個月工錢你得給我減去三成。”


    換做平時讓時遷聽到了這話鐵定要站起來說一句:“董叔,我時遷從小就在您這跑腿了,還是您一手看著長大的,做了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三成是不是太多了點,要不少點吧,大不了我時遷把如玉那份洗碗的事也給做了。”


    店裏的董老板料想也是聽膩了時遷的說辭,不待時遷開口就搶答道:“你把如玉那小子的事做了,你讓如玉幹啥去!”可話剛出口一半董老板也停住了。


    因為他看見店門上橫插著一柄劍,看樣子還是把好劍。他還看見,酒家外的籬笆邊上走進來了一個人,一個從頭黑到腳的人。


    漆黑的發簪,漆黑的劍鞘。奇怪的是這樣一個漆黑的人卻有著一把火紅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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