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若寒蟬,一片寂靜。


    而在另一處的院子內,為首坐著是身著一襲煙霞色的彈花暗紋錦服,隻見她梳著垂雲髻,頭頂斜插著一支琺琅銀釵,眉眼秀麗,嘴角上揚,仍誰看了,都覺得是一位和氣之人。


    可此時,雙手緊緊握在椅把之上,她等的那人,直到夜幕來臨,都沒有等到。


    依靈垂頭不敢上前,甚至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隻能希望,坐在一旁的小少爺能開口。


    方梓左怯怯的望了娘一眼,小手摸著叫喚已久的肚子,又偏頭看看了四周,奶娘的身影卻是不在。


    他忍耐不住,最後還是張嘴道:“娘,孩兒餓了。”


    梅姨娘心中一顫,她道:“左哥兒,是何人讓你喚我為娘?”


    不知何為,明明娘臉上帶著淺笑,方梓左心中更是恐慌不已,眼眶內水光氤氳,可年歲小小的他知道,娘並不喜歡看他哭鬧,隻能忍耐,小聲道:“您不就是我娘嗎?”


    梅姨娘緩慢來到小兒身邊,雙手撫上他的雙肩,蹲下與他平視,道:“左哥兒,你要記清楚,你能喚作為娘的隻能是你的主母。而我,隻是你的姨娘。”


    方梓左仍舊不解,眼眶內積儲的淚水,到底掉落下來,他癟了癟,還當再說之時,梅姨娘已經喚人將他帶走。


    “您這又是何必了。”將屋內數人叫了出去,辛嬤嬤心中帶著苦楚,越發心疼眼前的人。


    眾人隻當她是被偶然買來的嬤嬤,卻不知曉,眼前的人是她從出生奶大的孩子,從小看著長大。


    “我還能如何?”梅姨娘淺笑一聲,她道:“奶娘,姨娘這個稱呼已經跟隨入骨,根本無法改變,從做了這個打算開始,我便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以後。”


    她本事朝廷權貴之女,可惜家中落難,梅家男兒全數斬首示眾,女眷流放邊關為奴為婢。


    命不該絕,在流放之路,她被一富商所看上,帶回江南為婢女。


    後又成了夫人身邊的丫鬟,直到如今,被放到老爺身邊為姨娘。


    梅姨娘並不覺得可惜,比起在邊關生不如死的姐妹,她能為侯爺的姨娘,就該謝天謝地。


    但是!


    她的孩子不行,梅家的血脈不能如此低賤!


    哪怕她生下的孩子是庶子,她也要想盡辦法將世子之位給搶奪過來!


    辛嬤嬤輕歎一聲,她道:“奴再去打聽打聽,為何三姑娘今日並沒鬧過來。”


    辛嬤嬤不勸導,也是心中認為三少爺為世子這條路,真的很有機會。


    夫人無子,方老夫人也無表明,如今,相比二老爺的幾個兒子,三少爺的機會更大一些,畢竟,三少爺哪怕是庶子,也是老爺的親生兒子。


    梅姨娘搖了搖頭,她道:“無需,以三姑娘的性子,她今日不鬧,遲早也會鬧上來,我等了這麽久,也不差這點時間。”


    也許是離到那步越來越近,心中有些患得患失,特別是今日三姑娘的不尋常,讓她有些不安。


    如果當年梅府還在,她就是嫁入老爺為正妻,都算是下嫁。


    從權貴之女淪落為一介姨娘,夫人手中還抓有她的賣身契,這其中落差帶來的辛酸苦澀又有何人能知。


    無論如何,這世子之位,她要定了。


    ……


    不止是梅姨娘,就是王夫人都覺得小女兒這兩日反常的很,不鬧事了不說,每日的女學更是一次都沒逃課,下了學也不四處搗蛋,就粘在她身邊。


    如此,王夫人沒有半點感覺到欣慰,反而覺得小女兒反常,是因為那番話的緣故。


    綠瓏說的那番話,對於王夫人來說,簡直就是戳心的疼痛。


    想她府中夫人,正兒八經的主子,以後卻要看一個庶子的臉麵來生活,而她的孩子,隻因為托生為女兒,就低人一等。


    最讓她寒心的是,老爺對於這番話,並沒有任何的表示,反而給她的反應如同默認。


    在府邸之中,壓抑的難受。


    王夫人幹脆將兩個女兒都帶上,一同前往橋中莊。


    她是江南富商之女,嫁到方府之時,方府不過是有個好名聲的小官之家,直到前幾年,皇上才賜了方府侯爺的名頭,不然,以她的家世,又怎能為一侯爺的正妻。


    她娘家有錢無權,也正是因為如此,老夫人才對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再加上她的無子,就更是……


    “娘,咱們要在莊子上待幾天呀?”方芸之掀開車簾,對著外麵的景色很是感興趣。


    清風撫上麵頰,鼻尖嗅著青草的芳香,這是多久沒享受到的愜意了。


    所有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都被拋在腦後,有的隻是眼前美好的一切。


    “前些年去了一趟,瞧著不錯還能住人,想多住幾日都行。”瞧著小女兒臉上的笑顏,王夫人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橋中莊雖是她的莊子,卻根本沒來過兩次。


    當時定親定的急,又是嫁到這麽遠的京城,她娘早年為她備下的嫁妝都是在江南那片地方的商鋪和莊子。遠嫁到京城,自然是用不著,隻能匆忙的派人來上京這邊,倉促備下了一些。


    橋中莊便是其中一個,她還是前幾年,來過一回,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如果不是看到遞上來的賬本越來越離譜,王夫人本想著算了就算了。


    畢竟,她也不準備靠一個小莊子發財。


    方芸之連連點頭,久年被拘在一個地方,她都快忘記外麵是如何的景色。


    “您再由著她,被慣野了,看您還拘不拘得過來。”方茹之手上翻看著賬本,說著話,眼神卻沒有離開賬本過。


    “有你這個當姐姐的看著,娘還怕什麽。”王夫人瞧著兩個女兒一個沉穩一個跳脫,壓抑的心情總算消逝。


    方茹之微微搖著頭,也不知道是對於娘親的無語,還是對於手中賬本的氣憤。


    百畝良田的收產居然養不活一個才三十來人的莊子,年年遞上來的賬本,好歹還有一些盈利,而去年從年頭到年尾無災無難,如今送來的賬本,卻成了負數。


    將賬本放下,也難怪娘親要跑這一趟。


    王夫人在旁邊不動聲色的瞧著,茹兒麵上並無顯露半點情緒,可從她將賬本放下的動作來看,心中到底是有氣的。


    越看她越是滿意得很,茹兒不過十一,能夠如此沉穩,就已經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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