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府邸,歡燈結彩,處處喜氣洋洋。


    唯獨她處,冰冷入體,仿佛猶如寒冷的冬日。


    可如今明明就是炎夏,她身上披著被褥縮在床角,卻還是忍不住顫抖著打著哆嗦。


    她咬緊後槽牙,將被褥的一角緊緊抓著捂住耳,外麵得煙花爆竹聲,人的歡呼聲聲聲入耳。


    哪怕捂的再緊,聲音還是能隱隱約約得聽見,她幹裂的嘴唇翕翕合合,不住喃喃道:“這是我的,這是我的…”


    柴房門被打開,許久不見陽光讓女子微眯著雙眼,入目眼前的是一身紅裳,刺眼的紅色,讓她悲痛不已,扭曲的麵容顯示著她的憎恨悲痛。


    來人足抵紅蓮,頭戴金冠,紅衣素手,不施粉黛卻依舊秀雅絕俗。


    這更是讓縮在床角的女子有些瘋狂,與此不同的是,她臉上幹枯寡黃,瘦弱的臉臉頰都凹了進去,顯得人不人鬼不鬼。


    “你個賤人,怎配紅裳,那是我的。”


    聲音激昂,帶著濃濃的恨意。


    來人不聞不顧,拖曳著長長的裙擺,環視一周,檀口輕開:“這間柴房我也住過,呂姐姐還記得嗎?孤寂、寒冷、蒼涼,我在這間屋子待了整整半年。”


    說到這裏,她笑了,笑得很是嬌豔,彎彎的明眸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她道:“每到夜裏,我方芸之就發誓,定要姐姐也嚐嚐這個滋味,讓呂姐姐看到我穿戴紅裳嫁於表哥。”


    “不不,我才是府裏的大奶奶。”女子用勁搖頭,以往一頭黑色的秀發變得幹枯燥亂,她鬆開雙手撐住床榻,視線向下,那一雙幹燥脫皮的手映入眼前,讓她渾身一抖,連忙將手藏進了被褥裏。


    “呂姐姐可是被下堂的女人,今日以後,我便是卓府的大奶奶。”方芸之不緊不慢得開口,臉上笑意嫣然。


    “那是你陷害的,我為卓家生兒育女,床榻前為公婆侍疾,卓家不能休妻。”女子吼叫,滿腔盡是悲痛與瘋狂。


    方芸之不以為然,她輕輕然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還是呂姐姐教我的。”


    女子一愣,她沒想到前麵的人居然就這般承認,頓時咬牙切齒,喉嚨中發出嗚嗚低吼,如一個要發狂的野獸般,在被褥裏的手摸上了一根硬物,她憤然起身。


    方芸之猛然張大了眼,明亮的瞳眸中倒影著飛奔而來的人,高舉著的手中握著一根木釵。


    那是表哥親手雕刻給她的,方芸之不由分心想到。


    那時候表哥與呂姐姐正是新婚,親手雕刻的木釵讓呂姐姐欣喜萬分,更是拿到她麵前,紅著臉頰帶著愛慕的神色對她說了許多。


    突然之間,方芸之想起,原來在以往,她們兩人是那般的要好,可又是什麽時候兩人變的爭鋒相對?


    被木釵狠狠刺入喉間,她不是沒有機會躲開,隻是心中不願罷了。


    這樣的生活突然累了。


    “你個賤人在做什麽。”卓翎安進門就看到這一幕,心中一緊,上前狠狠將瘋狂的女人踹開,他麵色帶著驚慌失措,蹲下身半抱,用手顫抖得捂住流血不止的地方:“芸之,你堅持住,我這就讓人尋大夫,你定不會有事的。”


    身體上不是沒有痛,可這些年來,痛對她太過尋常,早已習慣。


    方芸之想起來了,正是因為表哥的多情,引來了呂姐姐的嫉恨,一次次的陷害讓她落得遍體鱗傷。


    她是方府的嬌女,是爹娘、祖父祖母捧在手心的心肝,方府是京城的名門世家,雖然府中並沒有身官要職的人物,卻仍舊不被京城的達官貴族小覷,隻因方府的老太爺在多年前曾搭救過當時的太孫,也是當今的皇上。


    情況險惡,皇上因感恩曾數次提起,語中感慨如果沒有方太爺的出手搭救,也不會有如今的他。


    這是多大的榮耀啊,偏偏方太爺捏的住氣,硬是在當時情勢有些微妙之時沉寂下來,多年來無要事閉門不出,直至逝去滿腹才華的他也不過就是落了個救聖的名聲。


    方家在老太爺掌控之下,能讓他們在本蜂起雲湧之際安然度過,可不代表所有的方家人都願意如此平淡的生活。


    老太爺有兩兒一女,都為原配所生。


    大兒雖為官員,性子卻喜靜,時常待在府裏癡迷丹朱。


    也好在他如此性子,雖無大作為,勝在安然。


    小兒卻不如此。


    方老太爺為方家謀算了一切,甚至犧牲了自己光輝前景在如此之凶險的世道中為方家謀了個平安。


    卻不想他唯獨算漏了一件事,便是他走的太早,早到根本沒將後事都安排妥當,留下看著平靜如水,實則波濤洶湧的方家。


    方老太爺逝去,讓當今聖上又念起了舊,大肆誇獎一番後封為侯爵,這樣無比的榮譽讓沉靜已久的方家人內心膨脹了起來。


    特別是方家小兒,本自視其高,又有個對他極其寵愛的母親,方老太爺在時還能壓製一些,可那之後方家突然之間崛起,方家人在京城是混的風生水起。


    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這句話並不假。


    不過就是一件很是不起眼的小事,不過就是一夜星辰滿天的夜裏。


    偌大的府中猛然冒出耀眼熾熱的紅色,將一片暗沉的夜裏染上了妖豔的血色。


    方家整整三百六十二人,除了少數手腳快逃生出去的下人,所有人都永遠長眠如此。


    方芸之命不該此,她活了下來。


    當太陽升起,本帶給人暖意的陽光照射著一片廢墟,她冷到了骨子裏,渾身發顫。


    一夜之間,方家人隻剩下了她,或者說,方家從那場大火後就沒了。


    她那時候年紀小,渾渾噩噩哭得都快喘不過去氣,眼眶中的淚水止都止不住,好不容易稍微有了些許的精神,突然發現,那一直念著祖父好的聖上發難,一夕之間被賜下的爵位被貶,方家成了有罪之身。


    而她,還是聖上念著唯一的舊情,並沒有將她發賣出去。


    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年歲不大的方芸之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還是當時身在江南之地的大姨聽聞消息後,頂著婆家人極為的不讚同,不遠千裏將她接到了卓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禧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禾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禾景並收藏禧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