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麽一眼,我就肯定,不管將來出了什麽事,他最起碼護得住你


    因為外婆的到來,本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別墅裏卻十分熱鬧。


    李嬸下午已經收拾出一間客房給老人家住。


    白筱覺得老人家年紀大身體弱,一床薄薄的被子不夠,又去找李嬸,想要一床毛毯壓在被子上。


    鬱景希趿拉著小棉拖跟在白筱身後,聽到她跟李嬸說話,立刻轉身跑進了自己的小臥室。


    再出來,小手臂裏抱了一團,是一床兒童毛毯,喜洋洋圖案。


    可是等他殷勤地把小毛毯拿到客房,李嬸跟白筱早已經拿著一床大毛毯往被子上蓋!


    白筱看到了他:“還不睡覺?”


    小家夥穿著一套珊瑚絨卡通睡衣,手裏是揉成一團的毛毯。


    白筱看了眼床上鋪好的毛毯,立刻明白了小家夥的好意,過去,摸著他的腦袋瓜:“這是給外婆用的嗎?”


    鬱景希哼哼,看了眼白筱,不以為然地說:“剛才不小心灑了水,拿出來曬曬。”


    白筱捏了捏他的臉頰:“是曬月亮嗎?”


    “……”鬱景希說不過白筱,抱著毛毯轉身就要晃回自己臥室。


    白筱卻一把抱住了他,重重地親了下他的臉蛋,小家夥害臊地一擦:“剛洗過臉,現在又要重洗了!”


    “謝謝你景希。”白筱鄭重其事地望著小家夥。


    鬱景希聽了她的甜言蜜語,心裏的失望化為得意,拽拽地哼了聲,然後捧著毛毯大搖大擺地回臥室去了。


    白筱站起身,含笑望著小家夥離開的背影,李嬸在一旁說:“小少爺真的變了不少。”


    “是嗎?”白筱給枕芯套枕套。


    李嬸欣慰地笑:“當然,白老師你是不知道,以前小少爺可從不會把自己的東西借給別人用,誰要是沒經過他的同意,私自動用他的東西,鐵定得大鬧一場,就算三少也不例外。”


    這鬱家男人的脾氣貌似都大,鬱戰明,鬱紹庭,鬱景希,除了鬱仲驍還算溫和。


    “在拉斯維加斯時,有一天鄰居一個孩子過來玩,看中小少爺的飛機模型拿了要走,小少爺當場就翻了臉,還把人家推倒磕腫了腦袋,三少回來後,讓小少爺親自登門去道歉,小少爺強著性子不肯去。”


    “後來呢?”白筱錯過了景希的幼年,對此並不是沒遺憾。


    “後來三少把小少爺拖到門外,說是不去道歉就待在外麵,說完三少就關門上樓,結果一個小時過去,小少爺愣是沒有敲門,那時候多冷的天,一個四歲的孩子哪受得住?等我偷偷去開門,小少爺坐在台階上抱著模型飛機,身子都凍僵了,我讓他進屋也不聽,最後還是三少親自把他拖進屋子。”


    李嬸歎了口氣,看著白筱的目光變得柔和:“白老師,我照顧了景希這麽多年,還沒見他對除了老太太之外的女人這麽親熱,我覺得,雖然他還沒喊你一聲媽,但這心裏,恐怕早就承認你了。”


    白筱聽了鼻子一酸,淡淡地笑了笑,聲音有些低:“我知道。”


    ——————————


    路過鬱老太太房間,房門虛掩,外婆也在裏麵,白筱聽不真切她們在說什麽,但裏麵的氛圍還不錯。


    白筱去了趟書房,門敞開著,沒開燈,鬱紹庭不在,她轉而回主臥。


    剛走到門口,白筱聽到主臥裏傳來鬱景希的聲音:“爸爸,你們的被子為什麽這麽軟?”


    “……”


    “床也是,比我的舒服多了。”


    房門沒有關緊,白筱瞧見小家夥在床上翻來滾去,裹著被子,小嘴不停,光著一雙小腳丫子。


    鬱紹庭坐在床頭,洗了澡,穿著深藍色的絲光睡袍,隔著被子的腿上放了台筆記本,他今天把辦公地點從書房移到了臥室,他點了根香煙咬在嘴邊,手上還拿著幾張紙在看,對身邊鬧騰的鬱景希甩都不甩一下。


    白筱偶爾也弄不明白鬱紹庭這個人,他會瞞著她去黎陽把外婆接來給她驚喜,但接過來後卻又表現得很泰然,顧自己上樓洗澡辦公,而不是圍著外婆獻殷勤討好,換做別人,恐怕會以為他瞧不起她這邊的親戚。


    今天中午,他給自己打那通電話,是不是想帶她去見剛從黎陽過來的外婆?


    鬱景希在床上滾厭了,湊到鬱紹庭的筆記本前,伸出小手指要按鍵盤,卻被一聲嗬斥:“瞎碰什麽?“


    “我要玩遊戲。”


    鬱紹庭把他挨過來的小腦袋推開:“都幾點了,回房間去睡覺。”


    鬱景希黑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蜷縮在被窩裏,跟鬱紹庭並排坐:“今晚我想在這裏睡。”


    鬱紹庭把煙從嘴邊拿下,一抬眼注意到了門口的白筱,原本要去掀鬱景希身上被子的手改為撫摸鬱景希的腦袋,目光重新落在電腦屏幕上,嘴裏說著:“這床被子不夠三個人蓋……”


    “那我去把自己的被子搬過來。”鬱景希說著下床,套了棉拖就興奮地往外跑。


    一開門,白筱站在門口,小家夥也沒理會她,直接進了自己的小房間。


    主臥裏彌漫著淡淡的煙味,單聞這股味道,並不好受。


    白筱走進去,正好瞧見他撚滅一個煙蒂,床櫃跟床上到處都是亂攤的紙張,加上鬱景希剛才那一翻滾,更顯淩亂,走過去要幫他整理,卻聽到他說:“別亂動,等會兒我找不到了。”


    “這樣子晚上怎麽睡?”白筱半跪在床邊,看了眼牆上的鍾:“這都幾點了。”


    鬱紹庭又拿出一根煙,要點,白筱直接搶過打火機,不讓,他抬頭看著她,似乎不滿意她這一舉動。


    “以後每天晚飯後不許再抽煙。”白筱注意到煙灰缸裏可不止一兩個煙頭。


    “不抽煙你讓我幹什麽?”


    白筱想到以前在公司聽人說的戒煙方式:“可以嚼口香糖,或是吃別的零食。”


    鬱紹庭發出輕輕的腹笑。


    白筱覺得他是在嘲笑自己的“幼稚”,佯作生氣地瞪了他一眼,從床上站起,拿了換洗的睡衣去衛浴間。


    簡單洗漱了下,出來,發現床上的人已經不在,胡亂堆放的紙張也不見了。


    鬱紹庭正坐在沙發上看筆記本屏幕,紙張都鋪在了茶幾上,偶爾他拿起一張看看,又放下。


    白筱站在衛浴間門口,靜靜地望著他專注的模樣,身後的玻璃窗打開一條縫,房間裏的煙味已經散去不少,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睡袍的麵料很貼身,胸膛和臂膀的肌肉線條張弛有度,勁瘦而充滿了力量。


    冷不防,男人突然抬頭,白筱的視線躲閃不及,恰好被他逮了個正著。


    她臉頰臊紅,轉開眼,悻悻然地往外走,嘴裏嘟囔:“旅遊裝裏的乳液去哪兒了?怎麽沒看到。”


    身後的男人沒吭聲,白筱在電視機旁邊找到了自己的護膚品。


    她一邊把爽膚水倒手心一邊轉過身,說:“我今晚想跟外婆一塊兒睡。”


    鬱紹庭望過來,眼神擺得很正,卻沒有搭話。


    “我有很多話想跟外婆說。”白筱有一點點扭捏,那情形就像小學生在跟嚴厲的班主任告假。


    鬱紹庭低頭繼續工作:“白天有的是時間說。”


    白筱擰眉:“那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他又抬頭看她。


    “氣氛,氣氛不一樣。”


    “……”


    ——————————


    白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閉了眼也沒辦法入睡,不得不暗歎習慣的可怕。


    原本呼吸細勻、睡著了的外婆突然睜開眼,扭頭看著旁邊亂動的白筱,笑:“要真睡不著就回去。”


    被老人家看穿自己的心思,白筱羞窘地攏了攏被子,不肯承認:“晚上喝了杯咖啡,提神的。”


    外婆看她一說謊就嫣紅的臉頰:“你這樣動來動去,我也睡不著,我年紀大了,可經不起你這樣的折騰。”


    “說好了今晚陪您一塊睡,不回去。”白筱作勢抱住老人家,就像小時候一樣。


    外婆輕拍她的手臂:“都是孩子的媽媽了,怎麽還跟沒長大一樣。”


    “對了,紹庭晚上跟景希一塊睡,孩子睡相差,他一個大男人,不曉得晚上會不會醒過來給孩子蓋被子。”


    白筱說了鬱景希很小就一個人睡了,老人家這才放心。


    過了會兒,白筱才問外婆來之前怎麽不給自己打個電話,老人家笑,感慨地說:“我自己也嚇了一跳,一個小夥子開著車到家門口,說是鬱總讓他來接人的,收拾得太急,也就忘了通知你。”


    “怎麽,紹庭難道沒告訴你我要來嗎?”外婆訝然。


    白筱搖頭,他嘴巴牢,不想說的事她再怎麽打探也徒勞。


    外婆笑了:“那可能是他想給你驚喜。”


    祖孫倆又聊了會天,外婆突然說:“剛才紹庭他母親跟我說了很多。在祁佑的事情後,有段時間我一直在想,老祖宗傳下來的說話果然是對的,門不當戶不對,再怎麽郎有情妾有意都不得長久。”


    “當時紹庭帶你走之前,他向我承諾過,不會讓你有受委屈的一天。”


    白筱有點無法想象鬱紹庭說出這麽感性的話來,臉微微發燙:“您那會兒就這麽信任他了?”


    “嗬嗬,這看人,並不是相處的時間長就不會看走眼,主要是看人的眼神,他當時跟我說這話時,眼神很正,就那麽一眼,我就肯定,不管將來出了什麽事,他最起碼護得住你。”


    白筱眼圈泛紅,不知道該說什麽。


    “紹庭他媽媽是個很好的人,身在那樣的家庭,卻沒拿著鼻孔看人,已經難能可貴了。”外婆歎了口氣,難免想到了裴家的事,握了握白筱的手:“你媽媽的事,外婆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媽媽是在外地上的大學,一年也就回家那麽幾天,很多事我跟你外公都不清楚。剛才聽紹庭他媽媽說的話,我才想到一些事。你媽媽剛上大學第一個除夕回家,話語裏跟我提過找了個軍人處對象。”


    外婆頓了頓,才幽幽地說:“如果我猜的沒錯,那個人應該就是紹庭他哥哥。”


    白筱聽得雲裏霧裏,如果蘇蔓榕跟鬱政東是初戀情人,那她又是怎麽回事?


    “後來,你媽媽在上學時突然回了趟家,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哭,也不說怎麽了,待了幾天然後又北上回了學校,過了大半年,她突然來信說想要結婚了,那時候她還在上大學,我跟你外公當然不同意。”


    “誰知道你媽媽半年多都沒音訊,你外公正考慮著要不要去學校找她,她就抱著你回來了……”


    提起往事,辛酸也相繼湧上心頭。


    那時候,可沒現在這麽開放,未婚生子,每個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


    白筱多少知道一些事,外公原本是村裏的幹部,卻因為媽媽的事情丟了工作,家裏的名聲也壞了。


    這也是白秋華跟吳秀梅那麽恨她的原因。


    小時候,她還依稀記得,吳秀梅罵她,要不是她跟她媽媽,等外公老了,白秋華很有可能會頂替外公的位置,如果運氣好,還能一步步升上去,雖然白筱覺得白秋華沒這能力,但終歸是一個希望。


    但因為蘇蔓榕的未婚生子,白秋華連這個希望的邊緣都沒有摸到,就已經失之交臂了。


    白筱摟緊外婆,聲音有些低啞:“這些年,她都沒回來過,您有沒有怪過她?”


    “她有自己不想麵對的事,也許看到我們就會觸及那些不好的回憶。”老人家猶如老樹皮布滿褶皺的手摸著白筱的臉,歎息:“可憐了你,如果知道她還活的好好的,外婆一定會想方設法把你送到她身邊。”


    那樣,你也不用遭那麽多罪……


    白筱搖頭:“我從沒覺得自己有多命苦,如果換個成長環境,也許,就不是白筱了。”


    老人家瞪了她一眼,假裝不悅:“那也比跟著我們受苦來得強。”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白筱的頭枕著外婆的肩:“最起碼,外公跟您一直都疼著我,你要想想,如果您真把我送到了她的身邊,那您現在還會有這麽可愛聰明的外曾孫嗎?”


    外婆笑罵:“這會兒了還跟我耍嘴皮子!”


    祖孫倆又說笑了幾句,才關了燈休息,白筱窩在被子裏,想著外婆的話,卻理不出一個頭緒。


    她的父親……


    ——————————


    翌日清晨,白筱醒來,外婆早已經起了。


    從客房出來,正遇上從主臥出來的鬱景希,抱著自己的被子和枕頭,小臉臭臭的。


    一邊走一邊扭頭朝臥室裏哼道:“我才懶得跟你睡,不稀罕,不喜歡!”


    小家夥看起來很生氣,甚至都沒瞧見白筱,被子一角從小手臂裏掉下來,一路拖著地回了小臥室。


    白筱不知道父子倆又發生了什麽事,懷著好奇進了主臥,床上沒人。


    鬱紹庭從更衣間出來,穿了正式的西裝,但氣色不是很好,還咳嗽了兩聲,聲音有點喑啞。


    白筱詫異:“你感冒了?”


    鬱紹庭眼尾餘光掃了她一眼,然後越過她,拿了筆記本跟文件,直接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幻覺,白筱好像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幽怨……


    ——————————


    白筱換了身衣服下樓,鬱紹庭背對著她坐在餐廳,鬱景希也在,坐的離鬱紹庭很遠,賭氣似地。


    早餐是外婆做的,李嬸打的下手,鬱老太太興致勃勃地在旁邊觀摩。


    外婆做的是黎陽的特色早點。


    鬱老太太一邊坐下一邊說:“怎麽好意思呢,親家外婆第一天來就讓你下廚……”


    “我這都成習慣了,你要不讓我做,我才渾身不自在。”外婆笑著說,餐廳的氣氛很和諧。


    鬱景希吃了早餐就讓梁司機送著去學校,難得沒耗著讓鬱紹庭跟白筱送,鬱老太太不放心就跟著去了。


    李嬸收拾了碗筷進廚房洗碗。


    外婆突然對白筱說:“筱筱,我這胃有些不太舒服,你去給我買點消食片。”


    白筱點頭,沁園小區旁邊就有一家大藥店。


    鬱紹庭坐在餐廳沒走,看了眼白筱,也沒說什麽,直到她拿了錢,身影消失在別墅門口。


    老人家確定白筱走遠了,才笑著對鬱紹庭說:“難為你一直等著。”


    憑鬱紹庭的人生閱曆,怎麽會看不出外婆有話想對自己說,他起身去廚房泡了壺茶,拿了幹淨的茶杯放到外婆跟前,倒了一杯熱茶,給自己也倒了杯,然後坐回原來的位置上。


    “昨晚是不是沒睡好?”鬱紹庭下樓時,她就注意到他聲音不對勁,估計是著涼了。


    鬱紹庭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外婆歎口氣,目光和藹地看著他:“我這外孫女有時候任性,你以後恐怕要多擔待著點。”


    類似的話,老人家也對他說過,不過那時候,他是冒牌的裴祁佑。


    如今再來聽這話,心境自然也是不同的。


    老人家從自己的褲兜裏拿出了一塊手帕,包得很嚴實,放到餐桌上慢慢打開。


    “這是她外公在世的時候就給筱筱備下的嫁妝,原本還有幾樣,被她舅瞧見偷走了,這兩樣還是我發現的及時,悄悄藏起來的。”手帕裏,是兩件首飾,一看便知年代久遠,算得上是古董了。


    鬱紹庭喝茶的動作一頓,視線停留在首飾上。


    外婆:“我們家的條件你也知道,拿不出那些大戶人家幾百萬的嫁妝。有些事我也不瞞你,估計也瞞不了你,這兩樣東西,筱筱跟祁佑剛結婚那會兒我就想給了,但一直沒機會。”


    鬱紹庭沒接話。


    “有些事或許就是注定的,我現在才知道,那會兒不是尋不到機會,而是不合適。”


    老人家歎息著說:“這兩件首飾你收著,也不值什麽錢,就當是一個形式。”


    鬱紹庭的手握緊茶杯,垂眼盯著首飾,很平靜的語氣,緩緩開口:“這些您收起來。”


    老人家卻把首飾往他跟前輕輕一推:“你要不收,我怕是死了也不安心。”


    “我也活不過幾個年頭了,唯一的心願就是看到我這個苦命的外孫女能有個好歸宿,你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兩人在一起過日子不容易,有句老話說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年紀還小,很多事還不懂,要是做錯了,我希望你能好好教她……”


    白筱站在別墅門口,聽著裏麵外婆語重心長的聲音,有溫熱的水珠滴落在手裏的藥盒上。


    上一回,在病房外麵聽外婆把鬱紹庭當裴祁佑時帶著懇求的話,她心酸;這一回,卻是不一樣的情緒。


    她聽到鬱紹庭回答了,很簡單,隻有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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