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沒有光,自然也沒有黑。


    任何東西都是通過對比才能顯現其存在。


    而這裏,什麽都沒有。


    百年幽禁,就是在這種鬼地方,經曆一場長達百年的煎熬。


    什麽都摸不到,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聞不到。


    在這裏,喬軍唯一能夠感受到的,也隻有自己的身體。


    沒有參照物,他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


    曾經歇斯底裏,曾經冷靜思考,曾經漠然以對。


    而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不會思考,如同行屍。


    某一天,一道光打在了他的臉上,但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哪怕一個輕微的眨眼或者抽動。


    “楊教授,這就是我們這一次的課題嗎?看上去好乖。”


    “還是來晚了,真是浪費啊。”


    “大好的虛擬研究材料,那些亂七八糟的申請足足拖了我十幾天,白白錯過了最初的觀察期,在這裏可是已經過去了三四十年啊,前麵的變化完全沒有看到,太可惜了。”


    “嘻嘻,是啊,現在還能找到個觸犯法律被判幽緊這種刑罰的可不多見了。”


    “快快快,不要囉嗦,將所有數據記錄下來。”


    任由古怪的機械在自己身上胡亂碰觸,喬軍依然沒有絲毫反應。


    ……


    光亮消失。


    過了很久,失去參照物,連時間都失去了準確的定義。


    “剛才……是不是……有人……來過。”


    無比緩慢的語調,幹燥的口吻,喬軍幾乎不敢想象這是自己的聲音。


    “我……還活著?”


    太久的黑暗,幾乎讓他放棄了思考。


    “那些人……是誰?”


    唯一的一絲改變,讓他重新開始調動大腦。


    “他們……還會來。”


    那些人說過要研究自己,那麽不可能隻此一次。


    “我要離開!”


    開始晃動四肢,可依然接觸不到任何東西。


    這裏,什麽都沒有。


    “等。”


    慢慢閉上眼睛,安靜等待。


    耐心。


    是這個鬼地方唯一賜予他的禮物。


    ……


    又是很久過去。


    光,再次出現了。


    這一次,一直努力維持著自己意誌的喬軍第一時間清醒,看向了那些在光中走來的‘天使’。


    “我要離開!”“放我走!”“我不要呆在這裏!”……


    不停的吼叫,向著光芒開始衝刺。


    可惜依然停留在原地。


    嘩啦啦。


    漆黑的鎖鏈不知從何處而來,捆綁了他的全身,他不得寸進,每動一分都嘩嘩作響。


    “啊,楊教授,這人怎麽了?上一次來不是跟死人一樣嗎?”


    “哎喲,真是的,這個時候還有空想這個,快記下來,這可是無比珍貴的資料啊。”


    “哦,好的。”


    一個蒼老,滿頭灰發的老人湊到喬軍跟前,戴著鏡片的眼睛如同賞玩珍寶一般上下掃視,恨不得將喬軍解剖一樣惡心。


    “我要離開!”“放我走!”“我不要呆在這裏!”……


    喬軍還在掙紮。


    老人笑了,試驗對象越活躍,數據也就越多,他不得不笑。


    想到自己祖先的榮光,他心中更是迫切,想要在死前留下一份足以震驚世界的偉大成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我要走——”


    不知道重複了幾次,感覺身上的鎖鏈是如此麻煩、如此沉重。


    不斷的掙紮。


    噗。


    在他耳中,是如同石子落入水邊的清脆響聲。


    “我要走——”


    在外來者眼中,實驗對象還在不停的重複,可這一次的聲音似乎格外淒厲?


    “啊!”


    “鬼啊!”


    ……


    年輕的女學員們發出尖叫。


    “你、你、你……”


    年老的楊教授嘴皮不斷哆嗦,身體抖如篩糠。


    近在咫尺的藍色幽靈,讓他感覺到了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


    與此同時,在現實世界。


    一直檢測著他身體數據的虛擬機發出警報。


    諾亞的聲音同時在現實和虛擬世界響起:


    “身體出現異常,心髒跳動過快,緊急救護程序啟動。”


    嗖的一下,楊教授被強製踢出了第二世界。


    “怎麽那個鬼也消失了?”


    “剛才,不會都是假的吧。”


    “說,是不是有人做的惡作劇?”


    “別鬧,誰會在這種時候亂來。”


    “你們看,這個家夥好像又不動了。”


    “趕緊記錄下來,說不定這也是特殊資料啊。”


    “對。”


    ……


    現實之中。


    三天後。


    滿頭華發的老人躺在病床上,神情茫然。


    “原來自己不但穿越了,還是個鬼?”


    喬軍看著自己現在蒼老無比的皮膚,經過時間的沉澱,他總算有些摸清和接受了現實。


    靈魂出竅,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竟然真的在他身上發生了。


    不但如此,他還成功在靈魂狀態下奪取了這名老人的身體。


    雖然也要感謝於這老人心理承受能力不行,似乎在當時見到他的鬼怪模樣後直接就猝死了。


    能力的強弱還有待日後試驗,此時更重要的是盡快熟悉新身份。


    楊教授,真名楊永偉,虛擬病症研究專家。


    由於諾亞的存在,人類的醫學成就被它完美吸收,現實中的疾病沒有了學習的價值,哪怕你學了也比不過諾亞的精準無措和隨時監控人體的強大。


    所以醫學領域的研究方向轉向了虛擬精神方麵。


    而楊永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的祖先更是了不起,可以說是先進虛擬世界的開啟者,這個時代被推崇為一千年前的先知。


    楊永信,一個被時代誤解和扭曲的偉人。


    自創的電流刺激法,在一千年前被愚昧的舊時代人類視為笑料和批判的對象。


    隨著時代的發展,電流對於人體潛能的開發被逐步探索,真相終於得以昭雪。


    是金子總會發光,超前時代幾步的偉人就是瘋子。


    偉大的楊永信楊教授,就是這樣一個可憐人。


    三十世紀才開始萌芽的虛擬技術,其源頭就來源於電流對人腦的刺激。


    可以說,沒有那些愚蠢的舊時代人類,虛擬技術說不定能提早一千年現世。


    而那些舊時代的愚蠢者是如何對待這位偉大的教育家和研究者的?


    稱呼其“羊叫獸”、“羊叔”、“電擊狂人楊永信”、“磁暴步兵楊永信”、“雷霆薩滿楊永信”、“十萬伏特楊永信”等等。


    而有些接受了偉大研究的“先行者”更是用了“地獄之行”“非人性”“喪心病狂”等批判性極強的詞語來形容那場意義非凡的跨時代研究。


    真是墮落而又愚昧的一個時代。


    無知又狂妄的一代蠢人,妨礙了人類前進的腳步。


    而現在的身體楊永偉,就是楊永信第六十三代後人。


    一個繼承了祖先榮光,誓要為人類科學事業添磚加瓦的、偉大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高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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