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下午的陽光,是烈的也是冷的,透入骨髓讓人齒寒。


    漢生呆呆地走在回到金城城外的路上,路過曾經發生兩軍大戰的地方。


    雖然戰場死屍已經被清理大半,一些輕傷的傷兵也陸續運回營內進行治療。依然掩蓋不去的是整個地上的血腥氣味。


    一路沙塵之下,是泛紅的血跡,是滲入到地底難以清除的鮮血。


    兩天前,她出了輪回陣圖,在小巫與月季攙扶下走出雁林。


    從雁林往回走時一路上靜得可怕,整個金城變成一片火海,軍士,戰馬,死傷遍地。除了火燃燒的劈啪聲,再無人聲。


    原本的秦陽軍紮營處早已不在,整個城池既沒有秦陽軍也沒有晉軍,隻有一片死寂。


    陸沉,孟神機,章恬,一個個人影都不見了。她誰也找不到。


    她如同發了瘋一般,在城中四下奔跑尋找。


    翻開一個個死屍,強忍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與焦肉味,四下尋找著秦陽軍的人。


    從何時起,自己如此在乎這些人了,陸沉,孟神機,趙叔趙季,甚至是章恬。


    自己明明來到秦陽軍隻是為了活命,幫助他們取勝也隻是為了早日回到三百年後的太平盛世,為何現在自己卻如此焦躁不安?


    漢生的眼神失去了焦距,眼中的血絲一根根延伸,瞳孔中深深倒印著四下燃燒的火,與滿地遍野的屍體。


    全部是死人,全部都是,滿地都是。他們在哪裏,在哪裏。


    漢生漸漸失去理智,再也感受不到什麽作嘔的氣味,什麽血腥的殘缺屍體,她隻想找到陸沉,找到那一張張熟悉的臉。


    她在死屍堆中不斷翻找著,絲毫察覺不到自己的體力一絲絲流逝,也顧不上什麽疲憊。


    她隻想找到他,找到他們。


    晉史上不是說,“章恬強攻金城,三日不下,偶得火油攻之,亦退援軍五萬”的嗎?


    理論上,秦陽軍此戰大勝費不了多少元氣,可是為什麽我找不到他們,為什麽找不到。


    這一戰應該能夠活著見到他們,為什麽見不到了,陸沉,陸沉。你在哪裏。最後眼前一黑。


    再醒來已經是兩天後也就是今日上午,在陸沉的營帳中。


    漢生醒來見到的第一張臉是陸沉,緊接著是給她倒了杯茶的月季。


    她仍然有些恍惚。


    等到眼前的場景漸漸穩定,神誌漸漸恢複,確信眼前這個人確確實實存在著,並且一臉關心地看著自己。


    她一把將陸沉抱進懷裏,帶著哭腔嗚咽:“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陸沉先是一僵,感受到懷中的人一抖一抖的抽泣。


    想起兩天前那日,看到狀若瘋癲的漢生在一具具屍體中翻找著,嘴裏還喊著自己的名字,整個臉上身上沾滿屍體的血汙與泥垢,甚至自己出現在她麵前亦渾然不覺,直到自己死死抱住她,掙紮良久她才暈倒在自己懷裏。


    陸沉用手緩緩撫上漢生的背,輕輕拍打著安慰道:“我在,不怕了,不怕了。”


    “以後不打仗了好不好,我好害怕哪一天突然就見不到你了。”


    不知不覺兩行眼淚從臉頰滑落下來。


    漢生自打來到這個時代,一直以來都自認為樂觀向上,也並未覺得何處不習慣。


    她認為打仗雖然殘忍卻不可避免,自己也不排斥為秦陽軍提供陣法或是改良軍械。


    現在她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不論是來這裏之前師父教的戰爭史料,還是穿越來到這裏以後的秋城之戰,要麽是青史上寥寥數語,要麽隻是戰報上輕描淡寫的幾句。


    她未曾真正切身實地感受過戰爭,直到金城之戰。


    曆史上描繪一場戰爭,寥寥數語便會帶過的什麽“卒幾萬人”、“斬首多少萬”。


    以前的漢生見了不過是感歎一句慘烈,今日方才感受到其中的厚重。


    陸沉眼神一動,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答應漢生。


    最終還是黯然,隻是堅定地說了句,“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為我害怕。”


    他何嚐喜歡戰爭呢,隻是時勢大局,身在其中不由自己做主。


    隻有用最強大的戰爭才能平息戰爭,帶來長久的安寧。


    原本陸沉擔心她受到驚嚇未曾恢複想讓她留在營中再休息休息,但漢生態度堅持出來走走,在金城外看看,陸沉也就同意了。


    隻是命月季陪著她一起。


    這一路就走到了下午,漢生漸漸冷靜下來,一邊走在路上,一邊開始仔細思索這一戰的整個過程。


    兩天前,漢生用意念控製水潭中的水從山洞口流出時神識損耗過度。


    吐血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安祿用火引燃整個暗道的火油。


    是神屋看著自己有些焦急失措的臉。


    是身下晉軍援兵的五萬鐵騎和整個金城內的秦陽軍被火海埋沒再也看不清。


    在雁林醒來時金城一戰已經結束,自己自然也從輪回陣圖裏出來。


    當時自己身邊隻有月季和小巫,金成武與安祿不知所蹤。


    再一次醒來時金成武已經回到秦陽軍營,卻直到今天也沒有見到安祿。


    金城一戰與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晉史記載,章恬強攻金城,三日不下,偶得火油攻之,大勝。亦退援軍五萬。


    可如今偶得火油的並不是章恬而是安祿。


    此戰也並非大勝,而是異常艱辛。


    目前整個秦陽軍兵馬不足一萬,其餘皆葬身於攻城戰或是最後的火海中。


    最後那場火中的戰況漢生並未見到,但是可以想象出是何等慘烈。


    整個金城被燒得比秋城還慘,這正是為何自己醒來的時候會出現在陸沉的營帳,因為城中幾乎沒有一棟完整的房屋。


    曆史,似乎已經悄然改變,不再如史書工筆記載的那般。


    漢生開始有些慌亂。


    原本自己的有恃無恐待在秦陽軍,正是依仗著比這個時代的人多出三百年的上帝視角。


    如今既然曆史可以改變,是否說明秦陽軍與晉朝的結局走向會發生未知的變化?


    就像現代社會的蝴蝶理論,自己就是引起龍卷風的那隻蝴蝶?


    而這是否也說明在未來的日子裏,有些事情能夠通過自己來避免?


    比如,洛水之戰?


    已經見識到戰爭殘忍的漢生真真切切地希望,自己能為這個時代做點什麽。


    既然曆史並非不可改變,那她要做的,就是盡力避免洛水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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