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初秋,在威斯康星的麥迪遜少兒犯罪矯治中心,一個名叫肖的男人推開了資料室的大門。他相貌平平,身材略瘦,穿著淡藍色的個子襯衫,下配一條乳白色西褲。他對裏麵的工作小姐微笑著點了一下頭,“中午好啊,雷切爾小姐。”


    “噢,肖,你好,怎麽,中午也不休息一下嗎?”雷切爾小姐趕緊放下手裏的書本,熱情地站了起來。這個叫肖的男人剛剛5歲,沒有結婚。雖然他的長相一般,不過,他在歲的時候就拿到了教育學和心理學的雙料學位,兩年以後,又拿到了兩個碩士文憑。收入穩定的他,成了成熟女性追逐的對象,他不是沒有女朋友,但兩個人經常吵架,所以,訂婚一年整還沒有喜訊傳來。不過,這倒也是他的追求者們一個很願意麵對的局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她們的存在,影響了她和他的感情。


    “啊,是啊,我不覺得很累,今天上午隻有兩個學生來找我,呃,雷切爾小姐,你不必幫我做什麽,我是隨便來找點兒資料的。”肖彬彬有禮地繞了過去,雷切爾小姐多少一些不高興。


    “不過,肖,”她不喜歡稱呼他的姓,因為那樣會顯得外道了不少,“你也犯不上累壞了自己啊,咱們這個地方可是以使喚人出了名的。”


    “是嗎?我倒是不大覺得……嗯,好了,找到了,196年杜威的那本……嗯……”肖念念有詞,這通常是他用來她們最為有效的手段。他真的很愛他的未婚妻,雖然,他們有時候常常爭辯不休……


    不過,這一次,雷切爾小姐不打算放棄,她走到他的身邊,佯裝感興趣的樣子,挨緊他,“那麽,肖,你對那個即將轉來的女孩兒有什麽看法嗎?”既然他那麽喜歡說工作的事,他也就幹脆把話題跟著轉了過去。


    “什麽?”肖回頭,他顯得很是詫異,“什麽女孩兒?”


    “咦?難道院長還沒有跟你說嗎?”雷切爾見她抓對了路子,趕緊接著說,“一個亞裔的16歲女孩兒,馬上就要轉到我們這個中心了,聽說將要由你負責她的行為矯正啊。”


    “是嗎?我真的不知道,你剛才說她是轉來的?”


    “是啊,從綠色海洋女子監獄轉過來的。”


    “可是,16歲的女孩子怎麽可能進監獄呢?”肖更加掩飾不住驚訝的神情了。


    “那麽,肖,你要怎麽感謝我?”雷切爾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這個女孩兒的資料現在就在我這裏。”


    “嗬嗬,雷切爾小姐,我請你明天中午的飯怎麽樣?”


    “中午,中午,又是中午!我要你今天晚上請我吃飯!每次都是中午,你的那個……你晚點兒回去她就那麽大的火兒啊?”這還真讓雷切爾說對了,他們的吵架往往就是以此開端的。


    不過,盡管肖最後還是沒有同意晚上吃飯,雷切爾還是不得不給他看,那本來就是應該要轉交給他的。


    肖並不知道,正是這個文件,正是這個女孩兒,改變了他的一生。他看著看著,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1966年的夏天,一個黑頭發黃皮膚的小女孩兒來到了加州的姑媽家裏。她的姨媽也是中國人,她給了她最溫暖的擁抱,然後告訴她,從今往後,這裏就是她的家了。她先是帶她參觀了她的新家,然後輕輕敲開了二樓一個小臥室的門,那裏麵坐著一個十六七歲男孩子,當然,他也是中國人。她要叫他哥哥,不過,她當時沒有叫,鑒於那時候她的心情,自然也沒有人會責怪她。


    姑媽帶她來到了她自己的臥室,那裏收拾得很幹淨,雖然沒有很多擺設,但是,也還算得上是一個安穩的小窩。姑媽問她還需要什麽,她第一次開了口,“姑姑,姑姑,你告訴我,我的爸爸媽媽是不是壞人啊,是不是啊,那些人為什麽要抓走他們啊,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麽……”她話說到這兒就泣不成聲了。姑媽看著她那雙和她年齡遠不相符的悲戚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安為這個可憐的孤兒。她無法對這個1歲的小女孩兒解釋她的父母所犯下的罪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個1歲的女孩兒,堅持別人叫自己作霧,她覺得她就像那種東西,是根本沒有形的。她也以為自己的存在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她很少說話,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她對玩笑和幽默差不多完全沒有發應,但是,她總能理解別人的悲哀。當鄰居家的老太太失去老伴的時候,她站在她的椅子邊,扶住她的肩,把臉靠在她的臉上。她才那麽小就懂得了沉默才是對痛哭的人們最大的理解和支持。她唯一的歡笑就是和她的哥哥在一起,他總是想方設法逗她開心,他總是不知道從哪兒弄回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起初,她不對這些毫不注意,隻是不願意傷害他的熱情而給予一種象征性的關注。不過,後來,她慢慢被他感動了,她也發現他是真的待她好,也就把自己壓抑的情感流露出來了。


    1967年的某一天,兩個孩子坐在霧的小屋裏。家裏沒有別的人,霧發現哥哥的樣子有些奇怪,但是,她沒有多想什麽。她隻是趕到緊挨著她的那個身子越來越熱,他轉向她,正對著她的臉。他離她越來越近了,霧不會覺得有什麽,她對世俗的東西既不了解也無防備。他摟住她的肩,她覺得他的動作有點兒粗暴,他把她按在床上,盯著她的眼,他問她喜歡不喜歡自己。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不過,霧想了想平時的哥哥,就點了點頭。人是一種利己的動物,當她感到體內那被撕裂了的痛楚時,她開始叫喊,但是,她的嘴被堵住了。等床單上陰了血跡,他滿意地站起來,原來,他對她好,是在等著這一天。


    霧,沒有哭,她甚至什麽也沒有說,她默默自己洗好了床單。她隻是覺著心裏有一種被人再次丟棄的感覺,她盡量地滿足他,那個時候,她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那絕對不是快樂,也許,有一點微微的傷悲……


    他終於對她不感興趣了,他把目光轉向了學校裏那些長腿豐乳的白人女生。不過,他可不是一個多麽優秀的人,所以,經常隻是可望而不可及。回到家裏,變得越來越粗暴了。霧的衣服下麵隱藏了他虐待她的傷痕。她,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1969年的春天,綜合醫院裏麵,兩位護士正在閑聊,“你看看,現在都成了什麽樣子了,在我們那個時候,16歲小女孩兒生孩子,是一件多麽被人恥笑的事情啊,可是,你看看!這又來了一個!”


    那個也差不多0多歲的護士橫睨了一眼那個黃種小女孩兒,不屑地哼了一聲,“連這種……真是世風日下!”


    他不讓她生下這個孩子,因為,她將無法解釋這個小孽種是從哪兒來的,她會把這件事暴露的。所以,那天晚上,他狠狠地打了她。


    她什麽沒有說……


    第二天的下午,在城裏的一家武器專賣店,老板正在悠閑地看著色情雜誌。他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他抬起頭,立刻驚愕地合不攏嘴,一個個子矮小的黃種女孩兒站在他的櫃台前,手裏攥著一卷鈔票,她一語不發,指指其中的一把槍……


    1969年5月0日,一個震驚全市的新聞是:一16歲亞裔女孩兒槍殺了收養她的姑媽一家人三口,並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三年前,她的父母曾因涉嫌搶劫銀行雙雙被捕,這是否說明,犯罪因子作為一種遺傳……


    1969年10月6日,肖終於見到了這個將要改變他命運的女孩兒。這個身材矮小的黃皮膚女孩子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孕,她麵無表情地站在肖的麵前,仿佛自己已經死了。肖心裏一陣絞痛。


    肖沒有想過要她跟自己說話,他知道他也許努力一輩子也辦不到這件事。在這個矯治中心裏,除去矯正人員找學生的必要談話以外,絕大多數的情況都是學生主動預約。這倒不代表學生們自己發現潛藏在靈魂深處的問題,他們經常的問題是麵對同宿學生的欺負甚至虐待,這一類情況,在世界各地的同類機構或是監獄裏都是司空見慣的現狀。但是,霧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任何人,也從來沒有一個學員願意欺負她,差不多這裏多部的人都知道她所做的可怕的事。肖每天都會主動約見她,那個場麵,宛如一個麵對自己成為植物人的妻子,那是幾乎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的耳邊低語。為了霧,肖推掉了幾乎那個時段裏麵所有的預約;為了霧,他可以別未婚妻的挑釁置之度外而選擇與她聊至深夜;為了霧,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把全部的娛樂活動取消了,為了霧……


    1969年11月0日的上午,霧要被轉送到一家名位華爾遜的醫療機構,差不多也就是那個時候,她快要生產了。


    當院長告知肖這一消息的時候,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按耐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幾乎是吼嚷道,“為什麽您要接受這樣的要求,院長先生,我們這裏也可以也可以幫她接生的,為什麽您要……”


    “好了,肖!”院長坐在自己的軟皮椅裏,頭也不抬地打斷了他的話,“你應該也是知道的,華爾遜是隸屬於軍方的高級研究中心,我們沒有可能違抗他們的……”


    “但是,院長大人,我聽說過一個傳言,那裏有一群激進的心理學家,”肖還在爭辯,“他們,他們在用人類做實驗,您難道……”


    “夠了,肖,作為一名矯正人員,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工作就是工作,它是不能夠和感情攙雜在一起的!你以為我不同情那個可憐的女孩子嗎?但是,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要有足夠的能力改變他們,是這些孩子能夠變成這個社會需要的人,肖,你回答我,你對霧的治療有效嗎?你能讓她開口哪怕說出一句話嗎?不能,肖,你做不到!固然那裏有一些出格的科學家,但是,他們可能會有辦法改變霧,這就足夠了。如果你明白我的話,請回到你的工作崗位上去,這裏需要你繼續工作!”院長低頭擺了擺手,肖無奈地離開了。當肖走出院長辦公室之後,院長抬起頭,他的眼光悲涼,“對不起,我,我也沒有辦法……”他閉上了眼,眼皮在不住地抽動著……


    1970年月,霧在華爾遜醫學機構產下一子,但是,在那之前的兩個月發生了什麽,霧都不記得了……


    1970年月的一個夜晚,華爾遜醫學機構大門處的兩名保安人員被人擊倒,一個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麵罩的男人潛入這裏。他很快找到了霧呆著的病房,又擊倒了一名護士,把霧抗在肩上,往外就跑。霧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就像一具可以隨意被人擺弄的玩偶,她什麽也不做,任由他背著她往外跑。一句熟悉的話語重新換回了她的感覺,“霧,是我,我會帶著你離開這裏,我會帶你逃到一個無人的地方,那裏隻有我們兩個人!”這是肖的聲音,這是在她渾然放棄了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人在兩個月的時間裏不斷地在她耳邊反複響起的聲音。霧抱緊他的脖子……


    肖義無返顧地邁向了他選擇的道路,他沒有一點猶豫,他知道,她是他想要的,他唯一想要的。


    肖跑到大門口了,他快要成功了。


    “砰”的一聲槍響,肖的左腳無力地一歪,再也支撐不住了,即是如此,他還是努力向前倒下,他的臉重重摔在地麵上,他不能讓剛剛生產完的霧壓在下麵。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隻皮靴踏在他的肩上。很有力,他無法掙脫。他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上方想起:“你是一個很有勇氣的男人,我真的沒有想到,不過,作為一個矯治人員,你原本就不該跟你的學生發生感情的。”


    另一個人從他的的背上奪走了霧,霧在哭,無聲地哭,但是,沒有人理會。


    “霧,不許哭!”那個男人一聲斷喝,霧嚇得不敢出聲了。


    “霧,你應該感到驕傲,我改變了近親相奸的遺傳因子,你的兒子將成為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


    “霧,他即將成為全世界的情人,你身為他的母親,是讓人羨慕的。”


    另一個人對那個男人說:“喬納森先生,幹掉他嗎?”


    “不,我想到了一個更為有趣的遊戲……”


    肖無法聽到後麵的話了,他隻記得那皮靴重重地磕了他的脖子,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1970年5月17日上午十點半,法官的判錘落下:“經過陪審團一致裁決,前麥迪遜少兒犯罪矯治中心矯治人員肖。查爾斯一級謀殺罪名成立。他殺害了華爾遜醫學中心的兩名保安人員和一名護士,被判處終生監禁。法官斯皮耳森。”


    “不,不是我,是那兩個家夥,是他們殺了人,不,不是我,不是我……”肖從被告席上跳起來大聲叫著,兩名法警衝到他的麵前,架起了他,“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是無罪的,我是無罪,他們綁架了霧,拿她做人體試驗,不是我……”肖的聲音很快被憤怒的咒罵聲和哭泣聲所淹沒。他被拖了出去……


    “喂,你他媽是因為什麽進來的……喂,我跟你說話呢,你他媽聾了!”一個同監的犯人踹了肖的頭,肖麵無表情地翻過身來,他早已被打得遍體鱗傷。他半睜著空洞的眼睛,那個家夥搖了搖頭,“唉,讓我們好好相處吧,告訴你,我殺了三個警察……”


    ……


    肖拍打著鐵門,一個獄警走了過來,“501號?你他媽鬧什麽鬧!”


    “我想上個廁所。”


    “尿褲襠裏吧,這他媽不是賓館!”獄警不耐煩地啐了一口痰。


    “可是,我要尿……”


    “你他媽煩不煩啊,安靜點兒!”獄警一警棍砸在肖抓著鐵柵欄門的手上,兩根指骨被打斷了,肖抱著手指慘叫著。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待獄警走後,同宿扶起了滾在地上的肖,“獄警不是人,這就是我殺警察的原因。好了,就跟這兒尿吧,我不會嫌你的。”


    ……


    又過了兩個月。


    “肖,對不起,我想解除我們的婚約……”


    “肖,我知道你可能很難受,但是,我們沒有可能了。下個月我就要嫁人了。肖,你在聽我說話嗎?肖……”


    “探視時間結束!501號,站起來,雙手背在頭後!”


    鐵門“卡啦啦”拉上了,肖麵無表情的站在他的“房間”裏……


    ID的故事,到現在就完全收尾了……人是利己的動物……也正因此,人世間的罪惡和陰暗才成為了生活無法缺少的一麵;也正因為此,犯罪心理學的故事,永遠不會終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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