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麽磁性的聲音,聽起來就讓人心動。


    思琪望著車窗裏的男人,怯怯的說:“沈總,這麽晚……”


    “是啊,這麽晚了你還沒回。”


    “有點工作,沒做完……”思琪羞澀的一笑。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思琪慌忙搖頭,“我打車回去就好了。”


    看她神情十分緊張,沈宇峰點點頭,說一聲:“好吧。”然後關上車窗,開車走了。


    客氣什麽呀,都什麽時候了還裝客氣。


    你也是,也不跟我多客氣一下,就這麽走了。


    前方又來了一輛出租車,陳思琪纏鬥的伸出了右手。不想又在這個時候,沈宇峰把車倒了回來。


    “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沈總。”陳思琪覺得自己很可恨,這麽好的機會又再裝客氣。


    “我聽曲柔說你們住的很遠,這麽晚了一個人回去實在不安全。”


    “就是因為遠才不好意思麻煩您。”這句話的心情,他應該能懂吧。


    “哪的話,快上車吧。”


    看著他的眼神,真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這個時候,上車已經不是問題了,問題是,應該坐在哪裏呢?


    坐在副駕駛?是不是顯得太親密,太直接了。


    坐在後排?是不是顯得太清高,太傲慢了。


    正在糾結中,沈宇峰已經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不用糾結了,他就是那種一眼能把你望穿的男人。


    上車,坐好,係安全帶,整個動作一氣嗬成,應該有力的體現了職業女性清純與優雅的氣質。


    接下來該怎麽辦?繼續保持優雅,還是應該展示一點年輕女性的活潑與開朗?是繼續保持清純,還是應該展示一點職業女性的成熟與幹練?是不是應該主動尋找一些話題?比如說汽車、足球這種讓男人欲罷不能的話題,還是討教一些職場上的經驗?比如說……


    “你經常加班到這麽晚麽?”


    “沒,沒有,最近有一點忙。”


    他先開口了,看來職場方向的選擇是正確的。


    “是不是你們經理太嚴厲了?”


    “沒有,是我自己能力上有欠缺。”


    這種問題必須慎重回答,人前背後,是職場上的忌諱,搬弄是非,是人品上的死穴。不能給他留下多嘴多舌的惡婦形象,更不能留下滿腹牢騷的怨婦形象。


    “拉倒吧,周誌紅這個人我還不知道,吹毛求疵,討是尋非,一天不從別人身上找點毛病,她就不舒服。”


    “我們經理還好……”


    慎重,千萬要慎重。


    “我知道你的難處,跟著這樣的人幹,也是不容易。別說你們,就是我們跟她交流也有障礙,上次馬總批評她幾句,我覺得態度也算溫和,還沒說什麽呢,人家眼淚下來了,那真是一字一句,泣不成聲,一腔熱血,都為企業,你說這在會場上得多尷尬。”


    陳思琪忍不住笑了,她覺得剛才那一幕太有畫麵感了。


    “聽曲柔說,你是銷售部的頂梁柱,要我說啊,有些事,看開點兒,別那麽上心,不管怎麽幹,老周也是那幅嘴臉。你試著鬆鬆勁,歇歇氣兒,沒準兒老周的態度反倒不一樣了。”


    “那怎麽可以……”


    “怎麽不可以?你們部門都指望著你呢,你要是端起來了,老周自己就放下了。”


    什麽情況?沈宇峰來公司快一年了,從來沒和陳思琪說過這麽多話。他平時說話也這麽直接麽?他跟別人說話也這麽真誠麽?難道這份真誠隻針對善良、純真,散發著職業女性特有魅力的陳思琪麽?難道善良、純真的陳思琪在他眼中是如此的特別麽……


    冷靜,這可是千年不遇的鑽石男,怎麽可能對一個如此平庸的……


    不過,既然對方如此的真誠,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敞開心扉呢?


    “沈總,其實我們經理這個人啊……”


    “好啦,不說你們經理了,你和曲柔為什麽住在那麽偏僻的地方?”


    陳思琪,你太不爭氣了,人家隻是試探你兩句,怎麽就露怯了呢,不是提醒過自己不要搬弄唇舌,不要說人是非麽?怎麽就沒忍住呢?淑女的形象沒了吧,職業女性的氣質沒了吧,還敢說自己純真、善良麽?


    從內後視鏡裏偷偷看著沈宇峰的臉,那俊秀的容貌讓公司無數女同事為之傾倒。他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和自己坐的那麽近。他在和自己說話,聲音也是那麽近,對麵的車燈打在他的臉上,也能看到他噴出來的唾沫星子,可是他的唾沫星子一點也不討厭。以後還會有機會坐在他身邊麽?以後還會有機會陪著他聊天麽?以後還會有機會……


    “小琪,你冷麽?”


    “不,不冷……”


    蠢貨,不能這麽回答。


    陳思琪頓了頓,又說道:“其實,有一點。”


    陳思琪的心髒快要跳出來了,他會過來抱住自己麽?用他的體溫融化自己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就在這個車子裏麵麽?就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麵麽?他是那麽隨便的人麽?他會對自己負責任麽?


    “冷的話要早說啊。”沈宇峰調高了空調的溫度,然後,繼續開車。


    難道一定要發生什麽?陳思琪,你這樣的想法就是不純真和不正確的,你看到他眼神中的暖流了麽?那暖流從你的眼睛流向你的胸膛,足以融化你那帶著純潔和執拗的心靈。現在這股暖流又慢慢的流向了腹中,帶著一股熟悉的熾熱和絞痛。


    可能是剛才米線吃急了,也可能是出門的時候受了驚嚇,吸了口涼風。總之現在的狀況不太樂觀,因為腹部絞痛的背後有一種強烈的預示。


    要上廁所麽?不是真的要上廁所吧?幹練的職業女性需要上廁所麽?端莊的淑女能夠上廁所麽?堅決不能。


    看著窗外熟悉的風景,應該已經過半程了,至多還剩下半個小時,無論如何都要繼續保持形象。調整呼吸,分散注意力,收緊括約肌,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做到。


    然而隨著腹中暖流不斷下移,一團性狀不明的化學物質來到了閘口邊緣。


    如果是單純的氣體,在目前的情況下,要做到完美的無聲釋放,存在一定的風險和困難。


    如果氣體中摻雜了液體或者固體,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綜上所述,目前可以接受的方案隻有一個:緊閉閘口,不容漏泄。


    看著陳思琪的臉色由紅轉白,沈宇峰關切的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暈車?”


    陳思琪艱難的笑了笑,低聲說:“沒事,隻是覺得空調……”


    “還是有些冷吧。”


    他又把暖氣開大了,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煎熬,這不怪他,因為他不會知道一隻坐在熱鍋上的螞蟻是什麽樣的感受,他更不知道這隻螞蟻正在經受著水與火的考驗。


    漫長的旅程終於結束了,來到了公寓樓下,陳思琪用盡量優雅的姿勢下了車,對著車窗深鞠一躬,深沉的說道:“這麽晚,給您添了這麽多麻煩,真不好意思。”


    “別這麽說,太客氣了。”


    “要不要上去坐喝杯茶?”


    隻是客氣一下,他應該不會當真。


    “這麽晚了,恐怕不太方便吧?”


    “也是哈。”


    解脫了,終於結束了


    “你和曲柔住在一起吧。”


    “是啊。”


    “那就沒問題了,不介意的話,真想上去參觀一下。”


    多言買禍,多言招悔,禍發齒牙,叫你多嘴。


    閘口的壓力早就到了極限,電梯裏肯定不能釋放,樓道裏也不能釋放,等回到公寓,曲柔還在衛生間裏,沒有機會釋放。等曲柔出來了,香波的味道彌漫到了整個房間。


    是的,公寓隻有三十平米,香波的味道可以肆意彌漫,另一種味道同樣可以肆意散發。不行,還是不能釋放。


    曲柔,你可真率直,裹著一條浴巾也能從容不迫的招待客人。


    沈總,您也真坦誠,看見曲柔隻裹著一條浴巾,您還能保持淡定,談笑自若。


    兩個人的話題可真不少,天南海北,雞毛蒜皮,陽春白雪,下裏巴人,無所不談,還時不時征求一下陳思琪的意見。


    陳思琪的意見隻有一個,在下一次洪峰到來之前,必須嚴防死守,杜絕潰壩決口事故。


    苦苦鏖戰四十七分零二十一秒,沈宇峰起身告辭。在他消失在電梯門的一刹那,陳思琪看到了在芒芒荒漠之中,一株絢爛的紅薔薇正迎風綻放。在存亡絕續的危急時刻,在事幹生死的緊要關頭,陳思琪同誌頂住了壓力,戰勝了困難,疾風知勁草,烈火見真金,鮮花和掌聲隻是多餘的綴飾,手中沾滿汗水的紙巾才是對剛才那場考驗的有力見證。陳思琪你做到了,你沒有讓自己失望,你沒有讓沈宇峰失望,你沒有讓每一個關心你、愛你的人失望……


    “沈總,怎麽又回來了?”


    “我把提包落在這裏了。”


    “您看您,真粗心。”


    “小琪呢?”


    “廁所呢。”


    “哦,小琪!那我先告辭了。”


    “慢走!沈總!”


    他沒有看到,但是一定聽到了,或許還聞到了。


    荒漠中的紅薔薇,就這樣枯萎了。


    躺在軟軟的羽絨被上,感覺整個人像被拆散了的機器,一個個零件放在貨架上,等著保養和檢修。就算明天還要修改文案,就算明天還要麵對周誌紅的唾沫星子,就算明天沒有辦法再去麵對鑽石男神,那又能怎麽樣呢,起碼今夜還有一夕安寢。


    曲柔換好了晚裝,來到陳思琪的床邊,輕輕的勾了一下她的鼻梁:“真看不出來,你還真有手段,連這樣的鑽石王老五都能套上。”


    “瞎說什麽呢。”思琪翻了下身,心裏還對剛才的事情耿耿於懷。


    曲柔繞過床沿,趴在她麵前,笑嗬嗬的問:“說說看,你是怎麽下的手?”


    陳思琪翻到另一邊,“下什麽手啊,就是加班晚了,正好遇見,人家把我送回來。剛才就不會我去洗澡了,非說人家上廁所了。”


    “上廁所怎麽了?誰不上廁所?”曲柔氣衝衝的拿起提包,扭身走到了門口。


    陳思琪起身問道:“這麽晚了去哪兒啊?”


    曲柔笑道:“咱沒本事套王老五,還不能嚐嚐小鮮肉啊。”


    “回來的時候可別吵我。”


    “放心吧,今晚不回來。”


    天天就知道找男人,將來看哪個男人要你。思琪用被子蒙住頭,酸溜溜的汗味慢慢的鑽進了鼻孔。


    今天確實出了好多汗,要不要洗個澡呢?


    人都散架了,不洗算了。陳思琪重新躺回了床上。


    可是味道真的挺重的。陳思琪重新坐了起來。


    重就重吧,熏死那個老女人。陳思琪再次躺回了床上。


    可是要讓沈總聞到了怎麽辦?再聯想到今天的廁所事件……


    思琪拿起浴巾,來到了衛生間,仔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蘑菇頭是土了一點,可這樣才顯得出職業女性的氣質。


    眼鏡片是厚了一點,可這樣才顯得出職業女性的幹練。


    皮膚是粗糙了一點,可這樣才顯得出職業女性……


    說什麽職業女性,分明就是疏於打理。


    也別說疏於打理,分明就是沒錢打理。


    等賺夠錢日子就好了。


    自己賺錢自己花,這才是職業女性該有的氣度。


    再看看身材,該凸的凸,該翹的翹,該肥的肥,該瘦的瘦,又白又滑,哪一點不比曲柔強?


    可惜人家天生會爭臉,好肉都長在臉上了,要是脫了衣服比一比,還真能爆她幾條街。


    爆她做什麽?為什麽要脫衣服?


    我不需要依靠男人,我是個獨立的女人。


    為什麽要依靠男人?我偏偏是那朵獨立而堅強的野薔薇!


    陳思琪握緊麥克風(其實是噴頭),仿佛自己站在了露天演唱會的舞台上,一群粉絲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我偏偏是 ~~ ”


    閉上眼睛,接上幾次深情的呼吸,最好再有一點點淚水。


    “堅強的 ~ 野 ~ 薔 ~ 薇 ~~~ ”


    在潮水般的鮮花和掌聲中,燈光慢慢變暗,淚水打濕舞台。


    真是無聊,一把年紀了,還做小女生的春夢。


    哪有什麽舞台,哪有什麽燈光,哪有什麽鮮花……


    不過好像剛剛真的聽到了掌聲。


    不對,確實有掌聲,現在還在耳邊縈繞。


    有人偷窺!


    顧不上滿身的泡沫,陳思琪立刻裹上了浴巾,拉開衛生間的門,瞪大眼睛,反複巡視。公寓裏空無一人,是自己幻聽了麽?


    窗簾上有人影!


    怎麽辦?報警?等警察來了,他要是跑了呢?


    他要跑了還好,他要是衝進來呢?


    他要是聽到報警的聲音,會不會狗急跳牆,更加瘋狂的衝進來呢?


    無論他跑了還是衝進來,報警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是不是該大聲呼救?這裏是十四樓,呼救會有人聽到麽?


    既然是十四樓,他怎麽來到窗外的,難道他是……


    僵持了這麽久,窗外的影子一動不動,會不會是自己看錯了,或許隻是樹影之類的?


    哪有這麽高的樹,會長到十四樓?別再安慰自己了好麽?


    或許是別的什麽影子,或許是樓上晾的衣服。


    不管他是什麽,跟他拚了!


    陳思琪拿起了手邊的台燈,一步一步來到窗前,咬緊銀牙,屏住呼吸,收緊括約肌,用盡全身力氣,拉開了窗簾。


    窗外的影子瞬間消失了。


    陳思琪喘息了好久,小心翼翼的把頭伸出了窗外。


    左邊沒人,右邊沒人,小區外的街道上也沒人,隻停著一輛車。


    陳思琪看著那輛車子,呆呆的在窗前站了很久。


    那是沈宇峰的車子,他的車子還在,證明他人沒走。


    曲柔剛剛從這個房間離開,應該也沒走遠。


    在路上,沈宇峰曾反複提起曲柔。


    沈宇峰本來就是來找曲柔的,隻不過順便把自己送回了家。


    怪不得看見隻裹著浴巾的曲柔,沈宇峰是那麽的淡定。


    想必現在的曲柔連浴巾都沒裹吧。


    他們兩個現在在哪裏呢?旅館?酒店?還是就在樓下的車子裏。


    陳思琪放下了手中的台燈,解下了浴巾,鑽進了羽絨被裏。


    “我是那朵獨立而堅強的野薔薇 ~ ”


    那一夜,淚水打濕了舞台。


    那一夜,淚水濕透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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