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明陽看著這名中年男子趾高氣昂模樣,強忍著朝對方臉上吐口水的衝動。


    努力學著這小子慫包模樣,一路小跑來到中年男子身前。


    點頭哈腰,笑嘻嘻說道:“李哥,有啥事你盡管吩咐,你的事那就是我的事。”


    “你小子平時挺機靈的,怎麽這兩天不好好上班,總是滿腦子跑火車?趕緊的,把這飯盒給燒鍋爐老王頭送去。”


    中年男子雙手背在身後,把領導派頭學的是有模有樣。


    他名叫李懷,比譚明陽早一年來國營廠上班,雖然是個普通職工,可人家小舅子是廠高層。


    譚明陽見到人家,隻有低聲下氣的份。


    接過飯盒,譚明陽正要轉身離開。


    下一刻,他似乎想起什麽,猛然停止腳下步伐,笑嘻嘻說道:“哥,鍋爐房那幾位我都認識,啥時候來個老王頭?是不是剛調來的?”


    說話之間,譚明陽下意識從兜裏摸出一根煙,遞了過去。


    一邊給李懷點上,一邊詢問道:“哥,這老王頭是不是哪位領導親戚?給弟弟說說唄。”


    緊接著,譚明陽將剩下半盒煙順勢塞進李懷兜裏。


    九十年代的散花,算是中上檔次煙。


    一個月工資百十塊,兜裏還隨時備著一盒有檔次的煙。


    怪不得柳晴跟這小子急眼,鬧得雞犬不寧。


    “嘿,你小子今天怎麽突然開竅了?行,哥哥看你挺有求知欲,今兒就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譚明陽又是遞煙又是恭維,讓李懷仿佛坐上廠長位置,十分享受。


    “咱們廠有多難進,你肯定也知道。這老王頭不是靠關係,也不是因為什麽原因,他是……”


    李懷壓低聲音,故裝神秘在譚明陽耳旁吐出兩個字。


    “老右!”


    聽到這兩個字,譚明陽眉頭緊皺。


    譚明陽記得五七年反右派鬥爭在全國陸續展開,直到七八年才開始平反。


    現在九三年,沒想到還能聽到……


    等等,九十年代,老右,還是個燒鍋爐,這老王頭該不會是……


    想到這裏,譚明陽聲音微顫,向李懷確認道:“李哥,這老王頭是不是叫王國棟?”


    “沒錯,是叫王國棟,咦,你認識?小譚,哥哥提醒你,雖然老王頭已經平反,但他以前可是老右……”


    還不等李懷把話說完,譚明陽扭頭朝某個方向一路狂奔。


    娘的,有這尊大神在,還愁找不到新商機?


    九十年代,國家放開經濟,掀起了下海潮。


    同時不少國營廠瀕臨倒閉,就在這時,一位老漢橫空出世。


    曾經老右身份,燒鍋爐的老漢先是空降國營廠廠長,然後以雷霆手段進行創新改革。


    原本死氣沉沉,瀕臨倒閉的國營廠,硬生生被他給救活。


    這件事情驚動了中央,先是把這位老漢評為影響華夏十大年度人物,然後豎立成正麵英雄。


    鍋爐書記,王國棟。


    譚明陽創業時期,收集了不少老一輩光輝事跡,用來激勵自己。


    這位鍋爐書記王國棟,他自然是十分熟悉。


    如今有一個和鍋爐書記王國棟近距離接觸,譚明陽忽然覺得這次重生也沒那麽糟糕。


    譚明陽屁顛屁顛趕到鍋爐房,站在門口,朝裏麵張望。


    很快一個熟悉身影,令他臉上浮現出激動神色。


    王國棟!


    此時的王國棟沒有後世在電視裏見到的西裝革履,意氣風發模樣。


    黝黑的皮膚,略微有些駝背,臉上布滿了斧鑿刀刻的皺紋,完全就是地裏頭的莊稼漢。


    “王叔,我是跟車組的譚明陽,你叫我小譚就行。”


    “叔,你抽煙嘛?叔,這飯有點涼了,要不我幫你熱熱,不然吃了,腸胃就該難受。”


    “叔,你就把我當你兒子,有事盡管吩咐,不用客氣。”


    整整一天,鍋爐房其他人瞅著譚明陽一味的衝著新來的老王頭,獻殷勤。


    譚明陽這波騷操作,把老王頭給整不會了。


    老王頭一臉疑惑不解,他不明白為什麽這小夥子會對自己如此熱情。


    一整天過去,老王頭不但啥活沒幹,反而如同坐上廠長位置,不斷有人給他端茶送水,捶背捏肩。


    這讓老王頭心中泛起嘀咕,難道有人把消息走漏了?


    當初調到國營廠,王國棟決定走進基層,了解根源所在,這樣才能解決根本問題。


    可第一天來鍋爐房,就碰上一位十分熱情的小夥子。


    不過老王頭仔細想了想,覺得應該不會有人走漏消息,畢竟這個消息連廠裏高層都不知道。


    這小子再有通天背景,也不可能知道這個消息。


    難道他性格就是這樣,熱心腸?


    於是,老王頭決定再觀察觀察,或許譚明陽就是以為自己是哪位領導親戚進來的。


    雖然鍋爐房裏都是廠裏馬上要退的職工,可這年頭國營廠的門檻還是很高。


    沒有關係別想進來。


    可這一整天過去,老王頭一點活都沒幹,他的所有活被譚明陽全包了。


    看他累得滿頭大汗,渾身髒兮兮,哪裏像偷奸耍滑,完全是個實誠的傻小子。


    “小譚,幹了一天了,過來歇歇,陪叔嘮嘮。”


    “叔,我不累,還剩下最後一點,我把活幹完再休息。”譚明陽一邊說著,一邊將車裏煤,用鐵鍁往裏鍋爐送。


    看到這一幕,老王頭有點哭笑不得,道:“小譚,你這麽做究竟是圖什麽?”


    “咱們素不相識,我第一天來,你就這麽熱情,你知道我以……以前是老右……你難道就不怕,跟我走的太近,影響你以後的工作……”


    王國棟遲疑半天,最後還是向譚明陽說出他曾是老右的身份。


    雖然現在已經過了人人高喊打倒右派的時代,但現在不管任何工作,都需要過政審。


    盡快被平反,但還是猶如過街老鼠般,人人避而遠之。


    聽到王國棟這番話,譚明陽知道自己做的有點過了。


    突然有個素不相識的人,跑來獻殷勤,擱誰誰都不舒服。


    譚明陽嘴角一咧,露出一副憨厚笑容,道:“叔,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老右的身份,國家都給你平反了,更何況毛主席說過逆勢造英雄,叔你都五十多歲,還堅持走在最前線,這一點就值得我們年輕人向你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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