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香,安沐漢正準備請太子前往偏殿休息,隻聽太子卻道:“安大人,夲殿與安三郎又數麵之緣,也算有些交情,你便去招呼其他人,讓安三郎陪夲殿喝杯清茶便好!”


    安沐漢一愣,他怎麽不知道太子殿下與自己的侄子交好?


    安沐漢躬身應了聲是,有轉過身微微皺眉對安亦池道:“如此三郎便好好陪殿下!”


    安亦池帶著太子去了正廳,待下人們送上茶水果點,太子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夲殿與三郎說說話。”


    又轉頭看著身後的護衛:“你們也下去吧!”


    護衛出去時又返身帶上了門。


    待正廳裏隻剩下他二人,太子端起茶盞,臉上的神色十分凝重對安亦池道:“三郎,我是來跟你說聲抱歉,老大人的事情,實在......你節哀順變!”


    安亦池抬了抬眼,他幽深的雙眸因為熬了一宿有些微微發紅,但麵色不見憔悴,神色也很平靜:


    “殿下何必跟在下致歉,殿下並未做錯過什麽!”


    太子張了張嘴,看著安亦池卻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安亦池拱了拱手:“殿下若無其他事情,在下便先告退了,今日府裏來客很多,大伯和父親他們忙不過來。”說罷,他起身抬腳邊走。


    “等等”太子‘呼’一下站起來,抬手叫道。


    安亦池轉頭,太子美麗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痛苦的神色,安亦池皺眉看著他,又轉身準備出去。


    “你能原諒父皇嗎?他,他並不是故意想氣老大人,他也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太子看著安亦池高大的背影,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安亦池停下腳步卻不回答。


    “我知道你很厲害,不管是誰,在池兒麵前都無法偽裝身份,因為她可以根據氣息分辨出見過的任何人。”


    安亦池輕輕的冷哼一聲,皇上天性多疑,就是因為墨池有這種特殊的能力,唯恐她日後被別人所用才一定要將她留在皇家。


    太子似乎沒聽到安亦池的冷笑聲,隻喃喃道:


    “其實,我也會認人的,不是靠氣息,而是身形,隻要我見過的人,不管扮成什麽樣子,除非身形發生了改變,否則我都能認出來。不過,有些人,我明明認出來了,卻也不敢肯定。”


    聽到這兒,安亦池轉過身,眯著幽深的雙眸看了一眼太子,一字不說,轉過身抬步出門,徑直往靈棚方向去了!


    太子看著安亦池離開的背影,美麗的臉上因為痛苦而扭曲,他雙眸微微閉上,卷翹濃密的睫毛顫抖,良久,才發出了一道深深的歎息。


    安老大人的靈柩在府裏停了七天,七天裏,朝廷六品以上幾乎所有的官員都親自來吊唁。並深痛的表達了他們的哀思之情。


    第七天晚上,出家多年的安又傑次孫、懺業寺首座本言帶著懺業寺一百零八位僧人為老大人做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超度法式!


    第八天,在一個烏雲壓頂、沉悶燥熱的早上,老大人的靈柩出殯,長安城的老百姓幾乎全部出動,將整條朱雀大街兩側圍堵的嚴嚴實實,親自來送安老大人一程,很多人當場便嚎啕大哭。


    有學子站在高台上大喊:“皇上昏庸,逼害良臣,國之將亡,國之將亡啊!”


    那一天,府衙和大理寺抓獲了很多學子和老百姓;


    那一天,長安城坊市間所有的酒樓小館都閉門謝客;


    那一天,長安城裏很多人都心有戚戚,為老大人,也為這個四麵楚歌的陳氏王朝。


    安府驚蟄樓,安亦池坐在涼亭的八角沿上,默默的看著天邊。


    暮色黯淡,殘陽如雪,西邊的天空赤色一片,他靜靜的看著夕陽一點一點收起最後一道光芒。良久,一動不動。


    院門內,小廝致遠恭敬的將墨池迎進院內,看看坐在涼亭八角沿上的自家主子,輕輕的歎口氣對墨池道:“娘子稍後,奴才去稟告郎君娘子過來了。”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自己過去就是了!”墨池鳳目中滿是憂慮,淡淡的吩咐道。


    致遠躬身應是,墨池讓吟冬隨致遠到茶房候著自己,啟步輕輕朝涼亭走去。


    剛到涼亭下,便聽安亦池微微沙啞的聲音道:“夕陽也很美吧!”


    墨池抬頭,安亦池低頭,二人互相凝視著對方,安亦池飄然而下,抱起墨池又飛身上到八角沿上。


    他輕輕坐下,把墨池放在他的腿上,將頭深深的埋進了墨池的懷裏。


    墨池身子一僵,但很快放鬆下來,伸出胳膊緊緊抱住安亦池。


    安亦池埋在墨池胸口,甕聲甕氣的說;


    “我小時候有些呆,被人綁架回府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除了師父,我不跟任何人說話。


    那時候我恨祖父,覺得要不是因為他,那個壞人不會那樣折磨我,不會把我扔進老鼠窩,也不會把我放進冰窟窿裏凍僵後再吊起來毒打,更不會逼我殺人!”


    墨池伸手撫了撫他的頭發,又把他摟緊了一些。


    安亦池從未在她麵前提起過小時候的事情。她隻知道他小時候很是受了些苦,卻不知竟然如此慘烈。他雖隻有短短三言兩語,她卻不敢想象那時一個五歲的孩子到底是怎樣在那樣的人手裏活了半年。


    “後來有一天晚上,祖父以為我睡著了,他偷偷到我床邊,拉著我的手很壓抑的哭,很壓抑的連聲說對不起!


    我睜開眼,他看見我醒過來嚇了一大跳,連爬帶跑的跑掉了!”


    說到這兒,他有些沙啞的聲音裏多了一絲笑意。


    “池兒,我要做一件事,因為不能看見傷害了我至親的人卻依然夜夜笙歌、恣意妄為,而且,他的傷害不會停止,還會繼續傷害我的至親、至愛!


    雖然做這件事情會違背翼盟的處事原則。可是,我控製不了自己的心,若不做,我會寢食難安、芒刺在背,甚至,會瘋掉。”


    墨池輕輕捧起安亦池的臉,那張臉在夕陽的餘輝照耀下,泛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他俊美絕倫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英挺的眉在末梢叛逆的稍稍向上揚起,濃密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眸子裏泛著微微的紅色,看起來冰冷邪魅、狂野不羈:


    “我覺得,如果你要做的對整個大陳絕大多數人來說,是能夠解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的事情,那這件事情便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至於原則,那隻是沒有生命的條條框框罷了。我想,一個真正希望國泰民安的組織,應該也是從百姓的角度出發,是為了民安才做的,老百姓能夠吃飽穿暖,才有可能國泰民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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