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枚給了元夫人一個安定的眼神,便讓丫鬟請元譽進了內室。


    元譽因受了寒,臉色有些蒼白,進門後坐在了元枚的下首,他匆匆的看了一眼墨池便低下頭,一副心虛緊張的樣子。看的元夫人眉頭微皺,心裏對這個兒子的單純羞澀很是無奈。


    元枚三年前嫁給了國子學李博士的嫡三子李宇寧。


    據說當年李宇寧來宜陽遊玩,與元枚一見鍾情。但兩家門第卻不般配。


    後來李宇寧頗費了一番周折才順利的把元枚娶進了長安。


    本來夫妻恩愛,卻不想為了子嗣,李家的老祖宗硬是逼著李宇寧娶個平妻,隻因為李家祖訓,長子隻能為嫡係。


    前幾日她因為夫家的荒唐行徑一氣之下回了娘家,沒想到恩愛幾年的夫婿數日來竟口訊也未見一個。


    她是個樂觀直爽的女子,傷心難過後倒也想明白了,與其委委屈屈的過日子,不如來個長痛不如短痛,他若無情她便休,大不了隨著兩個弟弟去行商,反正女子行商的例子大陳朝也是有的。


    正巧母親跟她訴苦,說發現三弟看上了墨家小姐。


    母親覺得墨家小姐跟父親行醫,整日拋頭露麵的配不上自己的兒子,又擔心三弟與墨家小姐相處久了會一門心思的陷了下去。


    母親又指著墨池幫助調理三弟的身子,因此近日裏頗有些左右為難。


    是她一番勸慰,說先了解了解墨家小姐的人品再做打算。


    於是就有了今日的相看。


    今日一見之下,覺得按照母親對元譽未來妻子的要求標準,墨池實際上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母親重貌,墨家小姐嬌俏可人,等過幾年再長開些,以她的容貌,隻怕送進宮裏也是冒尖的。


    母親不喜對方家世強過自家,怕三弟以後受委屈。而墨家小姐教養極好,家中門第也不高。


    元枚認為還有一點很重要,墨家小姐是個大夫,三弟身子自小羸弱,有個作大夫的妻子在身邊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她又看看三弟的樣子,便一心想要成全元譽與墨池二人。


    元枚見弟弟低頭不語,連跟母親請安也忘記了,便笑著說道:“墨小姐,前日晚間我三弟想是在花園裏待久了些受了涼,昨日到現在身子一直不適,要不你給把把脈,看看這兩日的飲食需注意些什麽?”


    墨池也發現元譽有些緊張,卻並未往自己身上聯想,橫豎與她無關,她也未多想,聽了元枚的話,便說道:


    “理應如此,隻是小女來時不知四公子身子不適,今日也不是調理藥膳的日子,因此來時並未帶藥箱。


    若四公子受了寒氣,用金針刺血可緩解邪氣入侵。而且若論診脈針灸,自然是父親更精準熟練,不如府上派一頂軟轎帶著四公子到醫診去,讓父親把一把四公子的脈更好些。”


    元譽想說他那裏也有一套金針,又覺得如此說顯得太突兀,似乎目的性太強,便張了張口後又閉口不言。


    元夫人覺的墨池說的很有道理,正準備叫下人備轎,元枚卻及時的開了口。


    “那樣多麻煩啊,三弟今日身子弱,來回顛簸的對他的身子也不利,譽兒,姐姐記得你的院子裏也備有金針吧!不如讓墨小姐直接去你院子為你診脈啊!”


    元夫人準備再開口,若論針灸,自然是墨大夫才穩妥。但看看元枚阻止的目光,又看看兒子迅速明亮起來的眼神,便心內歎歎氣,硬生生的把阻止的話吞進了肚子裏。


    於是元枚又借口還有事要與母親商量,拉住了滿臉複雜神色的元夫人。


    墨池將元家母女的眼神官司看在眼裏,縱是她平日裏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此時也不明白母女二人這眼神官司所謂何事。


    本著想不明白就不想,看不明白就不看的原則,她便隨著元譽一起去了他的院子。


    元譽喜愛茶花,院子裏種滿了各種茶樹,院子的名字也叫“茶韻苑”。


    到了‘茶韻苑’,鬆竹拿來了脈枕和金針,墨池便替元譽把了脈,她打開金針,對服侍元譽的另一個丫鬟鬆梅說道:“勞煩姐姐安排人把金針在籠屜上蒸上一刻鍾消消毒,待消完毒我再給四公子金針刺血。”


    鬆梅去安排人消毒金針,鬆竹去了茶水房泡茶,房內隻剩下元譽和墨池二人,墨池便假意打量起牆上的一副水墨丹青,心內尋思著找個話題代入那老艄公的事兒。


    她走進水墨丹青凝眉細看,隻見卷軸之上畫的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山水圖,她心裏有事兒,斟酌一下便道:


    “四公子很喜歡水墨丹青,記得以前這裏掛的是一副小童撲蝶,也是水墨丹青。”


    元譽聽了墨池的話心裏很歡暢,他覺得墨池是留意他的,便走到墨池身邊也假意欣賞丹青,道:


    “說起來還是應該謝謝你,這是幾日前在任水河遊玩後回來即興所畫,近日裏我的身子爽利了很多,因此才能在任水河上泛舟。”


    墨池歪歪頭一笑,道:“你不用謝我啊,我可是收了銀子的,要是不好好幹活兒元夫人扣了工錢怎麽辦啊!”


    元譽看著墨池唇角邊的兩個小酒窩,心中歡暢甜蜜的感覺更甚,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姑娘他就覺得她很特別,靈動卻沉穩,靚麗卻內斂。


    本應是十二三歲稚童的年齡,眼中卻隱約有滄桑的痕跡,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更想弄明白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為什麽充滿了矛盾。而這些矛盾卻又在她身上結合的如此完美。


    還有她雙眸中偶爾流露出的傷感與憂心,這些都讓他好奇。


    他十六年的人生中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獨處,小時候有一次和別的孩子一起玩耍,男孩子頑皮,他因為身子弱被一起玩兒的孩子推倒了,當時便造成了手骨骨折,從此母親和父親再不讓他接觸其他的孩子。


    於是,多年來,他的夥伴便是書架上一冊又一冊的書籍,他除了看書作畫,最大的愛好便是觀察,觀察家中的每一個人,通過他們的一言一行去了解這些人,去猜一猜他們有過什麽經曆,每天的心情又如何。


    墨池是個矛盾又特別的女子,她與小妹年紀相仿,卻沒有這個年紀女孩子的懵懂嬌嗔。


    她麵對母親時成熟鎮定,麵對自己時恪守分寸,麵對下人時和顏悅色,對小妹的故意挑釁她從來也都是淡然一笑置之不理。


    這樣的女子讓他新奇且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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