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禮秀鋒的話,陸方青沉默了下來,此時他們已經來到了禮府門口,陸方青二話不說便踏了進去,他很想看看,現在禮蕁菱到底怎麽樣了。


    禮秀鋒就跟在陸方青的身邊,禮府的門衛自然不會阻攔,而就算是隻有陸方青一個,因為禮府的人都知道陸方青是禮秀鋒的貴客,所以更是不會相阻。


    禮秀鋒一路直走到禮蕁菱的房間之前,才慢慢地放緩了腳步,他剛剛分明是頭腦一熱,可是此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對禮蕁菱的房間,已是這麽的熟悉,之前並沒有來過幾次,可是卻好像沿著記憶中的路走了千次萬次,已經深深地銘刻在記憶深處。


    門輕輕掩著,按禮秀鋒所說的,好像是現在禮蕁菱的身體很弱,門窗都不敢大開,怕是她會再度受涼。


    陸方青不由得有些心痛,心想禮蕁菱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而他又能為她做什麽?


    帶著心痛和糾結,陸方青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而禮秀鋒並沒有進來,而是站在門邊。


    房間裏除了禮蕁菱,還有照看著她的陳淑瑤,陳淑瑤這幾天想必是沒有好好休息,眼睛紅紅的,還有一些濕潤,想必也是剛剛哭過,她站了起來,向著陸方青輕施一禮,道:“見過先生。”


    陸方青點了點頭,陳淑瑤便轉身走了出去,出了門後,她與禮秀鋒卻是將門給輕輕掩上了,他們顯然是要讓陸方青與禮蕁菱單獨相處了。


    雖然門窗並未大開,不過屋子裏還是很光亮,禮蕁菱倚靠在床頭,她的臉白白的,嘴唇也沒有任何的血色,隻是那一雙眼睛卻是特別的明亮,但說話的時候氣若遊絲,輕輕道:“先生,你來了。”


    陸方青走了過來,目光一直落在禮蕁菱的臉上,似乎是想要看一個究竟,隻是除了虛弱,他什麽也看不出來,不由得心頭有些無力,道:“你……到底是怎麽了?”


    禮蕁菱微微一笑,卻是坦然,道:“沒什麽的,隻是時間到了。”


    陸方青不解又重複了一句,道:“時間到了?”


    禮蕁菱點頭道:“俠如哥哥也是時間到了。”


    雖然說的是紀俠如,可是卻是很明白地告訴了陸方青她所說的話的意思,所謂的時間到了,就是她要死了。


    陸方青心頭一陣薄怒,道:“真是胡說,你今年才十七歲,無病無災,哪裏來的時間到了?”


    禮蕁菱卻隻是輕輕一笑,目光卻是有些悠遠,道:“先生,你說錯了,不是無病無災,這是一場劫,一場解不開的劫。”


    陸方青看著這樣的禮蕁菱,卻是沒有辦法保持冷靜,道:“身體虛弱了就得養好,說什麽這是一場劫,你現在還很年輕,時間還長,不要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趕緊把身體養好。”


    陸方青驀地發現,自己自從進到禮蕁菱的房間以來,說的話可是他以往每次說話的數倍不止,而他心頭有一股衝動,似乎是恨不得將所有的話都說完,但卻又發現,自己竟然會有那麽多的話要說,怎麽也說不完。


    禮蕁菱垂下了眸,心中卻是暗暗道:“先生啊,你怎麽還不明白,這就是一場劫啊,一場根本避不開的劫,因為你就是我的劫啊。”


    “這是……”陸方青的注意力突然落在了禮蕁菱床頭上的一支畫筆上,旁邊還有著一幅畫,不由得微疑道,“你還在作畫?”


    禮蕁菱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先生,這支畫筆是我從雅院的池塘裏發現的。”


    陸方青一怔,頓時明白,這支畫筆正是他封筆之時,扔在池塘中的那支畫筆,沒想到那支畫筆終究還是被禮蕁菱發現了,難道就是連老天也不想讓他封筆嗎?


    緊接著陸方青又看出了那幅畫,道:“那這個是……”


    禮蕁菱微微一笑,手雖然有些無力,可是拿起那幅畫卻還是輕而易舉的,隻是她依然顯得有些費力,將那幅畫給攤開擺在身上,然後看向陸方青道:“先生,你還記得嗎?”


    這是一幅風景畫,有河,有樹,有花,有草,畫中的河、樹、花、草,都是那樣的生動逼真,那是揚州城外小河邊的景色,小小的一幅畫,便將那景色給吸收了進去,而在那畫中的小河邊上,有一道身影在奔跑著,那身影看不清楚,隻有輪廓而已。


    這樣一幅簡簡單單的畫,卻是喚起了陸方青的些許回憶,那是他在決定收禮蕁菱當自己學生之後,第一次帶她到揚州城外的小河邊去作畫,當時禮蕁菱的一顰一笑,他如今竟然還記得那麽清楚。


    當時自己還在畫,禮蕁菱便跑了過來,大喊道:“叔叔叔叔……哎喲!!”


    陸方青輕輕地在禮蕁菱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道:“要叫先生。”


    “先生……”禮蕁菱揉著自己的額頭,嘟了嘟嘴,然後又拉起了陸方青的袖子,“先生,您在畫什麽?”


    陸方青微微錯開身子,使得禮蕁菱可以看到陸方青所畫的內容。


    看到畫中小河邊的身影,禮蕁菱抬起頭來,輕笑道:“先生在畫我嗎?”


    看著禮蕁菱的模樣,陸方青失笑,道:“隻是你剛好闖進來了而已。”


    而之後,禮蕁菱吵著她要畫,便將陸方青那還沒有完成的畫給拿下來了,而她自己第一幅畫,卻跟塗鴉沒有太大的區別。


    陸方青沒想到,禮蕁菱竟然會將這一幅畫給保留了下來,想到當時禮蕁菱的活潑和笑容,再看看這個時候氣若遊絲的禮蕁菱,陸方青一陣心痛。


    “當時真好啊。”禮蕁菱也是道,“先生,你知道嗎?我一直好後悔,如果當時我沒有打斷先生,讓先生把這幅畫畫完,也許先生筆下的畫,便會有一幅是畫我的了。”


    看著陸方青沉默了下來,禮蕁菱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輕一笑道:“那個時候,如果我不打斷先生的話,先生會把這幅畫畫完麽?哪怕我不是鯉……”


    禮蕁菱說到最後聲音有些低沉,陸方青想起了之前禮蕁菱問過他為什麽不畫她的時候,他給出的回答是那麽的殘忍,因為,她不是鯉。


    陸方青現在好自責,看著如今這樣的禮蕁菱,他的心很痛,總是覺得禮蕁菱變成這樣,他也要負起責任。


    禮蕁菱卻隻是微微一笑,將那幅未完成的畫遞給了陸方青,而後道:“先生,再畫一次,好嗎?”


    禮蕁菱的眼中帶著期待,隻是暗藏在期待之後的失落,仿佛噴薄欲出。


    陸方青的心顫了一下,他從禮蕁菱的手中接過了那幅畫,又接過了那支畫筆,深深吸了一口氣,在禮蕁菱期待的目光中,他站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門被輕輕地敲響了,而後禮秀鋒和陳淑瑤帶著陸方青的畫板和畫具來了,禮秀鋒有些猶豫,道:“先生,請不要怪秀鋒自作主張,隻是秀鋒想著先生可能會需要……當然先生已經封筆,此事秀鋒是知道的,若是先生不想看見這些東西,秀鋒馬上拿下去。”


    有的時候,巧合便有如天意,陸方青笑了笑,道:“放進來吧。”


    禮秀鋒一怔,這才大喜,連忙親自將那畫板擺好,然後將那些畫具都給放置好,又多看了禮蕁菱幾眼,然後才有些不舍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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