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所有人注目著,禮蕁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知道自己剛才真的是失態了,她嘿嘿笑了兩聲,連忙坐了下來。


    禮秀鋒看看陸方青和李青鬆,有些尷尬地笑笑,可是接下來,陸方青和李青鬆已經是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這一笑化解了無形中出現的很多尷尬。


    李青鬆道:“方青啊,看來就算是十幾年前的恩恩怨怨,我也不好再多說了,不然的話你這個學生隻怕要為你出氣了。”


    陸方青還不待說話,禮蕁菱已經急道:“李叔叔,我要聽我要聽!!”


    李青鬆看看眾人,然後調笑禮蕁菱道:“那你一會兒不會打我吧?”


    禮蕁菱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道:“不會不會,絕對不會!!”


    李青鬆笑了起來,不過也不再調戲著禮蕁菱了,接著說了下去,道:“在那之後,我與方青便一同上路,我四處遊學,他則處處留畫。”


    聽到這裏,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陸方青那個時候條件一般,沒有足夠的經濟條件能夠滿足他每天那麽多的畫作,所以李青鬆所說的非常形象,陸方青在那段時間真的是處處留畫,不過那些畫現在是不是還存留在那裏,現在也是不好說了。


    陸方青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情,當時的那段時光,對於他現在來說真的是很久很遠,而在不知不覺中,他便接開了話頭,道:“當時的那段時光真的很讓人懷念,沒想到在不知不覺間,我們便已經走了這麽遠,不過對我來說,那已經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了。”


    李青鬆喝了一口酒,道:“可對我來說,那卻是像在昨日一般。”


    “昨日嗎?”陸方青怔了一下,然後沉默著,思緒沉沉,輕聲喃喃,“對於我來說,恍如昨日的事情,也是有的啊。”


    十六年前的那間小小的竹屋,陸方青在裏麵作畫,有一尾鯉伴隨,而後到了那一個晚上,雷電帶來了大火,在他麵前出現的那道如夢如幻的身影,占據了他的一切,從此成為了他的追求,對於他來說,那些都是恍如昨日,他永遠都忘不了,這麽想著,陸方青在不知不覺之間,便癡了。


    夜風輕輕吹過,月光靜靜地照在陸方青的身上,他是那樣的孤獨,那麽的落寞,有誰能夠理解尋而不得的苦悶,有誰能夠了解明明已經近在眼前,卻始終遠在天涯的那種痛苦?


    陸方青身形微微一顫,然後他回過神來,當他清醒的時候,發現這庭院裏變得安靜而冷清,李青鬆坐在他的身邊飲酒。


    陸方青四周看看,不由得問道:“其他人呢?”


    這裏現在,隻有他與李青鬆兩人了。


    李青鬆道:“有人走了神,心不在這裏了,還怎麽留住其他人呢?”


    陸方青一怔,低下頭來沉默。


    李青鬆將一壺酒遞給陸方青,道:“你還是沒變啊。”


    自從達到了造化之境,陸方青還是第一次聽有人說自己沒有改變,他看向李青鬆,也說不清楚自己現在的心情是喜是樂還是悲。


    李青鬆道:“俠如來找我的時候,我還真的很為你擔心的,可是過來之後看到你,我發現他便安心了,似乎也不為你擔心了,可我卻還是放不下心來,你……還好嗎?”


    李青鬆看著陸方青,擔憂之情是那麽明顯,在他看來,陸方青氣質雖然有所變化,可是依然還是他在十幾年前遇到的那個為作畫而瘋狂的人,這十幾年來,他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他的心依然始終停留在十六年前的那一夜,沒有走出來。


    陸方青喝酒,道:“我?很好啊。”


    李青鬆搖頭道:“不,你不好。”


    兩人突然都沉默了下來,風吹過,在他們兩人之間,似乎整片天地之間,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夠真正的理解彼此,陸方青突然微微一笑,道:“青鬆,你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我作畫了吧?”


    李青鬆怔了怔,點頭道:“有大半年了。”


    “上次你看到我畫的鯉,會否多少有些感觸?”陸方青又問。


    李青鬆點了點頭,道:“可惜那畫被你撕了,現在想想真的十分可惜。”


    陸方青拿過一個瓷碗,往裏麵倒酒,道:“我再畫一幅給你看吧。”


    李青鬆微笑起來,道:“我去拿紙筆過來。”


    “不用。”陸方青叫住了李青鬆,然後在他的雙眼注視之下,將那碗酒倒向地麵上,那酒水濺開,反射著月光,閃著鯉的形狀,而且那鯉仿佛在月光之中遊動了起來。


    李青鬆看得目瞪口呆:“這……這個是……”


    陸方青沒有說話,隨意地撥弄著地上的那些落葉,環繞在鯉的四周,將那鯉包圍,看起來就像是水草一樣,這種感覺,是從所未有過的真實,李青鬆不由得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去抓住,伸出手時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顫抖。


    直到陸方青停了下來,這幅畫完成,在這天地之間,一尾鯉遊動著,充滿了靈性與活力,而且仿佛還時不時在向這兩個觀賞著自己的人拱拱長須,擺擺鱗尾。


    李青鬆長長歎了一口氣,看向陸方青,隻見陸方青道:“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造化之境。”


    李青鬆閉上了眼睛,久久不語,然後他站了起來,轉身走開,隻留下了一句話:“我去拿紙筆。”


    陸方青看著李青鬆走開,目光低垂,眼中有著無盡的落寞和失落,低頭猛地喝酒。


    當李青鬆拿著紙筆,還帶著一個畫板過來的時候,陸方青已經有些微醉,他歎了一口氣,將畫板擺好,將畫紙鋪在上麵,把畫筆擺在上麵,墨是早就已經磨好了的,李青鬆對陸方青道:“方青,你再畫一幅吧。”


    陸方青看了一眼那紙筆,那以往熟悉的老夥計,這個時候卻對他訴說著陌生,陸方青沒有上前,隻是微笑著搖頭道:“青鬆,剛才那幅畫還不夠好麽?”


    李青鬆道:“方青,你在逃避什麽呢?你在怕什麽呢?”


    陸方青抬起頭來看著李青鬆,李青鬆沒有避開,就這樣與他對視,夜風吹過,在他們兩人之間環繞,帶來一絲絲的冷意。


    陸方青終於站了起來,然後有些搖晃地走到了畫板麵前,拿起畫筆,沉默中長吸了一口氣,然後揮毫,撥墨。


    畫中之物不是別的,依然是鯉,是那陸方青畫了十六年的鯉,每天都畫的鯉,那讓他無比熟悉的鯉。


    李青鬆眼中難掩失望之意,看向陸方青時,他的目光之中帶著悲淒,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陸方青停下了筆,畫已經畫完了,那畫筆在紙上顫了一下,然後畫筆從指間掉落,掉在了地上。


    “方青……”李青鬆不由得上前一步,伸出的手卻停在了半空。


    陸方青道:“你早就發現了,是嗎?”


    李青鬆沉默。


    陸方青道:“我現在,已經畫不出來以前的那種畫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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