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又陷入了沉默。


    在越來越暗的天地間,隻剩下不斷呼嘯而過的風聲,和彼此輕微的呼吸聲。


    溫默塵在看天,任傲珊在看著溫默塵。


    “我不希望你不開心。”


    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任傲珊才忽而又輕輕的開口。


    她的聲音很小,小得就像是蚊子的低語,可是卻也像是擊擊入骨的重錘,深深的敲擊在溫默塵的身上。


    一片昏暗中,溫默塵慢慢轉過頭來衝著任傲珊笑了笑,他想要說話,一時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最後能夠剩下的,便也隻有微笑了。


    “算了,大師兄你還是別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看著溫默塵的笑臉,任傲珊卻隻覺得想哭。


    她深深歎著氣,輕輕垂下了頭,複又很快的抬起了頭,連語氣便瞬間變得無比懇切:


    “大師兄,就算我求求你行麽?我求求你!你就將那李清雨送走吧!”


    其實這段時間,並不隻有溫默塵一個人思考了許多,任傲珊也同樣想了很多。


    毫無疑問,任傲珊對李清雨是有偏見,她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孩兒便不喜歡她。


    但是拋下所有的偏見和敵意靜下心去看,李清雨她當真適合修仙嗎?


    前幾天的那場比賽,仙閣輸得很難看。


    但是卻也不得不讓人慶幸這隻是一場比賽,這若是在真刀真槍的戰場上,結果又豈是隻有失敗這樣簡單?隻怕不知道多少弟子要因為她的愚蠢和膽怯而犧牲。


    戰場從來都不是兒戲,更容不下任何同情心。


    任傲珊無法確定自己的這個結論到底是不是真的完全的客觀,但是她知道,她的這個決定,絕對是眼下最好的決定,對仙閣最好的決定,更是對大師兄最好的決定。


    任傲珊的語氣很懇切,臉上更是慢慢的哀求,相比於她的激動,溫默塵便顯得格外的平靜了。


    “唉~~!這幾天,幾乎每一個見到我的人都會說同樣的話,真的是好累。”


    溫默塵長長歎了口氣,有些筋疲力盡的向後仰倒,將身子平躺在那塊兒因為寒冷的空氣而有些結霜了的大石頭上,這才又低低的開口:


    “你方才不是還說希望我開心的嗎……”


    “我希望你開心,但是我更希望你好!”


    早已經料到了溫默塵會有的反應,可是任傲珊還是感到一陣氣結。


    “大師兄,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了,求求你,將那個李清雨送走吧!你看看,自從她來了以後,咱們的仙閣都變成什麽樣子了!比賽咱們不說,修煉咱們不說,那奇怪的氣氛咱們也不說,就算是不為了仙閣,你就算是為了我!咱們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訓練在一起,玩還在一起,就算是為了我,權當為了我,你就不能不去管她!”


    溫默塵仰麵躺在大石頭上,目光沒有放在任傲珊上。


    任傲珊也是氣得急了,當下便爬到溫默塵的身上,強迫他看著自己,兩個人的目光相對,卻到底還是任傲珊先敗下陣來。


    “大師兄,咱們修仙這麽多年,各種各樣的悲歡離合也見過不知道多少。這修仙最怕一件事,便是犧牲和離別。生命太漫長,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享受的快樂多了,承載的痛苦也更多。”


    任傲珊的語氣不自覺又低落了下來,她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有些發澀。


    她從大師兄的身上慢慢爬下來,轉過頭,背過身子,不去看大師兄的臉:


    “不管怎麽樣,我,永遠都不想與大師兄你分開。”


    任傲珊的聲音越來越小,消散在空氣當中,就像是風中的緩緩消散的一片雪花。


    可是溫默塵還是從這片雪花中,感受到了任傲珊的心意。


    他輕輕歎了口氣,慢慢坐直了身子,他將背靠在任傲珊的背上,兩人背對背的坐著,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反而似乎更容易說出真心話:


    “因為這個,所以你便要趕走她?”


    溫默塵輕輕的歎息:“你可知道,你若是真的趕她走了,她麵臨得後果將是如何。”


    “我顧不了那麽多了!”


    依照李清雨的性子,依照她的資質智商,任傲珊如何不懂她的處境?


    隻是……


    “隻要是為了大師兄,我寧願做一個壞人。”


    任傲珊的這話一出口,溫默塵也瞬間沉默沒了聲息。


    兩個人就這樣背靠背的坐著,天地之間一片黑暗,隻有身後彼此的溫度,小小的溫暖……就像是小時候一樣……


    就這樣靜默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任傲珊以為時光會像天上的星空這樣永遠的靜默下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大師兄聲音不大,卻無比清晰堅定的聲音:


    “可是我對她……我也願意,為了她,付出我的一切。”


    溫默塵的聲音一向磁性動聽,隻有這次,卻像是一把尖銳的長劍一般鋒利刺人。


    一瞬間,任傲珊覺得自己的心髒幾乎疼痛得沒有知覺。


    群星璀璨的星空,忽而幻化成一個巨大的黑洞,所有的星星都飛速的旋轉著,要將天地吞噬,要將任傲珊的心髒撕成粉碎。


    多少時間以來便一直害怕著的事情,突然就這樣毫無預兆的變成了現實。


    毫無預兆的嗎?


    又或許自己早就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腦子成了空白,心髒更是仿佛不複存在。


    若是身後沒有大師兄的支撐,任傲珊幾乎要整個人都癱倒在地上。


    在聽到大師兄的這的一瞬間,任傲珊沒有想到要回答、要質問,她的心裏麵隻剩下了一個想法,那便是要趕快逃走。


    最好逃到天邊去,最好逃到一個永遠都沒有人能看得到自己的地方去。


    任傲珊幾乎是顫抖著身子祭出自己心愛的飛劍。


    她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與溫默塵說,隻是踉踉蹌蹌的上了飛劍,如逃也一般射向天際。


    到底,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到底,還要留下最後的那一丁點兒驕傲。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凜冽的寒風,臉上更是涼的仿佛冰築。


    就這樣一直向前不知疾行了多久,任傲珊終於慢慢的停了下來。


    也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滿臉的淚痕。


    那些眼淚在寒冷的空氣中,俱都被凍成了成片的冰柱,貼在自己的臉上,就像是一片陰冷又堅硬的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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