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兒到了曲院風荷。


    他冷冷的看著榻上半死不活,少了一截右臂的三公主。


    奴婢們都是臨時調來伺候的,誰也不敢攔著他,甚至說句話也不敢。也犯不上。


    為這麽個半死不活的人,得罪了十貝子多不值?


    榕兒走近塌邊:“把她臉上的紗布揭了。”


    榕兒貼身太監叫許三多。這還是當年李絮給隨手指的名字。想來隻有李絮知道含義。


    (沒有侮辱許三多的意思。)


    許三多二話不說伸手就撕了三公主臉上的紗布,動作粗魯。


    “啊……”三公主在劇痛中醒來。


    燭光下,好久好久她理智才回籠。


    她看著站在地上的榕兒。他個頭這一年來竄的極快,小小年紀,可也像是大人了。


    他穿著一身絳紫色的袍子,暗夜裏,像極了黑色。


    他就那麽看著自己。三公主忽然發現,她是第一次認真看著自己這個十弟。


    “你要做什麽?”她的聲音沙啞幹澀,可是不會有人給她遞一杯水的。


    “三姐,你說呢?”榕兒反問。


    “嗬嗬,嗬嗬,你來給你的額娘報仇?她死了?那個賤人死了?終於死?”


    三公主笑的很是開心。


    榕兒慢慢的走上前,抬起腳,對著她失去一截手臂的傷口慢慢的踩下去。


    “啊……”淒厲的慘叫聲瞬間響徹整個屋子。


    榕兒抬起腳:“我額娘好生生活著呢。你失望了。”


    三公主痛的一身冷汗,她慢慢的張嘴:“她沒死?沒死……”


    像是絕望般呢喃。


    “那又如何,你們也不會放過我。”三公主自嘲一笑。


    “是,為什麽放過你?憑什麽?你已經知道年氏之死不是我額娘做的,依舊要下手,爺為什麽放過你?”榕兒冷冷的問。


    “哼,我恨她,恨你們,恨不得你們都去死!”三公主半邊臉血肉模糊,半邊臉猙獰著,暗夜裏,看的奴婢們都後退了一步。


    “皇阿瑪呢,他對不起我額娘!”


    “嗬嗬,你配叫一聲皇阿瑪?你,你的姐姐,你那庶人額娘。一樣惡毒。爺不知,是你姐姐詛咒過我額娘和哥哥是吧?希望他們早死。你比奇她的惡毒,不逞多讓。你恨不得皇阿瑪的孩子們死,還有臉叫一聲皇阿瑪?”


    榕兒厭惡的眼神如同看著是一個肮髒腥臭的東西。


    三公主愧疚,憎恨,憤怒,悲哀,交織,半張臉,扭曲的更加恐怖。


    “不許她死。你們寸步不離的跟著,出了差錯,你們都活不了。”榕兒淡淡的看著兩個奴婢道。


    “是,奴婢們一定好好看著。”倆個人嚇得要命。


    “哦,對,這世上有個死法叫‘咬舌自盡。’年羹堯就是被割了舌頭。要是三姐也想咬舌自盡,就也割了舌頭。到了落月庵,好生伺候三公主。身上不能好了,好了就給爺割幾道。你們兩個,爺會給你們銀子,知道如何伺候?”


    榕兒瞥了一眼跪著的人。


    “是,奴婢們一定好好伺候,十貝子放心。”


    “你……你……你好惡毒,你和你那賤人額娘都該死!”三公主氣的破口大罵。


    “嗬嗬。”榕兒笑了笑,轉身出去了。隻淡淡丟下三個字:“許三多。”


    “是,奴才一定好生伺候三公主,主子爺回去歇著吧,也不早了。”


    許三多看著榻上的女人,陰測測的笑。


    沒人知道這一夜,許三多如何折磨三公主。


    反正天一亮,三公主就被抬出去了。


    榕兒有時候和弘晴是一樣的。傷了他們在乎的人,就該後悔自己不該出生。


    玉漱殿裏,半夜時分,李絮發燒了。


    太醫囑咐過,發燒也是正常現象。四爺還是嚇著了。


    “嬌嬌?”四爺起身,輕輕叫她。


    李絮燒的迷糊,嘟囔幾句,四爺聽不懂。


    “來人,叫太醫。”四爺也不管自己穿著單薄,就跳下地。


    太醫就在玉漱殿內,幾步路就來了。


    把了脈:“這是傷口引起的高燒,不礙事,燒的不嚴重,一會就更降溫。”太醫擦了汗道。


    容易麽?八月了呀,北方八月的夜裏很冷了,他生生的冒了一頭汗!


    李絮燒的昏沉,整個人像是飄著一般,傷口痛,渾身痛。


    她像是沒有意識,卻又聽得見有人叫她。


    ‘嬌嬌,嬌嬌。’一聲一聲。她先是迷惘,漸漸清晰。為人兩世。隻有一個他會這樣叫她而已。


    四爺給她喂了藥,果然喝了藥,降溫也算是快。


    天蒙蒙亮的時候,李絮終於清醒了。


    “爺?”她看著守著她的男人,一臉憔悴。


    “嬌嬌醒了就好,都是爺不好。就不該叫那孽畜進園子。”四爺自責道。


    “算了,不說她,我不想提起她。”就李絮對孩子們的了解,沒死她也好不了。何必為了這樣一個人,叫四爺難過?她不過受了傷,總會好的。她永遠不會叫四爺在她和他的孩子之間做出選擇。哪怕他會選自己。


    “爺,咱們喝點粥,好好睡一覺吧,看你累的。”


    “好,聽你的。”


    她心疼他,他也心疼她。


    “爺,以後咱們永遠都不分開。”吃了些粥,李絮挨著四爺,拉著他得手輕聲道。


    四爺不說話,良久,緩緩的道:“上邪,我欲與‘卿’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四爺唯一一次,感性至此。


    他將這首詞隻改了一個字,就是這麽俗的一首詞,卻催動了李絮的淚腺。


    她哭的泣不成聲。


    於她而言,這詞隻有一個俗。


    可是四爺,從來就不是花言巧語的人啊。


    他說的,就是真的。他願意,他願意與自己永遠在一起,除非山崩地裂。那麽,這些磨難,受傷都不要緊了。都是值得的。因為愛他,因為他願意獨寵自己。


    因為他放棄了後宮。為他傷一回,李絮一點也不難過了。他是那麽的優秀啊。自己何德何能呢?


    那些人就一點都不要緊了,她不要記得了。


    “嬌嬌不要哭,以後,誰也不能傷你分毫,乖。”四爺輕輕擦掉她的淚,哄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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