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傷的日子,對於四爺而言,並不難熬。


    一來有李絮的陪伴,二來朝政之事都不必太操心,弘晴雖然還不太成熟,可是他許是天生的政-治敏感度高,四爺無需太過點播。


    所以四爺的傷口都在緩慢愈合中。


    時間進了八月初,四爺已經可以起身走路了。


    隻是腹部傷口著實深,他不過略微走動一番,隔幾日上一次朝罷了。也是怕弘晴壓不住人,老臣會拿捏他而已、


    “這葡萄都不酸了,熟過頭了呢。”李絮用白絹擦了手頗為遺憾的道。


    “這時候自然是不酸了,不過樹上那幾串半綠的,你打算留著做什麽?”四爺笑著道,他們如今下了島,四爺幾乎天天留下玉漱殿。


    “留著中秋節吃唄,爺累了沒有?”李絮挨著四爺問道。


    “不累,成日裏不是睡就是吃,把爺樣的胖成什麽樣了?”四爺生怕她勸他吃東西。


    “胖了好呀,等爺好了,開始上朝了,就不胖了。”李絮心道,快入冬了給你存點膘,反正你勞累起來就會瘦掉的。


    四爺搖搖頭不說話了。


    不同於四爺和李絮這邊的和諧美好。


    刑部大牢裏,依舊腥風血雨。


    年家最後一個人也已經死去。年羹堯已經像是殘敗腐朽的屍體。可他不是。他依舊有呼吸,依舊能思考。


    他開始後悔,這像是一種毒,每每思考就會叫他痛不欲生。


    親眼看著,親耳聽著,親人一個個慘死,縱然他鐵石心腸,也難免會怕。是的,他怕了。


    一種未知的恐懼,超越了生死。


    可是,弘晴不讓他死。至少現在不讓他死。


    一牆之隔是李茂才。路太監已經被淩遲,弘時的貼身太監侯根子也被處死。唯獨他還沒有死去。


    蘇培盛站在外頭,用一塊帕子堵著口鼻,這裏的味道實在是難聞的很。


    “師傅?”李茂才渾濁的雙眼慢慢的聚焦,像是看見了神明一般,拖著上刑多次早就廢了的雙腿趴過來。


    “師傅,師傅,求你了。給我個痛快吧,求你了!”


    “喲,你倒是機靈,怎麽不求師傅我就你一命啊?”蘇培盛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師傅……”李茂才頹然的趴下,任由地上肮髒的變了色的稻草紮在他臉上。


    “打小你就跟著雜家,一年比一年不長進。雜家是沒好好待你?”蘇培盛並沒有痛心,也沒有恨鐵不成鋼。


    他隻是敘述一件事情。


    “師傅,是奴才錯了,師傅……”李茂才的聲音低低的。


    “你知道太監為什麽要割那一刀?”蘇培盛蹲下,隔著牢房的木欄杆小聲問李茂才。


    李茂才不明所以的抬頭。


    “你以為隻是怕亂了龍種?不是,是為了叫太監死了心。太監,就是物件,不是人。”


    蘇培盛站起身繼續道:“你不是趙高,你不是魏忠賢,你是個沒心眼兒,沒本事的狗奴才!不肯本分,想出頭,就該想到有今兒這一遭。”


    李茂才說不出話,許久才道:“可是,奴才我不知道二阿哥是要造反啊,要是知道,奴才我怎麽敢,怎麽敢?”


    蘇培盛再不說一句話,便是二阿哥沒造反,生為萬歲爺的奴才,就不該聽兩家話,做了雙麵的人,本身就留不得。


    “蘇爺爺你走啊?”獄卒湊過來笑嘻嘻的問:“這……怎麽處置?”


    蘇培盛淡淡的瞥了一眼裏頭:“原來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別說是雜家的徒弟,就是雜家親兒子,也一樣。”


    “是是是,蘇爺爺真是高風亮節啊!”獄卒堆著笑道。


    “這叫大義滅親!”另一個獄卒忙道。


    “得了,雜家也來過了,以後也不來了,你們辛苦。”蘇培盛說罷,就彈了一下衣擺,走了出去。


    外頭的陽光很好,天兒也不熱了,正是天涼好個秋啊!


    蘇培盛心情極好,慢吞吞的坐上馬車。


    “蘇爺爺,咱們回去啊?”小太監陪著笑問道。


    “你這傻小子,萬歲爺準了奴才我一天假,這會子午時都不到,回去做什麽?咱們去瞧瞧你劉爺爺吧!去前頭酒樓提上些好酒,叫他老人家辛苦,給咱們做些好菜,好生吃一頓!”


    蘇培盛咂咂嘴,自打劉武出了宮,他還真是想他呢!


    “好嘞,這就去!”小太監也樂意外頭逛,難得出來一回呢。


    不多時,就買了上好的梨花白。馬車咕嚕嚕的經過繁華的街道,走近僻靜的巷子。


    見了劉武的第一麵,蘇培盛就覺得,他瘦了不少啊,可是人瞧著卻精神好極了。


    “劉爺爺,您老看著挺好啊!?”蘇培盛堆著一臉的笑拍劉武的肩膀。


    “蘇爺爺也好啊,哈哈哈,進來進來!”劉武也逗趣。


    “來來來,這是內務府新分來的小子,叫周大滿。來見過你劉爺爺。”蘇培盛給小太監介紹。


    小太監笑嘻嘻的打千兒:“劉爺爺吉祥!”


    “哈哈哈,都出宮了,還什麽爺爺孫子的,來來來,晌午給你們蒸螃蟹,你們可趕巧了!”劉武樂嗬嗬的拉著兩人進去。


    他們吃蟹就不用蟹八件了,純耽誤工夫。


    三個人盤腿坐在炕上,燙上梨花白,三人也不怕沾了手,就那麽掰開螃蟹,秋蟹肥,幾人都是不用忌口的,吃的滿桌都是蟹殼蟹腿。好不痛快!


    吃完了,喝好了,這才說話。


    周大滿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故意睡過去了。


    隻劉武和蘇培盛坐著。


    “你說我這前腳出了宮,後腳就有這回事兒,驚險啊!”劉武咂咂嘴,頗有些沒見著大世麵的遺憾。


    “劉爺爺是有福氣的,躲開了您還不樂意啊?可把奴才我嚇壞嘍!多驚險拿!”蘇培盛看了一眼睡得打呼的周大滿,輕聲道:“那會子,奴才我可是隨時都預備跟著去的……蒼天保佑哇!”


    “你有福,有福!我就說你那徒弟不是個東西,你怎麽說的?翻不起大浪來!你看看,那話怎麽說來著?什麽千裏的螞蟻什麽的?”劉武費勁的想。


    蘇培盛大笑:“哈哈哈,那叫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喝酒吧,跟我拽什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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