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站在門邊,偷眼看著萬歲爺打開一幅畫。


    那是前些時候皇貴妃畫的,皇貴妃在九州清晏等著萬歲爺,就畫了那麽一幅畫。


    當時也就吹幹卷起來隨手塞進萬歲爺其他的畫卷裏頭去了。


    那叫一個順手,蘇培盛覺得吧,萬歲爺當上萬歲爺之後,這所有人都變了,就皇貴妃怎麽就沒變呢?


    位份不一樣了,可是對萬歲爺那份……自在?


    蘇培盛想半天才想出來,這是自在吧?


    那是真自在。還跟以前似得,想撒嬌就撒嬌,想指使萬歲爺就指使萬歲爺。嘖嘖,都說順治爺那會,孝獻皇後如何如何得寵,比起這位。嘖嘖,這位差多少呢?


    蘇培盛腦洞大開。


    四爺緩緩打開那幅畫。


    嬌嬌經常等著自己的時候畫幅畫,寫幾個字,四爺早習慣了。


    這畫……


    這倒是第一次見她畫這樣的畫,往日裏都是春花秋月的,少見人物。


    這是一幅夫妻恩愛的畫吧??


    至少,四爺是這樣看的。


    畫中男子身著一身銀色的長袍,英武不凡。正在給梳妝的女子插上一支釵。


    女子坐在妝鏡前,正在戴耳環。女子嬌小秀美,銀紅的旗裝鵝黃的短襖,一邊戴耳環一邊抬頭看著男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不自覺得,四爺也帶上淡淡的笑。這一看就是畫的自己和她。


    畫上還有女子娟秀的題詞: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四爺看了這樣的畫,也覺得這畫麵真好。


    畫中男子和女子是那麽般配。


    般配?


    四爺不由愣了一下。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這天下如果要是有女子和他在一起般配,似乎……隻能是皇後吧?


    四爺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也不需要想。


    隻是皇後就能和自己般配麽?


    答案顯然是不能。


    但是嬌嬌……她可以。嬌嬌柔柔的女子,四爺覺得很般配。


    四爺輕輕拂過畫中女子的眉目,腦海中是她的笑臉。


    那麽生動,柔美。


    似乎記憶裏的每一次,不管寒暑。隻要自己去了,她總是那麽高興。鮮活。


    四爺的女人裏,她不是最好看的,不是性情最好的。不是家世最好的。但是,是給四爺記憶最深的。


    早年,四爺挺喜歡蘭氏。長得好,乖巧聽話。


    後來的宋氏也是那一路的,屬於乖巧聽話長得好。


    可是,漸漸的四爺就覺得厭煩了。


    女子乖巧也許好吧,但是四爺不喜歡木頭美人。一舉一動都是按著自己心意來的女人,一開始也許很好,時間久了,就會舉得無趣。就像是木偶,四爺也沒興趣牽線。


    後來四爺喜歡大李氏,那不是個乖巧的,有幾分心機,有幾分脾氣。不過也不久,品行不好的女子,四爺能寵多久?


    而福晉……


    四爺似乎就沒有喜歡過。


    當然,不喜歡不代表討厭,四爺不討厭她。隻是曾經隻想著相敬如賓就是了。


    後來,四爺喜歡上了李絮。


    一開始,四爺絕不會想到以後,也不需要想到以後。


    作為皇子,寵愛誰,厭棄誰,都隻要隨心就是了,畢竟好吃好喝的養著就是,不是嫡妻,不是側福晉,四爺不在乎。


    李絮歲數小,四爺難免多看顧幾分。


    也是她投了四爺的眼緣吧,那時候的四爺總是喜歡和她在一處。


    女人嘛,喜歡了多去看看。賞賜些珠寶首飾布料就夠了。


    至少那時候的四爺就是這樣做的。


    是什麽時候不一樣了呢?


    大約是從李絮小產那時候吧?四爺那會隻覺得生氣,怎麽就能這麽笨?有了身子也不知道?


    但是,四爺有了一絲心疼。這是四爺從未想過的情緒,怎麽會對一個小格格心疼?


    慢慢的,四爺就意識到了,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樣。


    是哪裏不一樣呢?


    是眼神。


    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麽清澈,坦蕩。


    她的好,她的不好,都那麽明明白白的放在自己麵前,無遮無攔。


    她信任自己。不是一般女子對夫君的信任,而是當自己是唯一依靠的信任。


    有了孩子也未曾改變。


    四爺一直知道,女子嫁人當然希望有兒子,那是以後的依靠。


    可是她不一樣,不管自己給了她多少,她似乎隻是想要依靠自己。


    傻。


    要是自己不肯讓她依靠呢?


    嬌花一樣的女子,該怎麽活下去?


    若是遇見別的男人,不肯疼惜她,該怎麽活下去?


    四爺眼前掠過一幕幕。都是她。


    撒嬌,歡笑,也有哭泣。但是不管哪一幕,都是那麽的鮮活,那麽的真實。


    “蘇培盛。皇貴妃在哪裏?”


    蘇培盛的腦補被打斷,不假思索就接上話了:“回萬歲爺,皇貴妃和恭妃娘娘帶著九阿哥十阿哥在湖邊兒乘涼呢。”


    “吩咐膳房,晚上好好做幾個皇貴妃喜歡的菜。去給皇貴妃她們送些時鮮水果去。告訴皇貴妃朕晚上去玉漱殿。”


    “嗻,奴才這就去。”


    蘇培盛親自捧著高腳盤子,上頭是洗的幹幹淨淨的桃子,哈密瓜。臉笑的花兒似得。


    李絮和恭妃一人一把椅子就坐在湖邊的大柳樹下,奶娘們看著九阿哥走路呢。十阿哥也剛學會走路,奶娘牽著。


    這會子半下午,這裏最涼快了。


    “奴才給皇貴妃請安,給恭妃請安,給九阿哥十阿哥請安。”


    李絮笑了笑道:“這是什麽差事,怎的還勞動咱們蘇公公親自來了?”


    她見蘇培盛捧著水果,就疑惑了。這位可是禦前大總管,天下的太監他最大呢。


    “娘娘取笑奴才,奴才就是個公公,伺候主子是本分不是?這是啊,萬歲爺的吩咐,知道您在這呢,特地叫奴才送水果來。奴才想著娘娘喜歡,就特地選了浙江那邊送來的水蜜桃,還有這打西邊送來的哈密瓜。”蘇培盛笑的吧,格外真誠。


    “有勞蘇公公了。”李絮這樣說,巧珠就忙上去接過東西了。老叫蘇培盛這麽捧著不好。


    “萬歲爺還叫奴才告訴皇貴妃一聲兒,晚上萬歲爺去玉漱殿用膳。也不用娘娘安排,萬歲爺已經交奴才告訴膳房了。”所以您就等著吃現成的吧。


    李絮愣了一下,四爺今天好熱情啊。


    “有勞公公,我知道了。”李絮笑笑。


    蘇培盛走後,恭妃琢磨,萬歲爺對皇貴妃,不是一般的寵。這會蘇培盛來是傳話吧?


    萬歲爺的話,即便不是口諭。也不是那麽隨便的吧?


    萬歲爺說了晚上去玉漱殿用膳,皇貴妃也就那麽淡淡的說了聲知道了?


    不過她想著蘇培盛說的是告訴皇貴妃一聲兒,可見是多麽習以為常的事。


    哎,這輩子,隻能羨慕了。


    蘇培盛回九州清晏的路上,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笑。


    心裏想,皇貴妃厲害啊,嘖嘖。


    瞧瞧人家這爭寵的手段,不顯山不露水兒的。一幅畫就勾的萬歲爺惦記上了。又是送水果,又是要一道用晚膳的。


    想到這,蘇培盛腳步遲鈍了一下。


    “呸!你也糊塗了!”蘇培盛小聲嘀咕了一句,輕輕的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心道:皇貴妃還用爭寵?


    那位打從進府爭過寵麽?不都是萬歲爺貼著,寵著?再說了,皇貴妃會爭寵麽?


    要是哪天皇貴妃爭寵,估計這後宮啊早就亂了。


    蘇培盛一路琢磨,皇貴妃和萬歲爺這情分吧,不像是個皇帝和妃子。民間有個詞兒叫啥來著?


    蘇培盛想了好久,最後快進九州清晏的時候想起來了。


    對,這詞兒叫:琴瑟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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