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康康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被搖醒了, 他睜開眼一看,眼前就是他爸那張嚴肅的臉。


    “爸爸, 怎麽了?”康康睡眼惺忪地問。


    程遠掃了他一眼, 開門見山地問:“聽說你談小女朋友了?”


    “啥?”康康頓時清醒了,“誰說的?沒有的事。”


    “真的沒有?”程遠眼神犀利地盯著他,“抗拒從嚴, 坦白從寬, 你最好給我說老實話。”


    “我敢發誓沒有。”康康急得豎起了中間三根手指。


    “沒有就沒有,搞什麽發誓, 你以為演戲呢。”程遠把他的三根手指頭按了下去, 說:“起來, 找人對質去。”


    寧寧被推醒的時候, 周身散發著濃重的起床氣, 即使看到她爸她哥在麵前, 她也沒有好臉色,不耐煩地問:“你們幹什麽呀?都還沒到點呢,還讓不讓人睡了?”


    說著, 她就要轉身背對他們繼續睡, 卻被程遠直接拎了起來, 問:“你上哪兒聽說你哥哥談小女朋友了?他說沒有。”


    康康一聽, 也連忙說:“寧寧, 我沒有早戀,你咋胡說了呢?”


    “沒有嗎?”寧寧這時才清醒了兩分, 說:“可我昨天在一中門口等你的時候, 好幾個大姐姐在說, 說你跟那什麽校花談戀愛了,還一直罵你女朋友, 說她除了長得漂亮,一無是處,幹啥啥不行,考試倒數第一名,你腦子進水了才跟她在一起。”


    “別人說一說,都不用來問過我,你就信了?”康康沒好氣地說,被人這般冤枉,他也有脾氣了,隻不過這是自己最疼的妹妹,他沒辦法朝她發火。


    寧寧看哥哥這表情,知道自己應該是誤信謠言了,連忙給自己小聲辯解道:“她們說得跟真的一樣,我哪知道是隨便說的。還有,要是你跟那校花沒玩過,別人會傳你們嗎?”


    “我真沒跟她玩過,就是她給我的抽屜裏塞過信,我看都沒看就扔了。要不是做廣播操的時候,我同桌硬指著她說那是給我寫信的校花,我連她樣子都不知道。”


    “……”寧寧這下沒得狡辯了,程遠直接伸手捏住她的耳朵,教訓道:“誤傳軍情,要按軍法處置。”


    “爸爸,你饒了我吧。”寧寧哎呀呀地求饒道:“我這也沒對讓我軍造成損失呀。”


    程遠冷哼道:“誰說沒損失呀?你媽媽因為這件事,昨天晚上一晚上睡不好呢。”說著,他才想起要事,說:“我先回去給她報信去,免得她繼續擔心。”


    誰知道他一轉身,就看到周靜站在房間門口,他愣了一下,說:“你……都知道了?”


    “嗯。”周靜點了點頭,雖然極力壓住上翹的唇角,但那放鬆的表情足以表明她的好心情。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就這樣饒恕了寧寧這個無風起浪的家夥。


    “程若。”周靜厲聲喊了一句。


    寧寧頓時腰背挺直,她知道,當她媽喊她大名的時候,準沒好事。


    她心裏微微哆嗦著,立刻朝康康遞眼色,那意思不能再明顯了,就是讓他救她。


    麵對這個害自己挨了半頓批的祖宗,康康也隻能護著,立刻攔住走進來的周靜,說:“媽媽,你把心放到肚子裏好了,我是絕對不會早戀的。我現在隻想好好讀書,將來報效祖國,像周總理那樣,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康康這番鬥誌昂揚的說辭,成功把周靜的注意力給轉移了,可聽著他似是要為了追求事業而可以放棄其它生活的時候,她反倒不淡定了,立刻說:“媽媽不是反對你談朋友,可你現在還是學生,應該以學業為重,等將來畢業了,或則上大學時就遇到合適的,就可以談了。”


    “爸爸媽媽不可能陪你一輩子的,你將來也要跟你喜歡的人一起攜手走過餘生。你千萬要記住,我不是絕對阻止你談戀的。”


    “媽媽,我明白的,這找媳婦的事情,等我成人以後再說。”康康說完又補充一句,“爸爸跟我說的話,我也會記住的。”


    “爸爸跟你說什麽話了?”周靜不接地問,程遠也豎起了耳朵,他說過那麽多話,也不知道兒子指的是哪句。


    康康:“就說我以後找媳婦,不能找愛惹你生氣的。”


    “……”


    雖然覺得這老男人這話說得不太妥當,但周靜又莫名覺得暖又甜,唇角忍不住彎了起來,去瞪程遠時的眼神,更像是暗送秋波。


    寧寧看著這對中年夫妻一早在眉來眼去,實在受不了了,說:“大家沒事就各回各房吧,趁著還沒到點,給我睡個回籠覺,謝謝!”


    兒子早戀隻是個烏龍,周靜心情愉悅地回電器廠了。


    今天早上是管理層的例行會議,大家在會上暢所欲言,等到周靜說話的時候,她提議道:“現在咱們廠跟外市外省的零件供應商聯係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切,為了縮短通訊時間,我建議給廠裏裝一台電話。”


    “裝電話?聽說費用很高。”張主任說。


    “前期投入是高,而且電話費也貴,可能夠用來買無價的時間,我都覺得超值。”周靜說:“現在市場千變萬化,要是一直靠電報作為主要通訊方式,咱們必定會落後於別人。一步落後,將來步步落後。”


    “我也同意裝電話。”周軍說:“現在越來越多合作的工廠裝了電話,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情,沒必要花半天甚至一天的時間去跑,把節省出來的時間做點別的不好嗎?”


    “我也讚同。”吳廠長也舉手同意。


    裝電話的事情就這樣落實下來了。


    家裏因為程遠工作的關係,早就裝了電話,不過以前都是程遠在用,周靜想用卻沒電話可打。


    等電器廠的電話裝上之後,她聯係周軍、吳廠長他們就方便了很多,導致的直接後果是她加班的時間少了。


    即使非加班不可,程遠有時早下班,還可以給她打電話。


    為了趕在風扇銷售旺季之前,把塑料風扇進行再次改良,最近吳廠長跟幾個技術骨幹一直在加班加點研發,周靜因為經常能想出新點子,而被要求加入研發小組。


    這天晚上,她又加班了。


    她五點多的時候打電話回家,告訴康康跟寧寧去食堂解決晚飯,還交代道:“要是你們爸爸比我早回家,記得跟他說我今晚九點左右才能回家,讓他別擔心,舅舅會送我回去的。”


    “媽媽,我知道了,你還是趕緊忙去吧,你想爸爸不擔心就早點回來。”寧寧無情地戳穿真相。


    周靜:……”真是知父莫若女呀。


    晚上七點多,程遠就回來了,到家沒看到媳婦,還沒找人問,寧寧就向他報告周靜要加班的事實。


    他略感失落地應下,然後去找衣服洗澡。


    等洗完澡出來,就挨個去把兄妹倆的房門關上,美其名曰:“爸爸有一個重要的電話要打,你們不能偷聽。”


    “知道啦!”寧寧沒好氣地應下,心裏已經在吐槽,還當她不知道他要給媳婦打電話呢。


    果不其然,等房門都被關上,程遠就迫不及待走到電話旁邊坐下,然後撥下那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很快,電話接通了,正好接的人是周靜。


    “你好!”


    周靜的聲音剛從話筒裏麵傳出來,程遠就迫不及待地說:“寶貝,是我,你吃飯了沒有?”


    電話的音量有些大,周靜生怕那句“寶貝”被旁人聽了,幸好大家討論得熱烈,沒有留意她這邊,她鬆了一口氣,說:“吃過了,你吃了沒有?”


    “在食堂吃了一些。”


    “怎麽就吃一些?是不是不舒服,胃口不好?”周靜緊張地問。


    “沒有。”程遠幽怨地說:“食堂的飯不好吃,我想吃你做的飯。”


    “……改天我放假給你做啦,你想吃什麽就做什麽。”周靜剛說完,就聽到吳廠長喊她,她便對電話那頭說:“我先忙去,等會空了再給你打電話。”


    話音剛落,電話就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程遠扁了扁嘴,然後把話筒放下。


    現在時間尚早,他沒什麽事,隻能先回房間看兵書。可等到他把兵書翻出來,人還沒坐下來,外頭的電話鈴聲就響起來了。


    程遠喜出望外,立刻往外走,這時寧寧剛好把房門打開,他見狀,立馬道:“是你媽媽給我打電話,你趕緊回去看書,把門關上。”


    “知道了。”寧寧努努嘴,轉身把房門關上。


    “寶貝,這麽快就忙完了嗎?”程遠一接起電話就說:“要是你哥沒空送你,我開摩托車去接你。”


    電話那頭突然死寂一般地安靜。


    “寶貝,你怎麽不說話了?是電話壞了嗎?”程遠又說道。


    “我不是你寶貝,我是江淩。”對方男人的聲音冷冽中又飽含怒氣。


    “……”程遠反應過來,立刻喊道:“首長好!”


    即使不是麵對麵,他還是條件反射地做了一個敬禮的動作。


    周靜晚上回到家已經快十點了,程遠還沒有睡,看見她也沒有多高興,隻淡淡地說:“你先去洗澡,等會有事跟你說。”


    “……”周靜一時納悶了,剛才給她打電話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一聲聲寶貝地喊著,還撒嬌,怎麽一轉頭就有點翻臉不認人的味道了?


    男人的情緒什麽時候比女人還動蕩?


    不管什麽原因,周靜還是找了衣服先去洗澡,畢竟累了一天,她隻想早點洗澡早點睡。


    等她洗完澡回到房間爬上床,她才問:“有什麽事要跟我說了?”


    程遠看了她一眼,輕咳一聲,道:“明天早上跟我回營裏一趟。”


    “為什麽呀?”周靜不解地問。


    程遠麵無表情地說:“首長想見你。”


    “……江淩江首長嗎?他怎麽突然想見我了?”


    “有件事需要你去解釋一下。”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事情說清楚?”周靜被他一次擠一句弄惱怒了。


    “需要你去解釋一下我個人生活作風沒有問題,就……剛才你掛了電話不久,江首長就打電話過來,我以為是你打回來了,拿起話筒就喊寶貝……”說到最後,程遠的聲音越來越低,在領導麵前出這樣的洋相,他自己都覺得沒臉。


    關鍵這不僅僅出洋相這麽簡單,首長還認為什麽“寶貝”這種小年輕之間的稱呼,是不可能在他跟周靜這種結婚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中存在的。


    他解釋了半天,首長就是不相信。


    個人作風出現問題,在紀律部隊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首長也不希望冤枉他。如果他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就讓周靜去解釋清楚。


    周靜也覺得丟人,可為了自家男人的清白,隻能第二天硬著頭皮去見首長。


    江首長還是挺給程遠留情麵的,見麵不安排在辦公室,就安排在他家裏,怕發生些什麽衝突,也不用弄得人盡皆知。


    他們到達江家的時候,裏麵隻有江首長跟首長夫人薑嫂子在。


    周靜剛來這邊的時候跟薑嫂子見過麵,後來她經常在外麵忙,就沒在碰到過了,她今天跟當初一樣,看上去很和藹。


    至於江首長,還是一如既往地嚴肅,畢竟位居高位,不可能整天笑嘻嘻的,不過今天看她,似乎多了一份同情。


    “周靜,今天有什麽你盡管說,要是程遠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即使我再欣賞他,也不會包庇他,我會給你一個公道。”江首長義正嚴辭地說。


    “……”周靜聞聲,連忙道:“江首長,程遠外麵沒人,也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他昨晚在電話裏喊的‘寶貝’,的確是我。”在領導麵前解釋這種事,她都忍不住臉紅了。


    “你們……他平時私底下都這麽喊你的嗎?”江首長不可置信地問:“你們家康康不是十多歲了嗎?”


    “是的。”周靜點頭,“他私下就這麽喊我的,咱家康康十三歲了,他喊我‘寶貝’十四年了。”


    “……”


    話說到這份上,無論這是事實還是周靜故意包庇程遠,江首長也不好多說什麽了。


    薑嫂子看他們尷尬,出聲道:“行了,人兩口子感情好你還不允許呢,你以為誰都像你那樣,整天老太婆、老太婆這樣喊媳婦的嗎?”


    江首長被媳婦說得有些下不了台,就互相拆台道:“你還不是老頭子、老頭子這樣喊我嗎?”


    周靜看兩位年過半百的長輩在鬥嘴,不由會心一笑,要是將來自己跟程遠老了也能這般鬥嘴,生活好像也挺有趣的。


    這句“寶貝”沒給程遠扣上“生活作風有問題”的帽子,反倒讓他疼媳婦的形象深入人心,現在無論是軍營還是家屬區,大家都知道程副軍長喊自己媳婦“寶貝”,十四年如一日。


    周靜有時候在路上碰到男人跟程遠同級別或者比程遠級別高的嫂子,免不了被她們調侃一番,雖然感到難為情,卻也有些自豪,畢竟這是自家男人疼愛自己的表現。


    等電風扇改良方案確定之後,周靜才有空回去木棉小區探望顧老。


    顧老依舊很忙,今年應大家的需求,他做了一個中藥櫃,能從周軍那邊拿到的藥草就從周軍那邊進,沒有的就找了一個有淵源的世侄拿貨,基本上日常需求量大的藥草都齊了,另外一些名貴的,就讓病人自個兒去買。


    他做這個中藥櫃基本不掙錢,售價就在進貨價的基礎上加一點點,掙來的利潤就用來請了一個愛好中醫的年輕小夥。


    小夥子叫小葛,家裏環境不好,也沒讀過什麽書,但勤勤懇懇,顧老在看診的時候,他就在一旁認認真真地聽,偶爾還做下筆記。


    等到顧老寫好方子,他就去抓藥。


    小葛個子中等,但周靜從他的側臉看過去,發現有幾分顧林的影子。


    她在想,這應該是顧老對這個兒子的另一種懷念吧。


    今天因為周靜來了,顧老十二點就準時關門。


    小葛主動去廚房做飯,並對周靜說:“周姐,你中午就留在這裏吃吧。”


    “好。”周靜笑著應道。


    等小葛進了廚房,顧老就問:“你覺得他怎麽樣?”


    “應該是您覺得他怎麽樣?”周靜說:“反正人挺勤奮,看上去也沉得住氣,幹中醫這行,這點很重要。”


    “確實。”顧老點了點頭,說:“要說天賦,他不及你,可人生漫漫,先天不足就後天努力吧。”


    “嗯,讓他好好努力,可以從你這個寶藏身上學到很多東西。”周靜笑道。


    顧老也笑了,故意道:“你啥時候再來我這塊寶藏身上挖東西呀?”


    周靜聽著,失笑道:“我可沒有放棄學習哦,平時在家閑下來都有看你給我的手稿。現在這盤生意身上背負著太多責任,不能輕易卸下,等將來卸下了,我就來繼續當你徒弟。”


    “好,看來我得好好活著,否則還等不到那一天呢。”


    “顧老,你這是瞎說什麽話呢?”周靜聽不得這樣的話,佯裝生氣地瞪他,“你至少得活到一百歲。”


    “對對對,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從顧老這邊出來,周靜又去了趙笑花那邊。


    現在天氣還沒熱起來,她還在守著她的小賣部,不過小賣部也擺著風扇跟電飯鍋。


    她去到的時候正好沒客人,趙笑花正逗著孫子,一老一小正玩得樂。


    “寶寶,看看是誰來了?”趙笑花看見周靜就說:“是周姨婆來了。”


    “……”周靜聽著一頭黑線,不服氣地說:“我才33歲,叫什麽姨婆,都把我叫老了,應該叫我周姨。”


    “怎麽就不是姨婆了?”趙笑花故意逗她,據理力爭地說:“咱大頭喊你周姨,他兒子不喊你姨婆喊你姨,這輩分不就亂套了。再說了,姨婆就姨婆,你這姨婆比別人當姐的還要年輕。”


    最後一句周靜愛聽,她不由道:“難怪開專賣店專賣店賺錢,開小賣部小賣部賺錢,你這嘴巴,誰受的了呀?”


    “那當然。”趙笑花樂嗬嗬地說:“隻要在我這兒買東西,讓我把八十歲的阿婆說成十八歲的小姑娘都成。”


    “你真行。”周靜哭笑不得,問:“對了,大蛋對象的事情,現在不生氣了吧?”


    “當然不生氣啦!”趙笑花喜上眉梢地說:“大蛋跟她分了,我還有什麽好生氣的?”


    “……你兒子失戀,你能不能別表現得那麽高興?”周靜無語道。


    “那女都不是真心喜歡大蛋,想著等大蛋結婚還得幾年,一個國營工廠的工人看上她,說跟她結婚,她就屁顛屁顛去了。這樣的人,結了婚還是會離婚,現在即使打住,不是好事嗎?我不應該高興嗎?”趙笑花說。


    “也對。”周靜說:“別說你,那天我以為康康處了個年級倒數第一的小女生,我都氣得晚上睡不著,現在終於明白你當日的感受了。”


    “是吧,現在孩子大了,要娶妻生孩子,我突然有點理解我婆婆當初對我的敵對態度了。”


    “怎麽了?你現在跟大妞成對立麵了嗎?”


    “沒有,我看著大妞長大,跟她也處得來,可不還有大鐵根大蛋兩個嗎?隻要想到將來三個兒媳,我頭都大了。”趙笑花歎了一聲氣,道:“我現在最羨慕你跟燕紅了。”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你隻有一個兒子,即使將來跟兒媳不對盤,也就隻有一個,你又有錢,不住一塊就行了。燕紅就更好,五個閨女,到時候都分開,逢年過節來看看你,其餘時間自由自在。”


    “……”


    忙裏偷閑了一天,周靜又投入到緊張的工作當中去。


    這是個“隻要你敢幹就能掙錢”的年代,同時也是一個變幻莫測的年代,隻要走在時代的最前端,才能比別人更容易獲取那第一桶金。


    在電飯鍋廠取得成功之後,周靜就有信心加速電器廠多元化版圖擴張。


    她把這個想法跟周軍商量了一下,周軍當然同意,他現在對事業充滿了幹勁。


    但擴張也不是一步到位,需要逐步來,這不僅僅需要資金,更需要人才,兩個老板都是外行出身,想要取得成功,想要奪得頭籌,就得請更多的專業人才過來。


    這年代還是國營單位吃香,像吳廠長跟張主任這種願意跳出體製的少之又少。


    現在又不像後世那樣,沒有獵頭公司幫忙找人,更沒有網絡招聘,把招聘信息往上一扔,就有人應聘。


    吳廠長跟張主任利用自己的人脈給很多專才拋出橄欖枝,可回應的不多,能被周靜跟周軍看中的就更少。


    找不到有經驗的人才,周靜就把目光放在了大學畢業生身上。


    他們雖然實戰經驗少,可有一股“老油條”缺乏的衝勁,更適合研發跟創新。


    可大學生也不好招,因為國家包分配,他們基本沒有找工作的意識。但正因為這點,一些對分配單位不滿意的,就有了跳出來的想法。


    為了招人,周靜跟周軍天南地北地出差,程遠雖然舍不得她,可有沒有阻止,隻讓她每天晚上回到賓館,就給他打電話。


    這年頭電話費很貴,長途電話就更貴了,他們兩人打起電話來卻跟不要錢似的,偶爾說一些肉麻的話,剩下就是家長裏短。


    換做是別人,絕對不會花大價錢聊這種沒營養的事。


    可人家兩口子非常樂意也非常堅持,有時候程遠回來晚了,周靜打過去他不在,就交代兄妹倆,“等爸爸回來就讓他給我打電話,我會一直等著的。好了,你們趕緊去做作業,拜拜。”


    “媽媽,你平時跟爸爸講電話至少能講半小時,怎麽到我跟哥哥這裏,半分鍾不到就要掛了?”寧寧埋怨道。


    周靜心虛,辯解道:“我……就是怕打擾你們做作業,所以才匆匆掛電話,媽媽也想你們的。好了,你們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沒有。”寧寧無情道:“我跟哥哥的情況,爸爸都會跟你匯報的,我現在跟你說了,怕你們等會沒有內容說。我做作業去了,拜拜。”


    “……”


    一晃,兩年就要過去了。


    家電廠在這兩年得到了快速發展,已經相繼成立了空調廠、冰箱廠、洗衣機廠,前期投入雖然很大,但隻要產品推出市場,就受到市場的追捧,資金回籠也快。


    因為從電風扇推出市場開始就做專賣店,口碑一直積累下來,每次推出新產品,不需要宣傳,顧客已經認定這個牌子,隻要需要,都會購買。


    為了出入方便,周靜半年前也買了小轎車。


    今天河市第一家電器專賣店開張,本來周軍要過去剪彩的,但趕上李小芳生三胎,就由她替代過去。


    因為周軍一直嘮叨著想要個閨女,李小芳年前偷偷讓人摘了節育環,在顧老那邊調理了兩個月身體就懷上了。


    等周靜回到家電廠,吳廠長就跟她說:“你嫂子生了個閨女,你哥開心得不得了,你得空就去看看。”


    “好。”周靜也開心,開著車就去了醫院探望,等到晚上八點多才回到家。


    她一到家就迫不及待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可感覺家裏氣氛有些怪。


    “怎麽了?”周靜問程遠。


    程遠看了她一眼,說:“你今天是不是忘了去寧寧學校看校慶表演了?”


    “……”周靜這時才想起,寧寧在這次校慶表演中當主持人,以往都是六年級的學生擔任的,她作為五年級的學生能當此重任還是首次,所以她特別開心,也請了周靜去觀看,沒想到卻忘了。


    “對不起,我的確是忘了,我嫂子今天發動,我替我哥去河市剪彩,我……”她話還沒說完,突然砰地一聲,寧寧的房門就被拉開了。


    寧寧站在門口,一邊哭一邊指著她說:“到底是工作重要還是我跟哥哥重要,你整天沒日沒夜地忙,心裏到底有沒有咱們?我以前覺得爸爸夠忙了,可你現在比他還忙,我有時候覺得我跟哥哥就像孤兒一樣。”


    她的一字一句像是利劍一樣插、向周靜的心,疼得她都流眼淚了。


    “寧寧,對不起,是媽媽不好,你原諒媽媽好不好,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她一邊哭一邊哀求道。


    程遠看著很心疼,走過去摟著她說:“不哭了啊。”說完又對寧寧說:“有話好好說,別這樣跟你媽媽說話。”


    “老程,你就護著你媳婦吧。”寧寧冷哼一聲,轉身回了房間,把門一甩然後落鎖,任憑康康怎麽敲門都沒有用。


    周靜聽著那一下又一下的沉悶敲門聲,似是捶在她的心一樣,她哭得更厲害了。


    程遠帶著周靜回了房間,她自責得很,他又是勸又是哄,她的眼淚都止不住。


    要不是她開了一天的車,也哭累了,才掛著淚痕睡著了。


    程遠給她蓋好被子,打了一盆暖水過來,打濕毛巾給她輕輕擦了臉,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等做完這一切,他才走到堂屋去,關掉燈,然後坐在沙發上等。


    大概五分鍾後,寧寧房間的門被拉開,小家夥東瞧瞧西瞧瞧,確定沒人之後,才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你過來。”


    她剛走到堂屋,黑暗中突然傳出一道沉穩的聲音,把她嚇得心肝都抖了幾抖。


    寧寧捂著自己的小心髒,沒好氣地說:“爸爸,你大半夜不睡覺不開燈,在這裏專門嚇人嗎?”


    “我在這裏專門等你。”


    “你……你怎麽知道我會出來?”寧寧小聲嘟喃道。


    程遠:“你今晚沒吃飯,要是你今晚不吃能睡得著,算我輸。”


    “……就你厲害。”寧寧冷哼一句,摸黑走到程遠旁邊坐下來,氣呼呼地說:“怎麽,故意在這裏等著我,想罵我,給你媳婦討回公道呀?”


    “寧寧,不要這麽陰陽怪氣地說話。”程遠嚴肅地說:“今天的事情是你媽媽不對,可事出有因,她不是故意不去的。”


    “我知道。”激動過後、發泄過後,寧寧的情緒已經平複了很多,說:“可我說錯了嗎?自從來了這裏之後,媽媽就忙個不停,我都不記得有多久沒吃過她做的飯了。別的同學都恨不得出去下館子,可咱們隻想做媽媽做的飯,特別有味道,特別好吃,外麵再貴的館子都吃不到那個味。”


    說著,她的聲音變得低沉了,說:“爸爸,以前在山溝溝裏生活很不方便,可我更喜歡那時候,因為媽媽大部分時間會陪著咱們。雖然我不記得,可哥哥說,在邊境的時候,媽媽還把咱們帶去上班了,我想那時候的咱們,肯定很開心很快樂,因為有媽媽陪著。”


    “傻孩子。”程遠聽著也有些動容,他伸手摸了摸寧寧的頭,說:“你們的確受委屈了,可如果沒有媽媽的努力,哪裏來咱們家現在的生活?”


    “你看看你周圍的同學,有幾個人家裏有小轎車的?還有,要不是媽媽每天起早貪黑去工作去掙錢,哪裏來你十天半個月不重樣的裙子?”


    寧寧無法反駁,可還是說:“即使她不去努力,爸爸你也可以給咱們這些呀?”


    “我可沒有這樣的本事。”程遠失笑,“裙子我可以滿足你,可真沒買汽車這本事。”雖然位居高位,但他從來不受別人好處,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那一份工資。


    這下,寧寧沉默了,半晌才說:“要是可以把媽媽換回來,我寧願不要小轎車,我坐公交車也可以的。裙子我也可以不要那麽多,反正我長得這麽漂亮,穿什麽都好看。”


    “你這個自戀的毛病到底遺傳了誰呀?”程遠捏了捏她的臉。


    寧寧說:“還不是遺傳了你,媽媽一點都不自戀,她可好了。”


    話音剛落,空氣凝固了三秒,兩父女無聲笑了。


    “寧寧。”程遠喊了閨女一聲,說:“其實你媽媽身上背負著很多的責任,不僅僅是咱們這個小家庭。”


    “電器廠她說不做很簡單,反正已經賺了不少錢,咱們以後衣食無憂,我也完全可以給你們比一般人要好的生活,可廠裏的工人怎麽辦?要是工廠倒閉了,所有人都跟著失業,有些人或許能重新找到工作,但一些人卻不能。”


    “像吳叔叔、張叔叔他們,都是從原來的單位跳槽出來跟著媽媽幹的,要是媽媽不幹,他們丟了工作,也回不去以前的單位了。”


    “不僅僅這些,你在山區家屬區的那些嬸子,都是跟著媽媽開專賣店賺錢養家的,電器廠沒了,她們賣什麽?還有,從做幹貨倒賣開始,你媽媽一直都在默默擁軍,每年都捐錢捐物給軍隊,她是一個有良心的生意人。”


    聽完這一切,寧寧徹底沉默了,好半晌,她才低聲道:“爸爸,我錯了。”


    “不,你沒有錯。”周靜的聲音突然從房間門口傳了過來。


    寧寧轉過身去,周靜已經快步走到朝她走來,可房子黑漆漆的,她走得又急,被桌腳一絆,整個人就往前撲。


    等程遠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摔倒在地,發出一陣痛苦的悶哼。


    “小靜,你怎麽樣了?”程遠喊完又說:“寧寧,趕緊開燈。


    “哦……”寧寧剛緩過神來,客廳的燈卻一下子亮了,是聽到外麵動靜的康康跑出來開燈了。


    程遠三步並兩步走到周靜麵前,一邊攙著周靜起來一邊問:“有沒有摔倒哪裏,疼嗎?”


    “應該沒有,就膝蓋有點疼而已。”周靜說。


    程遠一聽,直接把她打橫抱了起來,直接往房間裏麵去。


    康康跟寧寧也顧不得他爸在演蓋世英雄了,連忙跟了進去。


    “媽媽,你怎麽樣了?”寧寧急得直接撲到床邊,內疚地問。


    “我沒事。”周靜摸了摸她的腦袋瓜,寬慰道。


    程遠則去卷周靜的褲腳,當兩隻褲腳被推到膝蓋以上,那兩團淤黑在她白皙的雙腳上顯得格外刺眼。


    “媽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寧寧再也忍不住了,撲到周靜的懷裏,哭得比剛才發脾氣的時候還要慘。


    “沒事,我沒事。”周靜摟著她,說:“一點點淤血而已,讓你爸爸給我塗一下藥酒,過兩天就散了。還有,你剛才跟爸爸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是媽媽做得不好,這些年光顧著忙事業,對你們的照顧太少了,是媽媽失職了。我保證,以後會多抽些時間來陪你。”


    “不。”寧寧搖頭,“我以前不懂,現在知道你身上有很大的責任,就跟爸爸保家衛國一樣。”


    兩母女你一句我一句地攤開來說,心結總算打開了。


    康康在藥箱裏麵找出藥酒,正想給周靜塗的時候,卻被程遠搶了過來,說:“行了,你們回去睡覺吧,藥酒我來塗就行了。”


    康康今晚也睡不著,剛剛程遠的話,他也聽到了。一想到自己之前對周靜也有小埋怨,他也覺得愧疚,堅持給她塗藥酒,以減低內心的愧疚感。


    “哥哥,你就讓爸爸塗吧。”寧寧說:“這是他在媳婦麵前表現的好機會,你可不能搶了他的風頭。”


    被戳穿的程遠也沒不好意思,把兄妹兩往外趕,“你們明天還要上學了,趕緊回去睡覺。”


    康康跟寧寧可憐兮兮地被趕跑了,還貼心地把大門給關上。


    “有點疼,你忍一忍,不用力淤血散不了。”程遠一邊往掌心裏塗藥酒一邊說:“實在忍不住就咬我手臂。”


    “噗嗤”一聲,周靜被逗笑了,說:“我才舍不得呢,這麽護著我的男人,我怎麽下得了口?”


    “我可是很期待你能對我下口的。”某人把某兩個字咬了重口,周靜當然明白當中的內涵,紅著臉瞪了他一眼,“別老不正經的,我跟你說認真的,謝謝你,剛才在寧寧麵前個我說好話。”


    “我沒有說好話,我隻是說實話。”程遠說:“要說謝謝的是我,謝謝你願意為了我,留在這個落後的世界。”


    兩老夫老妻謝來謝去半天,最後程遠說:“要是真想謝我,就來看我的籃球比賽,我給你表演灌籃。”


    “……”一把年紀,確定要這麽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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