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不太好的


    時南絮麵上佯裝鎮定,實則心虛的很,垂下眼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被自己的蹴鞠打了個正著的小少年。


    隻是這匆匆一瞥,卻有些意外。


    時南絮本以為以劇情綱要裏小皇帝萬人迷的人設,他定是生得令人一眼便驚豔難忘的類型。


    但現下一看,相比起陸重雪的容貌,小皇帝反倒令人感覺有些其貌不揚。


    倒不是說小皇帝生得不好看,而且恰恰相反,五官皆是精致好看的,隻是尋不出令人印象深刻的驚豔之處,就像是一樽完美到了極點的菩薩玉像,反倒沒什麽記憶點。


    小少年仰頭看著自己的時候,那雙跟兔子似的下垂眼,因為額頭被打疼了,蒙上了一層氤氳的霧氣,一眼看過去的模樣還是十分無辜惹人憐的。


    大概是由於年紀尚輕,肌膚細嫩,剛才被蹴鞠打一下,雪白的額頭已是泛起了一塊通紅的印子。


    “我朕無妨。”生得白白軟軟跟垂耳兔似的少年擺了擺手,自稱朕的時候大概是還有些不適應,一時間改不來口。


    隻是令時南絮有些意外的是,方才還溫和禮貌的小皇帝在看到自己身後什麽東西的時候,臉上原本還算平靜的神情一下子變了,變得像是怕極了自己,哧溜一下就從自己身旁逃竄過去,然後躲在了來人的身後。


    時南絮直起身,轉過頭就看到了身著紫衣的陸重雪,還有躲在他身後的小皇帝。


    外表看起來乖巧無害的少年緊緊地拽著陸重雪的袖擺,躲在他身後探出個腦袋來看時南絮,宛如一隻受了驚的雪兔,捏著陸重雪袖擺的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看到小皇帝這副怕極了自己的模樣,時南絮是有些疑惑的。


    她方才沒看錯的話,小皇帝一開始看到自己的時候,眼中毫無驚懼之色,怎麽這才一小會,就怕成了這副模樣?


    陸重雪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袖子從小少年的手中抽出,往一側走開,淡淡道:“照雲,還不見過你的夫子?”


    聽了這話,戰戰兢兢的跟個兔子似的抖個不停的小皇帝才抬起一雙黝黑濕漉漉的眼瞳,怯生生地望著眼前身著青衫的夫子時南絮,嗓音發顫,卻又軟得讓人心疼,“君辭見過老師”


    陸重雪眸光冷淡地掠過一眼陸君辭白皙的額頭上被蹴鞠打出來的紅印,不留情麵地直言,“本王為你取的名和字為何意?”


    這疏離冷淡至極的批評之語一扔出來,時南絮就看到本來就驚懼不安的小少年又是抖了兩下。


    看著就有些孱弱纖細的小皇帝張了張口,顫聲道:“君辭二字取自《從軍行》,明敕星馳封寶劍,辭君一夜取樓蘭。須有君主言辭品行之風。”


    雖然說話有些顫顫巍巍的,但背詩背得倒還算利索。


    “表字照雲,烈火張天照雲海,須有戰場殺敵之氣勢威嚴。”


    背完這句後,纖細蒼白的小少年忍不住抬眼看


    了一下時南絮的反應,


    卻隻看到了她似乎在發呆出神的神態。


    小皇帝又看了看陸重雪的反應,


    他依舊是那副疏冷如雪的模樣。


    他的眼眶登時就紅了,晶瑩剔透的淚珠積蓄在眼眶中,滾了一圈卻還是強忍著沒有落下來。


    “君辭背得不好,還請夫子責罰。”


    時南絮端詳了許久小皇帝可憐到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的模樣,思索了許久,還翻了翻劇情綱要可算是明白了。


    小皇帝這大概是在白月光陸重雪麵前裝可憐,順便讓陸重雪更加討厭自己。


    慢半拍才反應過來的時南絮恍然大悟,順便回憶了一下自己這回任務要扮演的壞人人設,當即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緩步走到陸君辭身邊,蹲下來和小皇帝平視,“陛下背得很好,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說著,時南絮還抬起手,微涼的指尖輕撫過小皇帝紅印還未褪下的額頭,力道很輕地揉了揉,溫聲解釋道:“方才臣在同宮中仆從踢蹴鞠,不慎砸到了陛下,還請陛下千萬不要怪罪才是。”


    顯然是快小皇帝一步解釋他這額頭紅印的來源。


    額上傳來了她指尖微涼的溫度,仿佛一陣夾雜著涼意的秋風吹拂而過。


    小皇帝聽了時南絮這一番話,微微張了張口,雪白的麵皮卻漸漸染上了緋紅的血色,他低下頭訥訥道:“朕未曾怪罪老師。”


    陸君辭聽著時南絮那有如春風拂麵般溫和的話語,當即羞愧得恨不得將自己的頭埋進土裏去。


    他方才竟然想著這般捉弄夫子如此端方如玉的君子,實在是罪該萬死。


    隻是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從何處為他尋來的夫子


    見小皇帝沒有要哭的征兆了,時南絮緩緩直起身,等待陸重雪發號施令。


    陸重雪自然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意思,心底輕笑一聲,淡聲道:“還不將陛下請入書房?”


    一旁跪著還未起身的青柳和翠筠忙應了聲是,便要領著陸君辭前去書房。


    時南絮瞥了眼陸重雪,慢吞吞地請辭,準備一同前去書房,卻被陸重雪給叫住了。


    “還請夫子慢一步。”


    時南絮抿了抿唇,停下了腳步,頓在了原地。


    她也不知陸重雪又要發什麽瘋。


    陸重雪一撩衣擺,端正地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抬手斟了一杯清茶推至對座,“不與我同飲幾杯嗎?”


    時南絮轉過身,看著端坐於梧桐樹下的人。


    一襲紫色錦衣,腰間環佩玲瓏,抬手斟茶時也是自帶風流之態。


    看起來也不知是哪家的貴公子,哪還有時南絮剛到這個任務世界,抬手落手間就把那狗皇帝給剁了的狠戾姿態。


    時南絮認命地坐在了陸重雪的對座。


    從心底講,她是不太樂意與陸重雪單獨相處的。


    無論是因為那張和長樂肖似極了的臉,還是因為自己摸不清楚陸重雪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態度,都讓她忍不住有


    意避開陸重雪。


    時南絮拿起了石桌上陸重雪給自己倒的茶,


    垂首慢慢啜飲。


    倒不用擔心他給自己喝的茶裏下毒什麽的,


    畢竟陸重雪要是想殺了自己,早在龍庭門兵變的時候就可以手起刀落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陸重雪靜靜地看著眼前沉默著飲茶的時南絮。


    她纖長如羽的眼睫輕掩,許是沾染上了熱茶的水汽,注視著杯盞中茶麵的時候,竟令人生出一種恍然深情的錯覺。


    茶水有些熱,時南絮喝了一會,雪白的臉頰被溫熱的水汽蒸得染上了紅暈。


    她皮相生得極好,陸重雪一直很清楚這點。


    不然當年便不會因為廊下梅樹竹影間初相見一眼,就墜入了她那雙有如秋水的眼瞳。


    那時的東宮太子,當真是愛慘了安國公家的小姐。


    無論是她在廊下眉眼含笑望著自己時的模樣,還是冬日漫天飄雪之際穿著鬥篷,不怕冷非要玩雪的頑皮模樣


    甚至就連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踏上轎輦的身影,都難以忘懷。


    時至今日,陸重雪都還記得,那是在盧雲書院的竹林間,她撐著臉同自己說過的話。


    也不知坐了多久,陸重雪總算是開口了,“你既為陛下之師,自是不能為身無一官半職的白身,往後無需教導陛下之時,前去翰林院,那兒清閑些,也不用你做些什麽。”


    時南絮聞言,想了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任性作妖,於是隻好輕聲說道:“翰林院有軟榻供我酣睡嗎?”


    “或是有宮裏的廚子做些小食給我。”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甚至可以說是細細軟軟的程度,但聽著就是能讓人按壓不住火氣。


    原本還疏冷淡漠的陸重雪不出意外地被時南絮這番懶散的態度給氣得笑出了聲,就連平靜的神情都帶上了幾分慍怒,可對上時南絮那雙楚楚可憐的黑眸時


    心中的火氣就像是砸在了棉花上,泄了個幹淨。


    隻是想到她方才待小皇帝那般溫柔體貼的模樣,壓下的火氣又噌的一下冒了上來。


    陸重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實在是冷靜不下來,於是冷冷地笑了一聲,淡聲道:“這些你不必擔心,翰林院中都有。”


    時南絮聽了這話,愣了愣,但也不清楚翰林院的待遇是不是都這般好,也就沒有再說出什麽離奇的話來,口中倒是應得很是乖巧,“那就好。”


    “若無別的事,你且去教導陛下罷。”


    乖巧白軟的小皇帝在兩位侍女的帶領下到了偏殿的書房裏。


    他鮮少進宮,自是不清楚這處宮殿是陸重雪被定為太子儲君前還是個皇子的時候所住的。


    不過在時南絮住下的這段時日,擺設倒是變了許多,但左不過是清新雅致的裝潢風格,就連擺設,也是些名貴清雅的瓷瓶和玉石擺件。


    陸君辭才踏進這處書房,就聞到了撲鼻而來的墨香和安神所用的冷清檀香


    。


    細細聞來,有些陌生和熟悉。


    小少年站在原地站了許久,才分辨出來為何會覺得這冷淡的香氣熟悉,那分明是剛才攙扶自己起來的夫子身上的氣息。


    兩位侍女送小皇帝進了偏殿的書房後就退下了。


    因此陸君辭能在裏頭自由走動,他邁著小步子走到了紅木書架旁,一一看過上麵的古書典籍,最後也隻是挑了本記載國內律令的書,回到了書桌旁坐下了。


    可能是因為書房裏的檀香安神,再加上窗外竹影婆娑,小皇帝坐了沒一會,臉就埋進書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時南絮進書房的時候,第一眼瞧見的就是趴在案桌上睡著了的小皇帝。


    斑駁細碎的竹影正透過窗棱灑在少年白玉般的臉上,他手中正虛虛握著一冊書卷。


    他似是還沒發覺昏睡之際,不小心將臉蹭到了時南絮放在案桌角落晾曬的書作上。


    尚未幹透的墨跡,就這樣在小皇帝的臉上沾了兩三點,有點滑稽。


    時南絮一時間還沒想好怎麽按照劇情綱要裏的折磨小皇帝,隻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劇情裏的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盡心盡職地教導小皇帝就是了。


    畢竟她可是要打著垂簾聽政主意的壞太後,肯定不可能用心教導小皇帝君臣之道。


    索性時南絮也尋了一冊書,靜坐在一旁看,由著小皇帝去睡。


    結果看著看著,她也犯了困了,以書覆麵一並睡了過去。


    房梁上蹲守的人一襲貼身玄衣,臉上蒙著黑色的布巾,隻餘下一雙寒星般的眸子,緊緊地凝視著梁下二人。


    一柄刀尖泛著黑的匕首從他懷中掏出。


    正躺在逍遙椅上的時南絮大概是睡得不安穩,身形動了動,搖椅輕晃間,將她臉上蓋著的書卷晃了下去。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案桌上的蠟燭正燃著昏黃的光暈。


    這暖色的光輝便染上了那張相貌不俗的麵容。


    時南絮睡著的時候嫌屋內悶熱,青衫領口被扯得微敞,便顯出如玉酥奶糕般微微隨著呼吸起伏的星點瑩白,在昏黃的燭光下呈現出動人的光澤。


    此人,竟是女子


    梁上之人一愣,愣神間,連麵巾下的俊顏染上了熱意都未曾發覺,手中的匕首險些沒握穩。


    一襲玄衣的高挑身影落地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蘇宴默然無聲地觀察著在搖椅上安然睡著的時南絮,看了好一會,俯身撿起了剛剛時南絮無意間落在地麵上的書卷,擱置在了案桌的角落上。


    他方才還握在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時已經收了起來。


    數月前,他趁龍庭門兵變混亂之際潛入皇宮的時候,就見到了這個由攝政王親自為小皇帝遴選出來的夫子。


    在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蘇宴就覺得奇怪,總覺得似是在何處見過她。


    思索中的蘇宴伸出帶著厚繭的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少女柔嫩的側臉,觸及指尖的肌膚滑如凝脂。


    她究竟是何人?


    模糊的光暈間,少女的麵容漸漸和記憶中那張臉重合。


    恍然間,蘇宴觸電般的收回了手,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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