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紅塵樓中,香氣彌漫。


    雕紋栩栩如生的紫銅香爐焚著濃鬱的馨香,混雜著樓裏各色的香甜脂粉氣,是膩人的甜香味。


    屋內燒著炭火,暖和得很。


    但榻上的女子卻好似早就已經對這些脂粉氣習以為常了一般,慵懶地倚靠在窗邊,抬起波光瀲灩的眸子望著軒窗外落雪的景致出神。


    昔日在孤劍山莊隻著淺碧色衣裙的侍女酥雲卻搖身一變,成了紅塵樓裏的紅頭牌。


    此時上身著水紅織錦抹胸,隨意外披了一件紗衣,玉峰半擁,較於窗外的凜冬,分明是動人的盎然春色,卻並不顯得俗豔。


    來傳信的魔教弟子看著酥雲,險些呆住了,卻迅速回過神低下了頭。


    倒沒想到傳聞中鮮少露麵出席教中儀式的右護法會生得這麽一副美人皮囊。


    可是思及左護法對自己的叮囑,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最是美人刀刻骨,左護法常說右護法較之教主的脾性,不相上下,但最是忠心魔教。


    紅塵樓中誰人不知曉酥雲的名頭,還有不少文人雅客為她作詩。


    詩人們皆道:“兩臉酒醺紅杏妒,半胸酥嫩白雲饒。”


    此句還是有一回酥雲飲下了兩壺烈酒,臉頰緋紅才傳出來的。


    故名酥雲,實在是人如其名了。


    “你是說時姑娘被擄走後,教主發了好大一通火?”酥雲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中乖巧潔白的信鴿。


    來人垂首應答道:“回護法,正是,教主令你定要查明是何人出賣了教中的暗道。”


    紅塵樓地處京城,是京中出了名的銷金窟,無論是文人雅客還是朝中官員,未嚐有過從未來過此地享樂的,搜集各地訊息自然也是最方便的。


    說著,弟子頓了頓,繼續道:“無論生死。”


    言下之意,自然是說酥雲便是將那人殺了也無妨。


    酥雲有些乏味地擺了擺手,讓這弟子退下,另一隻手不緊不慢地安撫著手中的鴿子,“本護法知曉了,退下罷。”


    待到來傳信的魔教弟子退下了,坐在窗邊軟榻上的酥雲把玩著信鴿叫上綁著的紙片,思量了半晌,突兀地輕笑出聲。


    生死無論?


    若是這傳信給長樂的,恰恰就是他呢?


    以長樂的身手,孤身一人殺上魔教並不難,但要將時南絮安然無恙地帶走,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白皙修長的十指倏地收緊,了無字跡的紙片揉作一團。


    酥雲倚靠在窗棱上,指尖敲了敲釵滿珠翠的發髻,桃花眼眸半闔。


    他自然是看出了墨瑾對時南絮的心思,正是看出來了,才想要助長樂那忠心耿耿的小子一臂之力。


    教主生性病態不似常人,自幼看著他長大的酥雲感觸最是深刻,一想到目不能視的小姐若是待在那樣含笑卻漠然的人身邊,他如何能安心。


    而且他不僅要長樂帶走小姐,更要長樂親自將人帶到這京城中來。


    畢竟


    酥雲睜開眼眸,望向了遠處雪蓋明瓦的皇宮。


    能治好小姐眼睛的棠花清露,就在那宮中閹人的手裏。


    至於長樂這小子是否知曉全是自己所為,酥雲無所謂地笑了笑,那與他何幹。


    隻要小姐能安好,他便是一輩子都是孤劍山莊的酥雲都無妨。


    這廂酥雲的紅塵樓裏是歲月靜好,甚至可以說是好不愜意,可那廂的魔教裏卻整理籠在烏雲之中,一眾弟子日日夜夜都是膽戰心驚的。


    左護法都被趕到了鄢長老的院子裏。


    “鄢長老,你說教主這”


    左護法拈著墨玉棋子半晌,最終還是忍耐不住地問了出來。


    鄢長老倒是好整以暇地抬手落下一子,還拿過茶盞細細地品了口茗茶,這雪景庭院中品茶,倒別有一番風味,還是時南絮教她的。


    畢竟往日除了鑽研毒術和蠱蟲,鄢長老就再沒有旁的取樂方式了。


    時南絮來了之後,不僅教會她品茶,還教會了她下棋。


    以前不覺得這些有趣,但沾上手之後,鄢長老隻覺得那些毒物和蠱蟲真是長相醜陋,哪有她的好絮絮和這棋盤裏的玉石棋子來得養眼。


    要鄢長老來說,把時南絮那般的美人放在她身邊,便是連飯食都能多用上兩碗。


    鄢長老飲下茶水後,聽了左護法的話,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這以往跟茅坑裏的石頭一般的黑衣人,漫不經心地說道:“教主又怎得了?想時姑娘想得食不下咽不成?”


    左護法臉色頓時就青了。


    這老妖婆真是不如他和酥雲半分忠心教主,生了張如花似玉的臉,說出口的話卻每每能把人給噎死。


    他說的是這事嗎?這女人明明知道教主前些日子千重蠱又發作了,而且較以前發作的情況還要厲害。


    那夜左護法聽聞了屋子裏的動靜,聽著那砰砰砰的砸牆聲,一咬牙不顧教主進屋前說的直接闖了進去。


    一進屋,屋內暖炭熄了冰寒的厲害,因著那蠱蟲似乎在冷的情況下會安分許多。


    誰知拂開簾子就看見了麵如白紙的教主身著單薄的白衣倒在地上,額間門盡是冷汗。


    墨瑾緊緊地攥著心口的衣裳,眉頭緊皺,唇角溢出了絲絲縷縷鮮血,滴落在衣襟上,整個人蒼白的如一樽生了紅色裂紋的瓷器。


    但千重蠱發作不僅是讓人疼痛難耐,更可怕的是容易走火入魔,丹田內力紊亂,便會失了神智要殺人了。


    左護法一進門就發現了屋內燃的不是安神的厚重檀香,而是昔日時姑娘知曉教主情況後調製的水雲香,比檀香的安神效果要好些不少。


    至少從教主此刻的情況來看,確實是如此的。


    以往教主每逢鉤月之日千重蠱發作,便會七竅流血不止,如今隻是口吐鮮血倒是好多了。


    可自那一日之後,這千重蠱就像是發了瘋一般,第二回發作似是要將寄主逼死一般。


    而且日子裏教主的狀態也不甚好,整日裏倒是溫和笑著的模樣,可通身的氣質越發無害平和,就越發讓人頭皮發麻。


    閑暇無事的時候他便坐在時姑娘平常會坐的亭子裏,望著院中落了新雪的紅梅,也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夜裏蠱蟲發作,墨瑾痛到神誌不清間門,袖中一直藏著的那條紅繩掉落了出來。


    被冷汗浸到模糊刺痛的視野裏,隱約看出來是祥雲形狀的玉石,窗被呼呼大作的寒風吹開。


    透著雪光,墨瑾似是看到了那日雪上紅梅初綻,合著花前少女的笑靨。


    指尖將玉石壓入掌心,邊緣有些硌手的紋路,竟是硬生生割破了手心,沁出血珠落在玉石上,略顯斑駁。


    伏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墨瑾瞅著玉石那點血漬,蒼白的臉上詭異地出現了點柔和的笑意,不知是在笑什麽。


    他在她麵前用的一直都是假的。


    在孤劍山莊時,偷的是酥雲的身份,便是如今在魔教了,也用的是殷懷瑜的身份。


    究竟是為什麽不敢告訴她真相,有時候連生來難以與常人共情的墨瑾都有些弄不清楚了。


    歸根到底,不過是怕蠱人的身份被得知後,再加上殺父滅門之仇,惹來厭惡。


    可如蠱蟲本能般的貪戀之心,卻驅使著他貪戀著其中幾分若隱若現的溫暖,不願割舍。


    蒼白的唇瓣被血染紅了,倒像是添了點胭脂於其上,有一種靡豔殘虐的美感。


    白衣勝雪的墨瑾口吐鮮血,卻笑得肆意,眸中殺意陡現,似是雪夜裏幽幽的一抹寒光。


    自己早就該知道,不受控卻能夠引發他體內千重蠱失控的事物,要麽置於眼下日夜抵死糾纏著讓她噙著淚吞吃下全部,卻隻能怯生生地摟緊自己脖子逃不開,要麽便從一開始就抹殺幹淨


    黎明之際,山洞外大雪漸漸下得輕緩了不少。


    化開的雪水順著枝葉滑落而下,蜿蜒開皎潔的痕跡。


    蔓果效用解得差不多,已經累到有些睜不開眼想要直接拋開人的時南絮卻被素來沉默寡言,克製聽話的長樂桎梏住了。


    被猛地來一下的時南絮烏黑濕潤的眼含著淚,下意識地揪住了長樂的青絲。


    她意識不清,卻能夠隱約感覺出來長樂似乎心情並不能算得上好。


    混沌中,大概還能夠記得到他喂過來的時候,驀然地停住了片刻,而後輕咬過時南絮白玉珠子般的耳垂,輕聲問道:“小姐那殷公子,可曾冒犯過你?”


    耳畔長樂的嗓音很溫柔很輕,卻讓意識模糊的時南絮隱約察覺出幾分危險沒有回答,腦袋卻埋在他肩窩處蹭了蹭,眼角的淚滴落而下。


    答案顯而易見。


    長樂素來沉靜的黑眸中鮮少地,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幾乎結成實質殺意,似是幽深的潭水般。


    便是殺那幾個渣滓時,他眸中的殺意都未曾如此刻般濃厚過。


    他日日夜夜護著,連分毫苦都不舍得讓她經受的小姐,那可恥之徒卻讓她眼眸受傷目不能視,竟還敢染指給她下藥,惹得她此刻這般難受


    在心中殺意攀到頂峰時,長樂卻感覺到眼睫上傳來了濕漉漉的觸感,倏地消散了個幹淨。


    原來是時南絮雖然意識模糊,卻能夠感受到摟著自己人身上的凜然殺氣,於是垂首尋找到後輕輕地啄吻著他漆黑的羽睫,像是茫然不知事的鹿兒。


    長樂握緊了手中一手可握的腰肢,竟是被氣得笑了一聲,在她耳畔輕語,“小姐,容長樂冒犯了。”


    而後,時南絮就將他口中的冒犯明白體驗了個透徹。


    直至將近破曉,泣音都有些破碎的時南絮才裹著大氅沉沉地睡去了。


    而這般離譜之事發生後,一直木屋中的榻上才醒過來的時南絮陡然驚醒,席卷而來的疲倦無力之感讓她簡直是眼前一黑。


    腦海中的所有聲響和行徑,就像是放電影般在她腦中倒帶播放,還不斷重播循環幻化出畫麵來。


    時南絮隻覺得腦中都是雷聲在震天作響,震耳欲聾到難以停歇,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她都做了些什麽啊?


    江慕寒是主角攻,是要和主角受江念遠和那個配角攻相愛相殺的啊!


    可是自己都做了什麽?回憶中那個含著淚可憐兮兮卻把受害者江慕寒給吞吃而下的人是誰啊?


    時南絮用暖和的被子悶住了自己,隻覺得頭痛欲裂。


    但想到了什麽的時南絮倏地坐起身來,抱著長樂親手做的枕頭發愣。


    可這次的係統卻跟死了一般沒有半點動靜,也沒有提醒。


    那豈不是意味著,這樣的發展是符合劇情的。


    時南絮蹙眉思索著。


    畢竟這是一本文,主角攻江慕寒對自己有情感,但根據那些虐戀情深的劇情線發展來看,和自己這麽個沒什麽戲份的女配,是不可能發展下去的。


    若要讓這虐戀情深更離譜炸裂的話,那自己死似乎也是情理之中了。


    自己隻是個炮灰女配,長樂對自己有若有若無的感情,然後墨瑾這個作死的配角攻作為魔教教主要斬草除根,殺幹淨孤劍山莊活口。


    劇情綱要裏也說了自己是死於墨瑾之手,自己被墨瑾殺了之後,主角攻江慕寒也就是長樂,肯定會更加憎恨他,再加上哥哥江念遠被搶的仇,仇上加仇把墨瑾幹掉。


    這麽想,剩下要展開的劇情就豁然開朗了起來。


    隻是時南絮一時之間門實在是接受不了自己把一直忠心守著自己的長樂給欺負了的錯事,十分厭棄自我的行為,不想要即刻麵對他。


    這比之前殷懷瑜那樁子事還要令她難受。


    一連幾日都不肯出屋子。


    長樂立於門外,目光落在緊鎖的門扉上,站了許久將手中熱好的飯食擱置在窗台上。


    心中微歎,但他到底還是抬起手,指節微曲敲了敲軒窗,輕聲道:“小姐,我去進山了。”


    這些日子裏,她都不曾多吃些什麽,端進屋內的飯食也是草草吃了幾口,便懨懨地說吃不下了。


    院子裏的小雞也交由隔壁住著的林瑩娥管了。


    有時長樂去了鎮上回來後,院中出來透氣的少女遠遠地聽見了自己回來的動靜,一下子如受了驚的兔子般躲進了屋子裏。


    那日長樂看見她愈發纖瘦的身形,隻覺得心尖似針紮般,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哄她開心。


    昔日在孤劍山莊的時候,她總是眉眼彎彎的帶笑模樣,從未有過這般的情況。


    以前一串糖葫蘆便能逗得她笑靨如花,而如今鎮子上各色新奇物什都不能換她心情好上幾分。


    也不知是不是猜出那幾個渣滓被長樂收拾了,近些日子這林家嬸子的精神頭都好了不少,見這兩人之間門的氣氛古怪。


    待到長樂來問她該如何是好,林嬸子頓時大笑了起來,笑著問他可曾知曉自家夫人喜好如何。


    長樂怔然片刻,隨後回過神繼續收拾著手中買來的話本,悉悉索索的響聲中,林瑩娥聽著這清俊的青年從未有過這麽多話。


    “她好甜食,卻不喜過分甜,酸中帶甜的糖葫蘆最是喜歡的,鎮上的豌豆黃點心她也喜歡,不過須得少放半勺蜜糖,再添些粗茶。平日裏閑暇時候便喜歡看話本子解悶”他的話突然頓住了,多了幾分落寞,“自從她眼睛看不見後,就喜歡睡前央著我念給她聽。”


    似是想起了什麽後,長樂又多了一句,“她似乎格外喜歡毛絨絨的小玩意兒。”


    林瑩娥聽著,臉上的笑意愈發濃了。


    這小子可真是嘴笨的很,林瑩娥將手中的黍米撒給圍過來的雞後,拍拍手掌,笑道:“你夫人的喜好你都記得這般清楚,要讓她不生氣,豈不是很簡單?”


    後來,長樂聽了林瑩娥的話,開了春就去鎮上為時南絮買了條黃毛小狗回來。


    手中黃毛小狗毛色幹淨,眼睛黑圓討喜的很,還不時伸出舌頭去舔他的手指。


    長樂盯著手中似乎稍微用點力就能夠掐死的小東西,麵色沉靜卻有些不安。


    小姐若是能看見的話,想必是極其喜歡這小東西的。


    果然,當夜懷中被放了個毛茸茸小東西的時南絮驚喜異常,聽到小狗那響亮一聲的吠叫後,無神的眼眸轉向長樂站著的方向,細聲問道:“長樂,是小狗嗎?”


    眼見她臉上多了笑意,長樂心中頓時鬆了口氣,“回小姐,是小狗。”


    袖中的手微微攥著,長樂出聲問她,“小姐喜歡它嗎?”


    開春這場雨下得大,長樂是冒著雨去市集上為她尋來這品相最好的小狗。


    此刻簷下的人一身玄衣勁裝,頭發往下滴著水,眉眼微垂專注望著時南絮的模樣,倒是和她懷中的小狗如出一轍,恰似淋了雨濕漉漉,卻揣揣不安的小狗。


    時南絮一伸手就摸到了長樂潮濕滴水的衣角,不由得問道:“長樂!你怎麽淋成了這樣?”


    懷中的小狗雖然一直被長樂藏在懷中,但也不可避免地淋了點雨,不由得扭了扭身子,卻是把身上毛發的水珠甩到了時南絮的臉上。


    長樂搖著頭說道:“長樂無事,小姐不必擔憂。”


    習武之人體熱,自然不必懼怕這點春寒。


    小狗在甩水,長樂一搖頭,他墨發上的雨滴也落在了時南絮的臉側,順著流淌下來。


    發現自己幹壞事了的小狗對上長樂冷清的目光,頓時嚇得在時南絮懷中瑟縮著嗚嗚叫了兩聲。


    臉上滴了水的時南絮腦中不由得想象著長樂似小狗般甩水的可憐模樣,竟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清淺的笑聲,自然是流入了長樂的耳中。


    “長樂這般大的人,怎麽跟小狗似的還滴水呢?”


    那抹許久未曾出現的笑容,落在長樂眼中,恰似春寒料峭,悄無聲息突然綻開的桃花般瀲灩。


    時南絮打趣他的話,讓長樂一下子抿緊了唇,身體卻是極其聽話地蹲下來後低下了頭,默不作聲地任由時南絮用手上的帕子擦著他被雨水濡濕的墨發。


    洗幹淨擦幹後的小狗被放進了鋪著被子的籃子裏。


    長樂安置好這脆弱的小東西後起身準備去為時南絮燒熱水。


    正要轉身之際,衣角卻被一隻柔軟的手輕輕勾住了。


    長樂聽見時南絮輕聲問他,“長樂不介懷嗎?”


    身形高挑的玄衣青年愣在了原地,半晌才意識到時南絮在說的是何事,語氣一下子就變得萬分柔軟,道:“小姐,長樂說過,長樂永遠都是小姐的。”


    他此時說話的聲音很輕,似是回到當年紫竹林中。


    “小姐你當年說過,影衛便是形影不離的,所以無論發生什麽事,或是有怎樣的危險,長樂都不會留下小姐一人。”


    時南絮攥緊了手中的衣角,看不見的雙眼卻漫上了水汽。


    長樂說這話時的語氣,是耳中可以清晰聽出來的鄭重,可見他是認真的。


    在時南絮愣神時,長樂轉過身來,將榻上坐著的少女摟進了懷中,力道很輕卻很穩,仿佛在捧著何等稀世的珍寶一般,溫聲哄她:“小姐要給那小狗取個名字嗎?”


    時南絮靠在他肩頭,摟住了他的脖子,許久才輕聲笑著說道:“那就叫長樂好了。”


    語氣裏多了幾分打趣他的揶揄,同昔年在孤劍山莊捉弄他的時候分毫不差。


    饒是性子冷清慣了的長樂也因著她這話有些哭笑不得了,但卻是應了好。


    方才長樂是淋著雨回來的,此刻抱了時南絮,自然是將她的衣服也沾濕了。


    他便索性抱起她,一同去了洗漱的屋子裏。


    時南絮靠在他肩頭也不曾說什麽,隻是姣好的臉側卻悄無聲息地漫上了煙霞之色。


    身上披著的鬥篷領子是長樂親自從山裏獵來的皮毛,泛紅的臉不由得埋進了雪白的絨毛中,眼眸濕漉漉地望著人的時候,讓長樂心尖都軟成一片。


    他自然是清楚地記得時南絮的眼睛不能看見,可他卻不知這皇家秋水生的藥,將她這眸子養得,無論何時看人的時候都是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的模樣。


    溫暖的水浸泡而過時,耳尖紅到幾乎要滴血的時南絮伸手一碰,便碰到了長樂蘊含著力量感的腰際,溝壑明晰,可見以往在孤劍山莊時他練武有多麽刻苦了。


    此刻在手心裏,就像是包裹著絲綢的匕首一般,潛藏著危險和殺機。


    時南絮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長樂,此處便是習武之人的丹田嗎?”


    素來清冷,連殺人都是神情淡淡的長樂卻覺得時南絮柔軟的指尖較那鹿血還要滾熱,被熱氣濡濕的鬢發貼在臉側,易碎脆弱的模樣倒顯得被欺負的人是他一般。


    長樂常年握劍,帶著點薄繭的手牽過時南絮的手,準確地尋到了丹田之處,溫聲回答她,“小姐此處才是丹田。”


    時南絮好容易才尋到個這麽標準的,自然是新奇地尋找過各個鄢長老為她講過的穴位。


    這般嬉鬧捉弄長樂的後果便是桶中溫熱的水盡灑,遍地皆是。


    軒窗之外是春寒料峭的花枝受了雪後顫顫巍巍。


    最後那小狗的名字,在長樂溫柔的安撫和柔聲輕哄中定了下來。


    時南絮也想不明白,為何長樂這麽執著於給這小狗更改名字。


    明明不過是句玩笑話,她哪裏會真的為這小狗取名叫長樂呢,人又不是真的狗。


    春寒料峭的月夜裏,他輕吻過泛起了煙霞被雪洗過的山茶花,正專心思索著小狗名字的時南絮不由得踢了他一下,讓他陪著自己一同想小狗的名字。


    長樂眸光晦暗難明地看了眼籃子裏不安分滾來滾去的小狗半晌,驀地輕笑了一聲,笑道:“小姐覺得叫阿瑾如何?”


    聽了長樂的建議,時南絮還當真想了想阿瑾兩個字。


    隻是一隻小狗叫阿瑾,瑾字,意為皎潔無暇的美玉。


    一條小狗叫美玉的名字,雖說有些古怪,但是阿瑾卻是好聽的很。


    時南絮把小狗抱過來,摸了摸它毛絨絨的頭,手感甚好,這個名字聽起來也確實不錯。


    在長樂開口前,時南絮含著笑應了聲好。


    “那它以後便叫阿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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