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魔教弟子們的錯覺,他們感覺最近教主似乎較以前那種含笑卻涼薄到骨子裏的模樣,多了幾分人的味道。


    教中弟子對於教主去世了的變故接受良好,他們自幼接受的訓導都是以強者為尊,所以前教主死了於他們而言也不是件多麽意外的事。


    至於說墨瑾多了幾分人的味道,自然不是說他原本模樣不像人了。


    恰恰相反,就墨瑾那白衣玉帶的俊俏溫潤公子模樣,誰敢說不賞心悅目。


    但每當墨瑾含著笑淡淡地看著人的時候,教中的弟子們就會覺得頭皮發麻。


    “今日,時姑娘照舊在鄢長老院中修習藥理嗎?”墨瑾手執一封信箋置於燭火上炙烤。


    不過須臾,原本素白的紙麵竟出現了一行墨色字跡,寥寥數語透露出來的消息卻令人心驚。


    “京城皇室,寂然不動,恐有異。”


    自那夜溫泉池中含了他一夜後,時南絮就一直有意無意的避著他。


    而鄢長老給她診脈後,著實是大吃一驚,覺得分外棘手。


    她當真是沒想到時南絮能夠將莎果和蔓果給弄混,不過這兩位藥便是鄢長老要細細區分開,也是需要些許心神的。


    《千藥典》裏提到過蔓果,可謂:“岩崖寒處有朱果,十年生,催生春潮二月一輪,交而可解。”


    翻譯過來就是吃了這個果子的人,可能隔兩個月就會出現一次時南絮的狀況。


    不過這事鄢長老並未告知墨瑾和時南絮。


    就以墨瑾那不通人情世故卻天性黑心的性子要是知道此事,肯定變著法子誘著哄著時南絮欺他,之後還會裝出可憐模樣惹得時南絮心軟。


    至於時南絮,若是知曉了自己的境況,指不定會整夜不顧自己體弱埋在藥堆裏。


    是以鄢長老隻說時南絮被那藥傷著了身子骨,需要她調了藥溫養著。


    解莎果藥性的藥並非沒有,隻是取材麻煩,要些許時間門。


    聽聞教主在問時南絮的近況,左護法躬身行了個禮,低聲道:“回教主,時姑娘在鄢長老那,並無大礙。”


    近日都是他在教主身邊,也不知酥雲是哪裏惹了教主不快了,還是說酥雲本性不喜拘束,前陣子好不容易從紅塵樓回到教中。


    又被外派回到了紅塵樓中,收集江湖上和皇室的消息。


    看完信箋上的字跡後,墨瑾垂眸看著火苗順著素白的紙麵舔舐而上,轉眼間門就化為灰燼。


    火溫有些高,但對於體溫微涼的墨瑾而言,倒像是暖了他的指尖。


    如今已近初冬他偏涼的體質就愈發明顯了。


    “聽聞朝中那支武藝高強的錦衣衛,倒唯那閹人寒衣馬首是瞻了?”語調淡漠無波,墨瑾隨手撣去了指尖的灰燼,接過了左護法遞過來的帕子,細細擦試幹淨。


    左護法垂首斂眉,目光落在墨瑾被燒得有些泛紅的指尖上,沉聲道:“那寒衣也不知是從何處來的,據說武學根骨俱佳,甚至可以和教”


    左護法向來是個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這話都到嘴邊了,才意識到不合適,連忙咽了回去。


    沒想到墨瑾唇角染上了淺淡的笑意,就像是梨白初綻似的,“甚至可以和本教主一教高下,不分勝負是嗎?”


    是平淡的語氣,還帶了點漫不經心的意味,卻讓左護法直接跪了下去告罪,“教主,屬下失言了。”


    燭光燈影搖晃,墨瑾溫潤的輪廓似是鍍上了一層釉彩,他烏黑的眸子映照著燭火,像是燃起了星點緋紅。


    “這如何能稱得上失言,我倒是想瞧瞧這京城督主,是何等武功高強的人物。”


    左護法一驚,下意識地抬眸去看他。


    在墨瑾的臉上看到了熟悉的,尋找到了對手後飽含興味的神色。


    去年墨瑾聽聞南邊出了對兄弟,江湖人稱玉扇雙凶,饒有興致地提出了要去南邊魔教分壇看看的想法。


    結果便是玉扇雙凶被打得不成人樣,勉強苟活逃走。


    贏了的墨瑾索然無味地回到了教中。


    很顯然,聽聞了寒衣之名的墨瑾,格外地想要即刻尋來他好生鬥上一番。


    鄢長老的院中卻是一片歲月靜好。


    平日裏擺在明麵上的蠱蟲毒藥瓶子都被收了起來,多了許多草編的小玩意兒。


    “浮塵引為何物?”鄢長老半倚靠在美人榻上,慵懶地抬手敲了敲煙鬥,抖下了星點火光,用著那嫵媚的姿態詢問在藥櫃旁摸索藥物的時南絮。


    時南絮點過櫃子上的幾味極其罕見的藥材後,輕聲答道:“夜燈醫話有言,浮塵一夢,往事皆引。”


    聽聞她這麽利索地就答上來了,鄢長老垂眸看著自己手中的紫銅煙杆久久不曾回神。


    當年失了那孩子後,鄢長老曾尋遍了山野,翻遍了古書典籍,才從夜燈醫話這本消失在江湖上不知多少年的殘卷中尋到浮塵引這個藥方。


    搜羅了不知多久才找齊了藥材,配了浮塵引,可將要飲下去時,鄢長老闔上了眼眸許久,最終卻抬手將手中的藥盡數倒了。


    那孩子是個可憐的,被父母親手賣到了人牙子那,眼看就要被人牙子賣去那等窟,灰頭土臉的小孩直奔著她而來,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裙擺,喊了她一聲娘。


    從未有過人疼愛記過那個孩子,鄢長老突然就想到,若是就連自己都不記得她了。


    這孩子匆匆來這世上一遭,卻無人記得,多可憐。


    因著這心念一動,鄢長老倒了浮塵引。


    “功效記得太淺了。”鄢長老抬手用煙杆不輕不重地敲了下時南絮的額頭,“浮塵引此藥,越是痛徹骨的記憶便越容易洗淨。”


    敲完後,她斜斜地睨了眼捂著頭含淚委屈的少女,不鹹不淡地補了句,“可記下了?”


    時南絮捂著被敲的額頭,了無焦距的眸子裏卻含著淚,聞言點了點頭。


    也不知鄢長老是什麽怪癖,發現她怕疼容易疼出淚後,就越發喜歡敲自己的頭了。


    “下一個方子,給我背仔細了。”


    敲了兩下看她哭了,鄢長老這才眉眼帶笑地收了手。


    她發現這孩子哭著的模樣都透著股狡猾勁,仿佛這樣就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答不上來後免罰。


    起初鄢長老還真不敢下手再敲打她,後來敲得都習以為常了。


    時南絮摸了摸下一個銀托盤裏的藥材,這才心如死灰麵上卻不顯地繼續念道:“庭香散,主藥用檀香蓋去其濃香,無需半炷香便可散去內力。”


    鄢長老這才滿意地笑了笑。


    可鄢長老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那個莫家堡的新起之秀,武林盟主撿回去的家夥,居然是時南絮身邊的影衛長樂。


    莫家堡諸人都無法理解盟主撿回來了個這般沉默寡言的青年。


    而且這人在養好傷的一個初冬夜裏,留下了一封信後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莫家堡。


    再聽聞他的蹤跡時,便是說他獨自一人手持南孤劍殺進了魔教。


    這夜下著細雪,時南絮正要關上支起的軒窗,忽然感覺麵前掀過一陣涼風。


    原是一道玄色的高挑身影從簷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了她麵前。


    長樂看著屋內立於窗邊的少女,他墨色的勁裝已經被鮮血染成了深色,可他卻無暇顧及。


    時隔這麽久才見到時南絮,長樂一時間門卻覺得喉間門腥甜,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是就這般靜靜地看著她。


    掀起的涼風中,時南絮聞到了撲鼻而來的血腥味。


    這血腥味過分濃鬱了,以至於時南絮無法分辨此人是誰,隻好試探性地喚了一聲,“殷公子。”


    來人沒有回答她,時南絮瞬間門就確定此人不是殷懷瑜了。


    啪嗒一聲極輕的聲響。


    按在窗棱上骨節分明的手竟是硬生生掰斷了木棱。


    長樂伸手止住了時南絮就要壓下軒窗的手腕,用輕到快要被晚風吹散的嗓音,極其柔和地喚了她一聲。


    “小姐。”


    熟悉卻又許久未曾聽聞的清冽嗓音,此刻有些沙啞。


    可時南絮卻一瞬間門意識到這是誰了。


    長樂跟在她身邊那麽多年,她怎麽可能記不得他的聲音。


    時南絮下意識地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無神的眸子似是在凝望著他,卻又不是,“長樂?!”


    在看到時南絮烏黑濕潤卻無任何焦距的眸子時,長樂就意識到了,她看不見。


    “小姐,此地不宜久留,屬下先帶你走。”


    話音落下,長樂就翻身進屋直接抱起了時南絮,而後借著窗畔的古樹一躍而上了屋簷。


    就這般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門,他卻還記得取下架子上的鶴氅,將時南絮包得嚴嚴實實的,連一絲冷風都吹不進。


    腦袋緊緊地靠在長樂的胸口,時南絮能夠聽見的,隻有呼嘯而過的冷風,和他心髒的律動。


    時南絮也不敢多言,隻是看不見,卻知道自己和長樂此刻處於高處,怕得緊緊地摟住了長樂的脖子,閉上了看不見的眼,細細聽著他的心跳。


    在這呼嘯的細雪和冷風中,時南絮忽而就想起了那一年冬日她故意要長樂給她弄來冰鎮了的山楂。


    長樂不肯,說她體弱,冬日還非要吃涼的會著了寒氣。


    時南絮故作生氣了背對他坐著,高聲問道:“長樂你真是我的影衛嗎?”


    屋外是紛飛的雪,長樂在她身後跪下了,麵具下的嗓音清冽。


    “是,小姐。”


    當天夜裏,他就披著滿身的風雪,當真為她尋來了冰過的山楂。


    可長樂沒有想到,自己將鮮紅帶著冰碴子的山楂遞到了他唇邊。


    還戴著銀紋麵具的少年愣住了,卻記得褪下麵具,啟唇含住了她指尖的紅果。


    柔若無骨的手拂去了他肩頭的細雪。


    燭光熹微裏,長樂眸中倒映出少女眉眼帶笑的麵容。


    她笑著問他。


    “長樂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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