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藍茵搬到文樺位於城南的別墅,已經一周有餘。


    文樺請來了最專業的醫護人員還有營養師,精心照料著葉藍茵。雖然葉藍茵的精神狀況並未有太好的改變,但是氣色相對於在漁村初見時,已經有了大大的好轉。


    對於這樣的變化,文樺很欣慰。可與此同時,他又很擔心。


    因為葉藍茵自從住進來之後,不哭不鬧,甚至都沒和文樺開口說過一句話,連戒指的下樓都沒有問過。


    文樺不知這是為何,請教了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說:“看葉小姐的種種反應,應該是創傷性應激障礙,且伴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症。可問題是,葉小姐的應激障礙反應持續的時間過長,且拒絕與外界的交流。所以,也不能排除有抑鬱症的可能性。葉小姐的病症很複雜,急需一個可以讓她放鬆心情的地方供她調養。等她慢慢產生了安全感,願意與外界解接觸了,我們才可以進行後續的治療。”


    醫生的話無疑讓文樺更加堅定將葉藍茵送到巴塞羅那生活的決心。


    有些愛可以讓人幸福,有些愛也可以殺死一個人。


    文樺知道葉藍茵需要周亦行,可周亦行真的給不了她想要的,那就該長痛不如短痛,把過去作罷。


    ……


    今日,文樺來到雲景莊園。


    停好車後,他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禮物,進入室內。


    周夫人和文厲正在閑話家常,看到文樺回來了,都是心中欣喜。


    特別是周夫人,她笑意盈盈,招著手說:“阿樺回來了。姑姑真是好久沒見到你了,很想念你。”


    文樺也笑了。


    他把禮物放在茶幾上,說:“特意給姑姑挑的禮物。姑姑有三件,我爸隻有一件。”


    “你這孩子。”周夫人被哄得很是開心,“這幾天都忙什麽了?是不是要拍新的電影了?快和姑姑說說。”


    文樺神情略有一僵。


    他飛快的看了眼文厲,然後撒謊說:“是有個不錯的本子,我十分喜歡。正巧這故事裏涉及到了西班牙,我準備兩天後就回去了。”


    “這才剛回來就回去?”周夫人擰眉道。


    文樺剛想說什麽,就聽到文厲的嗬斥:“你可還真是翅膀應了。你一個中國人,總是往國外跑,算是什麽事啊?你的根在這裏,你是帝都人!我不同意你回去!給我老實在家裏呆著。”


    文樺最是不耐文厲這種中國式大家長的做派。


    從小到大,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隻稍稍提了一句,文厲就會不管事情的起因,上來就是大加斥責。


    也正是因為文厲的這種“管製”,才導致了文樺總是和自己的父親對著幹。


    “爸,我一個成年人,還沒有選擇自己去哪裏的權利嗎?”文樺說,“況且,我隻是去那邊靜靜心,過不了多久就又會回來的。”


    文厲不聽,拍著茶幾的案麵,嚴肅道:“在這裏,你依舊可以靜心。你如果要是回西班牙,就別認我這個爸。”


    又來了。


    每次一言不合,文厲就會拿這個說事。


    文樺真的是煩了,也膩了。


    他就像是文厲手裏的泥人,被文厲想怎麽捏就怎麽捏。可關鍵是,這時間久了,泥人也會變硬的,不再是那麽好拿捏的。


    “您要是非這麽不講理,我也沒辦法。”文樺站起身,準備告辭,“禮物送到了,希望您和姑姑喜歡。我先走了。”


    周夫人見文厲下一秒就要氣的吼叫,趕緊把文樺叫住,並且從中調和。


    周夫人說:“大哥,孩子大了,你也適當注意注意教育方式。阿樺都說了,就是去靜靜心,過段時間就回來。你又何必這麽著急呢?”


    文厲聽了這話,更是上火。


    這麽多年了,他又當爹又當媽,這個中滋味誰又能懂?


    “你真是把他給慣壞了!”文厲的語氣不免重了些,“他都三十二了,成天就知道拍戲,對家裏的事情是不聞不問。那娛樂圈多亂啊,再給他添一身的臭毛病!阿嫻,文家就這麽一棵獨苗,不能毀在我的手裏!”


    周夫人微微蹙眉,心裏也是曉得文厲的著急和擔憂。


    文家香火稀薄,勢力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周亦行的背後有個創為集團,估計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會正眼看文家了。文厲那麽高傲的人,又看重這家族的興衰,自是希望文樺能有一番成就,不負文家的列祖列宗。


    “阿樺,你就真的非得走嗎?”周夫人問道,“你要是在家中,我們也不會打擾你的。你爸年紀大了,總是想你在身邊。”


    文樺一聽這話,心中略有糾結。


    如果沒有葉藍茵的事情,他大可以哄得文厲高興些了,再回西班牙就是;可葉藍茵的狀況不容耽誤,她需要換個環境重新開始,這也就導致了他沒有時間和家人進行緩和。


    文樺說:“姑姑,這次的本子真的很好,我不想錯過。不如這樣,我先回去小住一段時間,最多一個月,我就回來看望你們。”


    這……倒也是變相的妥協。


    周夫人看向文厲,想聽聽他的意思。


    而知子莫若父的文厲已經猜到文樺這次是誌在必行,一定要回西班牙。如果硬碰硬的話,反而是不劃算。


    “既然你這麽打算,我也可以答應你。但是,你也需要答應我一件事。”


    文樺鬆口氣,想都不想的同意了。


    文厲說:“我的老朋友佟伯伯,你還記得吧?他的女兒佟若舒是外交部的同聲翻譯。這段時間休年假,正打算去西班牙和葡萄牙那邊看看。到時候,你盡盡地主之誼,招待人家兩天。”


    文樺一怔,心裏跟明鏡似的。


    這事說的好聽是叫做“招待”,說的直白些,那就是“相親”。


    也罷。


    隻要能先帶葉藍茵回西班牙就好,其餘的回來再考慮。


    “佟家的女兒可是一等一的出挑啊。”周夫人笑道,“那位佟小姐,我早幾年見過。現在,估計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


    文厲自然也是滿意佟家女兒,他說:“都是世交,多走動走動也好。對了,前幾日我看新聞,說是亦行和孔家女兒的事情。這是真的嗎?”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文樺心中最先嗤笑。


    葉藍茵初到別墅的那幾天,文樺見她是那麽的孤獨傷情,心中也有過一些動搖。


    他想著或者讓她見到周亦行,就可以叫她好起來。可是,這個想法才剛剛冒頭,周亦行和孔歆瑤當街擁吻的新聞就傳的滿天飛!


    文樺真替葉藍茵不值。


    兩年的光景,葉藍茵已經神誌不清了,卻還是惦記著與周亦行的一戒誓言;而周亦行早已經置身鶯鶯燕燕之中,把葉藍茵拋到了九霄雲外。


    如此看來,周亦行根本就不配再見到葉藍茵。


    “新聞捕風捉影而已。”周夫人一笑置之,並不想多談,“我們吃飯吧。我讓廚房上菜。”


    不多時,三人開始用餐。


    文樺因為剛才聽了周亦行的消息,繃著臉,看起來很是不高興。


    文厲以為是佟若舒的事情,才導致文樺現在擺臉子給他看,心裏也是不大痛快。


    父子二人是各懷心思,周夫人橫在中間,這一頓飯吃的是無比壓抑。


    等到這煎熬的午餐終於快要結束時,文樺的手機忽而震動起來。


    文樺瞧了一眼來電顯,心下一緊,連忙離開餐廳去接通電話。


    文厲見他說也不說一句的就離席,氣的把筷子拍在桌上,怒道:“真不知道是欠了他什麽!簡直是向我討債來的。”


    周夫人苦笑:“我看阿樺這樣挺好的。難不成你想他和亦行一樣嗎?一輩子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現在,藍茵走了。亦行怕是要孤獨一生。”


    ……


    葉藍茵走丟了。


    傭人帶著她在別墅區的噴泉花園曬太陽,就一個轉身的功夫,葉藍茵就不見了。


    文樺接到消息,瘋了似的開車往回趕,還一邊催促著傭人趕緊找。


    就在文樺不管不顧的闖紅燈時,正在等紅燈的徐子峰餘光一瞥,當即便認出了車子的牌照。


    “周總,那是你表弟的車。”徐子峰說,“他這麽著急,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周亦行蹙了蹙眉,吩咐:“跟上去看看。”


    徐子峰給車子掉頭,追向徐子峰的車子。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了城南的別墅區門口。


    徐子峰說:“原來是回家。周總,大概是我們想錯了。”


    周亦行不以為然:“開進去。”


    此刻,傭人已經找到了葉藍茵。


    葉藍茵不熟悉地形,一時半會兒是走不出別墅的。


    她隻是沿著一條路一直走,走到了別墅後身的圍牆那裏,隔著高聳的鐵欄杆,盯著外麵的小河看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那條小河吸引。


    可看著小河靜靜流淌的時候,她會莫名覺得心裏很踏實。


    這條河,似乎聯係著一個人的承諾。


    “藍茵!”


    文樺因焦急而發顫的聲音傳了過來。


    葉藍茵對於自己的名字還有些陌生,她隔了好幾秒才扭頭看去,人便已經被文樺抱進了懷中。


    “我真是要被你嚇死了。”文樺後怕的說,“你要是想要來這邊,該讓傭人跟著才是。怎麽可以一個人亂跑呢?”


    葉藍茵不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問:“這是什麽河?”


    文樺看了一眼,回答:“衛河。這邊是河的上遊,帝都市區裏的那段是中遊。”


    葉藍茵不說話了,繼續默默的看著眼前流淌著的河水,一顆心卻是隨著波流而動,流向過去的回憶。


    “周總,文先生的車子停在這裏了。”徐子峰指著窗外說,“看來確實是回家了,並沒有出什麽事。”


    周亦行從鼻腔“嗯”了一聲,也覺得是自己多心。


    徐子峰接著詢問:“和董小姐約好的時間就快到了,我們走吧?”


    周亦行點頭,閉目養神。


    就在他們車子走後的兩分鍾,文樺牽著葉藍茵的手回到了別墅門口。


    看到那停的很不規矩的車,文樺把車鑰匙扔給傭人,讓傭人幫忙停好,然後哄著葉藍茵說:“等到了巴塞羅那,會有更好的美景在等著你。”


    ……


    周亦行見到董寧。


    不過一段時間沒見,董寧消瘦了不少,眼中似乎也染上了從前不曾有的某種情緒。


    比如,冷淡。


    周亦行並未多問,隻是客套一句“久等”,便坐在了董寧的對麵。


    董寧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今天找我來是為了什麽事。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嫁定蕭雲陽,你不用再白費口舌。”


    如此直白的拒絕倒叫周亦行一時無言。


    兩個人安靜的坐了會兒,周亦行才說:“你有什麽苦衷?”


    董寧一愣,隨即卻是笑了。


    她說:“周總,別把我想的太複雜了。我就是個普通的女人,渴望有愛情的滋潤。蕭雲陽對我很好,對我的家人也很好。這樣的男人,我心甘情願嫁給他,哪裏會摻雜什麽其他的目的呢?如果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有一堆婚禮的事情等著我操持。”


    說罷,董寧拿起包包就要起身離開。


    周亦行一眼就能看出她極力隱藏的慌亂,心中不由得更加確定董寧同意嫁給蕭雲陽的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尚銘為了這事,找過我。”


    董寧攥著包帶的手抖了抖。


    她背衝著周亦行,不敢回頭與他直視,而這心裏就像是有翻滾著的海浪,在狠狠的拍打著她。


    良久。


    她問:“兩年了,你忘記過藍茵嗎?”


    周亦行一怔,垂下眼眸,回答:“一刻也不曾忘記。”


    董寧笑了笑,眼淚卻是順著臉頰流下,她說:“我們都是經曆過傷痛的人,都該明白什麽也沒有活著重要,有些事情看起來不可能,但做的人卻是心甘情願。周總,別再逼我了。請幫我轉告他,讓他……忘了我吧。”


    話音一落,董寧不再有片刻的逗留,快速離開了雅間。


    周亦行始終低著頭,看著手中的茶杯出神。


    董寧的話回蕩在耳邊。


    他在想,如果可以換得葉藍茵回來,他什麽都願意付出,什麽都願意做。


    可是,他去哪裏找尋他的如果呢?


    ……


    五日後。


    從帝都飛往巴塞羅那的航班順利降落在巴塞羅那國際機場。


    周亦行一身西裝筆挺的從vip通道出來,身姿氣場不知道要秒殺多少明星,引得不少西班牙空姐頻頻投來青睞的目光。


    周亦行目不斜視,快步出了機場。


    科魯茲夫婦正在出口親自迎接他的到來。


    科魯茲先生見到這個中國老朋友,很熱情的給了他一個擁抱,還用蹩腳的中文說道:“歡迎,來到西班牙。”


    周亦行回以禮貌的微笑。


    接著,科魯茲夫人同周亦行握了手,隻是目光卻始終在往周亦行的身後看,她問:“周太太呢?我特意安排了絕妙的旅行,邀請周太太遊覽西班牙的美景。”


    周亦行笑容不變,很自然的說:“我妻子近來身體不適,不適宜遠行。改日一定帶她來西班牙與二位相聚。”


    “哦~”科魯茲太太麵露失望與惋惜,“我的很多朋友看了我與周太太的合影,都想一睹周太太的風采。他不能來,這真是太可惜了。”


    周亦行沒再接話,上了科魯茲先生安排的車子。


    一小時後,車子停在艾爾巴拉維特酒店。


    科魯茲先生在酒店預定了最尊貴的套間,親自將周亦行送到了房間裏,並說:“洽談會議將於三日後召開。在此期間,周先生可願出遊馬德裏?最近有場球賽很是吸睛,相信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周亦行站在酒店的窗邊,看著窗外的風景,腦海裏回響起的全都是葉藍茵說過的話。


    ——我好喜歡巴塞羅那,好喜歡西班牙。我們去那裏度蜜月,好不好?你關上手機,24小時都屬於我。


    ——其實9月去巴塞羅那是最好的。9月24日是聖梅爾塞節,是巴塞羅那守護神的節日。到時候,那裏會熱鬧非凡。


    ——亦行,你知道特魯埃爾的戀人嗎?特魯埃爾又叫愛之城,是西班牙最具浪漫氣息的一座古城了。真想和你手牽手去那裏漫步。


    特魯埃爾的戀人。


    周亦行收回目光,轉身看向科魯茲先生,說:“不必如此麻煩的款待我,太過見外。我想請問從巴塞羅那到特魯埃爾需要乘坐飛機嗎?”


    “哦!特魯埃爾!”科魯茲爽朗的笑了,像是被勾起了珍貴的回憶,“西班牙的愛之城,我們西班牙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就是在特魯埃爾上演的。周先生,你該帶著周太太同遊,那裏是象征愛情忠貞的神聖之地。我和我妻子的婚禮就是在那裏舉辦的。”


    科魯茲太太聽到丈夫提及他們的婚禮,不由得莞爾一笑,握住了丈夫的手。


    周亦行看著這一幕,心口泛起酸痛。


    如果他早些帶著葉藍茵來西班牙,去特魯埃爾看看,他便也可以多了一份與她的珍貴回憶。


    而現在,他將獨自前往特魯埃爾。


    ……


    葉藍茵在巴塞羅那安頓了下來。


    這裏的一草一木充滿了異域風情,也充滿了獨有的文化氣息,她能來到這裏,心裏是歡喜的。


    可卻也是空虛的。


    文樺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每天全心全意的陪著她,卻是仍然換不來她的笑顏。


    難道這個世界上就真的隻有周亦行能打開葉藍茵的心扉嗎?


    文樺不信,也不願意去相信。


    “藍茵,嚐嚐我今天的手藝。”文樺把新鮮出爐的海鮮飯放在餐桌上,“我可是跟一位大師學來的,味道不比五月花的差。”


    “五月花?”


    文樺一愣,隨即欣喜若狂的喊道:“你記得五月花!我們在那裏第一次共進晚餐,我還給你留了專屬的位置。你都想起來了,是嗎?”


    葉藍茵眨眨眼,轉而低頭拿起勺子,開始吃飯。


    文樺的笑容慢慢凝固,燃起的希望化為湮滅,但他也並未氣餒,轉而問:“好吃嗎?”


    葉藍茵“嗯”了一聲,繼續吃飯。


    文樺歎口氣,坐在了葉藍茵的對麵,和她一起吃。


    期間,文樺不停的和她說著巴塞羅那的一些故事和趣聞,希望可以引起她的注意。可葉藍茵就是安靜的吃飯,連個表情都沒有。


    待到文樺這出獨角戲已經要唱不下去的時候,葉藍茵忽然抬頭看向文樺,問了一個問題。


    她說:“你根本沒有我的戒指。你在騙我,對嗎?”


    文樺心裏“咯噔”一下,隨即感覺後背冒出一層的冷汗。


    他神色慌張不已,腦袋裏絞盡腦汁的想要找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同葉藍茵解釋,可是卻說不出來一個字。


    恰巧,餐廳的電視上播出一則廣告,正是特魯埃爾的旅遊宣傳片。


    特魯埃爾戀人的傳說深深吸引了葉藍茵的注意。


    文樺也察覺了出來,連忙就此轉移話題:“我帶你去特魯埃爾看看,好嗎?巴塞羅那熱情奔放,特魯埃爾沉靜淡雅,說不定你會喜歡上那裏。我們去看看!”


    葉藍茵沒有看文樺,隻是盯著電視機不錯目光。


    宣傳片播完了。


    葉藍茵說:“好。”


    ……


    特魯埃爾。


    它是西班牙東部阿拉貢自治區的一個市政,也是特魯埃爾省的首府。


    中國有《梁山伯與祝英台》,英國有《羅密歐與朱麗葉》,而西班牙也流傳著同樣令人扼腕歎息的淒美愛情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特魯埃爾,愛之城。


    周亦行沒讓任何人跟著,獨自行走在特魯埃爾的小路上。


    葉藍茵說過:這對特魯埃爾戀人因愛殉情,後人把他們埋葬在一起以完成他們生前未能在一起的夙願。等到了16世紀,人們在聖佩德羅教堂地下施工時,發現了一對戀人的木乃伊。幾百年來被認為是虛構的故事在那一刻被證實是真實存在的,愛情的不朽也被見證。


    為此,周亦行特意去了存有這副棺槨的博物館,第一眼就被驚豔了。


    兩個棺槨並排放著,棺蓋上分別雕刻著年輕貌美的戀人的浮雕,似握非握的手始終無法觸碰在一起,而兩人平靜相視的樣子更是不禁讓周亦行心頭微顫。


    他靜靜的佇立在棺槨前,看著彩色玻璃裝飾的穹頂,隨著光線的時暗時弱,投射出的炫彩光斑環繞著他們……這看似幸福的場景背後卻是分離。


    分離,多麽剜心的字眼。


    周亦行眉頭一擰,痛苦的閉上眼睛,心底對葉藍茵的思念攪動著他的五髒六肺,令他感到窒息。


    他們相愛的那些畫麵,葉藍茵第一次對他說“我愛你”時的樣子,第一次吻他時的樣子,甚至第一次和他吵架哭泣時的樣子,跟過電影似的在他腦子裏閃回。


    若不是一個過來遊玩的小女孩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周一性恐怕會溺死在自己回憶漩渦之中。


    “對不起。”小女孩用稚嫩的聲音語說道。


    小女孩抬頭看向眼前高大的男人,懵懂的眨眨眼睛,指著他臉上的淚水,說:“你哭了。剛才也有一個人哭了,是個女人。她和你一樣,是黃皮膚。”


    周亦行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流淚。


    但是,小女孩的話卻是引得他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用西班牙問女孩:“什麽樣的女人?”


    女孩說:“很美。”


    周亦行又問:“她去了哪裏?”


    女孩指著前麵帶有“出口”指示標誌的地方,說:“她走了。”


    周亦行不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博物館裏的人越來越少,周亦行也漸漸從剛才噴湧出來的情緒中緩解過來。


    他最後看了一眼特魯埃爾的戀人,轉身離開。


    ……


    葉藍茵安靜的站在小道上,看著文樺在對麵的商店買火腿。


    這美食對她的吸引力並不大。


    剛才看到特魯埃爾的戀人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何,自己的心口起了一陣強烈的絞痛,以至於文樺不得不帶她去後麵的休息區休息片刻。


    等她好不容易緩過來,想要再回去看看的時候,那裏已經沒有遊客了。


    文樺說:“現在是淡季,特魯埃爾也並不是熱門景點,人自然就會少些。現在已經到了午餐時間,不如我們先吃些東西,然後再繼續遊覽。”


    於是,葉藍茵被文樺從博物館帶了出來。


    可此時此刻的她,卻不想停留。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線在牽引著她的思想和意識,促使她朝著某個方向前進。


    葉藍茵見文樺還在排隊,終於轉身離開。


    她沿著特魯埃爾的街道走著。


    這裏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牆瓦,似乎都有它們自己的故事。


    葉藍茵覺得自己像是無數次的來過這裏,又像是從來沒有來過這裏,眼前的一切是熟悉而又陌生的。


    “老公,前麵就是聖馬丁塔和救世主塔,我們過去看看吧!”一個女人在經過葉藍茵身邊的時候,忽然說道。


    那女人是中國人,說話帶了些南方口音,應該是個江南女子。


    女人的丈夫說:“我在攻略上見過這兩座塔的介紹。聽說這兩座塔遙相對望,是一對孿生兄弟,蠻有意境的。”


    “那我們還等什麽?”女人歡快的拍了拍手,“我們快去看看啊!”


    葉藍茵看著這對夫妻快步向前走去,微微抬頭,那帶有曆史韻味的救世主塔,就在不遠處,與它遙相對望的是聖馬丁塔。


    遙相對望。


    葉藍茵收回視線,跟上了那對夫妻。


    很快,葉藍茵追隨著那對夫妻的腳步,登上了救世主塔。


    這裏幾乎沒有什麽遊客,懷舊而古樸的陳設安靜的沉睡在此,陪伴著特魯埃爾的日出和日落,見證著這座城市的興衰。


    來到塔頂,這裏是可以供人俯瞰特魯埃爾的全貌最佳位置。


    葉藍茵就站在一個巨大的窗口前,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


    她的眼睛像是看到了特魯埃爾的美景,也像是看到了遙遠的不知名的地方。


    她在等待這什麽。


    可偏偏的,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


    周亦行從博物館出來之後,心情低落不已。


    他本想找個地方小坐,甚至是想打道回府,不再多瀏覽特魯埃爾的風光。


    因為,沒有葉藍茵在身邊,這裏根本不是什麽愛侶們喜歡的“愛之城”,而是周亦行一個人的傷感之地。


    周亦行無比後悔當年沒有帶葉藍茵過來度蜜月。


    如果不是身份的束縛,不是家族血脈帶來的羈絆,他們會是一對平凡恩愛的夫妻。他會陪她過著再普通不過的日子,日日夜夜與她長相廝守。將來,還會有孩子們承歡膝下。


    而如今,周亦行好不容易解決了周老爺這個隱患,他再也不擔心他會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趕盡殺絕,他終於掌控了創為,走完了這條荊棘之路。


    可是,她卻已經不在他的身邊。


    這是多麽大的諷刺啊!


    周亦行再次無法控製的模糊了視線。


    他想葉藍茵,瘋狂的想葉藍茵,撕心裂肺的想葉藍茵!


    咚——咚——咚——


    忽然傳來的鍾聲引得周亦行下意識的抬頭望去。


    不遠處,聖馬丁塔屹立不倒。


    葉藍茵也和他提過聖馬丁塔,她說:“我看有的旅行達人拍過不少俯瞰特魯埃爾的照片,很多都是在聖馬丁塔拍的。等我們去了,也要過去看看。對了!聖馬丁塔的對麵是救世主塔。到時候,我可以站在救世主塔,你站聖馬丁塔,你給我拍照。”


    周亦行笑著說:“你知道這兩個塔距離有多遠嗎?拍的到嗎?”


    葉藍茵回答:“那我就站在最大的窗口前等你,你站在對麵最大的窗口等我,我們就知道了。”


    想起這些話,周亦行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向著聖馬丁塔走去……


    葉藍茵站在救世主塔最大的窗前,眺望著遠方。


    剛剛的那對夫妻已經離開,他們興高采烈的計劃著下一站去阿爾瓦拉辛,那個被譽為西班牙世外桃源的地方。


    葉藍茵真的是無比羨慕那對夫妻,她想跟著他們一直走下去。


    可是,她心裏又清楚,那樣的感情不是她的感情,她跟過去了,也隻是繼續羨慕他們而已。她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屬於她自己的那份感情。


    這樣的等待究竟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葉藍茵心口又一次泛起絞痛,她眉頭緊蹙,流下了眼淚。


    周亦行登上聖馬丁塔的時候,有三三兩兩的遊客在往下走,他們都說天色忽然陰沉了,景致不好,拍不出好的照片。


    周亦行並不在意這些,他來到塔頂,不自覺的去找那最大的窗口。


    然而,等到他站到最大的窗口時,才發現這個窗口並不衝著救世主塔,而是衝著整個特魯埃爾。


    周亦行心底生出一絲惆悵,可又不想就此死心。


    既然來了,他總要知道聖馬丁塔與救世主塔到底相隔多遠。


    於是,周亦行在塔頂轉了一圈,終於看到了對麵的救世主塔……


    就在那一瞬間。


    突然腳步踉蹌,荒腔走板。


    突然野草瘋長,天昏地暗。


    周亦行的眼淚幾乎是奪眶而出,他說不出話,笨拙卻無比用力的揮動著雙手。


    最終,千言萬語,因他一聲微小而沙啞的“茵茵”,而變得萬籟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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