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而言,在那一天裏發生的事情是她無法理解的,可是那些爭吵的片段,血腥的畫麵,卻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腦海裏,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暗紅的血液,蒼白的母親……她原本幸福美好的家庭,就因為這個意外而破碎。


    再一次置身在這個環境中,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傅佳人好像又看到了記憶中的那個畫麵,整個人沉浸在悲傷恐怖的氛圍中,讓原本憔悴的她看起來更加羸弱,生命仿佛隨時都會終結,去追隨她意外逝去的母親。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就算在悲痛,卻也必須堅強。


    “傅小姐,如果傅太太還活著,也不會希望你沉溺在失卻她的痛苦中,她更希望你好好的活著,幸福的生活。”我勸說著傅佳人,一方麵是為了將她從過去的沉痛拉扯出來,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宋佳玉。


    然而我安慰的話,不僅沒有勸慰到傅佳人,反而更激起了她激動的情緒,她突然的一抬頭,眼神犀利的看向我,“不!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我失去的不僅是媽媽,還有爸爸!我成了一個沒有家的孩子!”


    傅佳人低低的嘶吼著,聲音並不大,可是言辭之間的哀痛卻讓人動容,更別說她自己了,淚水從她曾經明媚的眼睛裏滴落,留下淒然的淚痕。


    但是她骨子裏的倔強不允許傅佳人在旁人麵前表露出脆弱的樣子,她馬上低頭擦去淚水,掩藏住自己的傷口。


    她一個人自言自語著,“不能哭,我不能哭,要是媽媽看到了,她會擔心的。”


    看著傅佳人低頭的這一幕,我變得越發心酸,恨不得可以將她抱進懷裏,不再受到任何傷害,可是我的同情對傅佳人而言,恐怕是她最不想要的。


    我靜靜地站在傅佳人的身旁,沒有出聲,等著她收拾好情緒。


    良久之後,傅佳人的雙眼慢慢地恢複了平靜,傷痛和仇恨都埋藏在心底,沉聲跟我說道,“走吧,我還想去後院看看。”


    聞言,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要是傅佳人真的在這裏情緒失控了,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跟沈行遠交代。


    推著傅佳人往後院走,我在途中找機會問出了剛才不解的地方,“傅小姐,如果我沒記錯,傅先生應該還活著,你們怎麽會沒有生活在一起?”


    而她又怎麽會沒有爸爸,成了一個沒有家的孩子。


    傅佳人掃視著周圍的環境,慢慢地回答我說,“意外之後,媽媽沒有搶救回來,她連爸爸的解釋都沒聽到就去世了。爸爸非常的悔恨,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找那個女人代孕,如果他能看住那個女人,意外就不會發生……”


    這樣的悔恨,成了一個人一輩子都無法解除的心結,男人覺得是自己的過錯害死了自己心愛的妻子,被這樣的負罪感徹底的逼瘋。


    因此他將這個別墅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維持著當初的樣子,甚至不惜花重金連同周圍的別墅也一起買了下來,好像這樣,時間就可以停在二十二年前。


    可是他自己,卻再也沒有勇氣走進一步,甚至不知道怎麽麵對自己的親生女兒。


    看著那張跟妻子相像的臉龐,心中的悔恨湧動,仿佛跟火山一樣的會噴發出來。


    “爸爸受不了這樣的心理折磨,將我交給伯父一家照顧,連產業也交給了職業代理人,孤身一人離開了。去流浪環遊世界是媽媽的夢想,可是她身體不好,爸爸不允許她經常出門,這麽多年來,爸爸應該在完成媽媽未完成的夢想。”說起自己的父親,傅佳人的臉上有著揮之不去的眷戀。


    原來是這樣……


    我這才了然了其中的原委,也被這樣的感情所動然,忍不住說道,“有這樣一個深愛的人,甚至可以跨越生死一直持續著,傅太太是幸福的。”


    傅先生和傅太太對於感情的看法,也影響著傅佳人的感情觀,她追求愛情,卻更在乎兩情相願,在知道自己跟陸斯年的愛情徹底沒有希望之後,她才會選擇退出,選擇成全。


    我也不禁想象,如果傅太太還在,他們一家三口會是何等令人豔羨的情景。


    “有這樣的父母,我也是幸福的。反而是我不配做他們的孩子。”傅佳人聞著後院的花香,既開心又悲傷的說道。


    “怎麽會?你明明非常好。”我反駁著,傅佳人驕傲又自信,我從第一次看到她,就忍不住希望自己成為她那樣的女人。


    傅佳人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淡淡卻悵然的笑容,“是我害了他們。爸爸一直覺得是他害死媽媽,其實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應該是我。如果不是我檢查出心髒病,沒有辦法能治好,爸爸也不會用那麽極端的辦法,也不會有那個女人,更不會有那個意外。我才是那個最應該死的人。”


    傅佳人用最冷靜的聲音,說著最沉重的話。


    從別墅一直往裏走,我仿佛是走進來傅佳人的內心,一點一點的了解這她不為人知的事情。


    二十二年了,她一直背負著這個包袱,卻一點也沒讓人察覺到。


    我停下了往前的腳步,在傅佳人的輪椅旁邊蹲了下來,哪怕她有細微的掙紮,還是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堅定的說道,“傅佳人,你並沒有錯,生病的事情不是任何人可以控製的,你比誰都希望自己是健健康康的;傅先生也沒有錯,他再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你,也想保護傅太太。至於宋佳玉的媽媽,她的確做錯了事情,錯在太貪心。但是在當時,她一定也沒有傷人之心。最後卻發生了無法挽回的悲劇,那是誰也沒想到意外。”


    傅佳人垂眼看著我,眼神裏帶著一絲掙紮,有些嘲諷的開口,“江一月,你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放下仇恨,放過宋佳玉,讓她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嗎?”


    我心裏的意圖被傅佳人一語戳破,臉上飛速的閃過一絲窘迫。


    可是很快的,我又想到跟傅佳人最初見麵的情況,她對我也是強勢又鄙夷,甚至約我單獨出去見麵,那樣的場景,幾乎可以想象出兩個女人為了一個男人撕逼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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