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周以後,時俊和虞皓平從沈陽回來了。


    虞皓平拎著大包小包進的辦公室,往桌上一放,一臉喜不自勝的招呼大家,“過來了收禮物了!”


    這趟差出的,冰天雪地,各種意外,各種艱難,好不容易事情都辦妥了,回到這間辦公室,真有種到家的感覺。


    今天正好人齊,都在,沙明明,小馬,家寧,餘真,都一呼啦的圍了過去,大眼瞪小眼,“這回怎麽還有禮物帶回來?”


    “那邊的接待方給準備了點當地特產,時總又自己掏腰包買了點。”虞皓平說,打開袋子,“時間倉促,也不知道該買點什麽,隨便挑了點……有巧克力,手工的香腸,糖,烤榛子……還有,俄羅斯的皮手套。”


    大家一擁而上。


    等程錦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沒啥了,一大包東西都被那些無良匪類一搶而空。


    小馬身高腿長手也長,搶的最多,抱了滿懷,沙明明不客氣的懟了他一句,“你一個大男人,跟一幫小姑娘搶吃的,你還要臉不要。”


    “我給我女朋友搶的。”小馬無辜的說,“天天加班都沒時間陪她,總得稍微彌補一下。你也不想看著我打光棍吧。”


    “你給顧程錦留點!”少來,沙明明不吃這一套。


    “她啊……”小馬悠然的說,“她應該用不著吧。加班都有特餐的人,這回肯定也有特殊的禮物吧。”說著,還朝程錦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波。


    餘真也笑,“誒,還真是。到底有沒有啊虞總監?”


    虞皓平咳嗽一聲,裝著沒聽見。


    程錦充耳不聞,一個人在位置上坐著,繼續做著手上沒做完的工作。


    “別玩命了!你這都忙多久了,多少也得喘口氣。”餘真搖搖頭,“看你兩隻眼睛,熬得全是血絲。”


    程錦沒吭聲,忽然手機一響,是條短信。她打開看了一眼,手就是一抖,時俊。


    “下班時,給我打電話。”他說。


    程錦沒有回複,把手機放回桌子上。


    再過一會,手機又叮的一聲響,她看著,遲疑著沒有動。就這麽盯著手機看了半天,回過神的時候,抬起頭,虞皓平正在不遠處看著她,神情有點複雜。


    *******


    下班的時候,程錦沒有給時俊打電話。


    她隨著人潮,走出了嘉信大廈,然後一直順著路,往前走。


    本來想在公交站坐車的,但是到了公交站,看看那擁擠的人群,忽然失去了擠車的欲望。


    再往前走一段,又有地鐵站。到了地鐵站口,站了片刻,人更多,台階更長,不想回家,也不知道有什麽別的地方可去,不知道應該搭上哪條線。就這麽站了半天,還是轉身,走回去了。


    天氣其實還可以……雖然稍微冷點,但隻是微風。不如就這麽走走吧。


    前麵是過街天橋,天橋那頭不遠有一個冰品店,有好吃的紅豆冰沙。沙明明喜歡那地方,常常掛在嘴邊上,何以解憂,唯有一杯紅豆沙。那麽,這種時候,就該去吃碗紅豆沙吧。


    可能是她走神了,穿過馬路的時候,忘了看交通燈,過去的時候正好綠燈換紅燈。程錦完全沒察覺,正準備往路中間走過去的時候,有人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就把她給拽了回來。


    這一拽程錦完全沒有提防,而且他力氣又大,程錦幾乎就一頭栽進他懷裏去。


    還沒抬頭,就聞見那熟悉的氣息。


    連那襯衫,外套,和灰色的領帶,都眼熟的要命。然後就聽見他帶著點惱火的聲音,“你過馬路都不看燈?”


    ……如果早知道這種地方居然也能遇見他,剛才真應該坐公交車走的。程錦歎了一口氣。


    “怎麽不說話?”時俊見她一直垂著頭不吭聲,有點沒底,伸手輕輕托起她的臉。程錦把臉給扭了過去。


    時俊忍不住笑了,看著她凍得有點發紅的鼻頭,兩眼微紅,像個鬧別扭的小孩子。好幾天沒見,他心軟的不行,“是不是怨我沒給你打電話?我怕你在辦公室,接聽不方便。”


    “你怎麽在這?”程錦說,“還是一直跟著我過來的?”


    “當然是跟著來的。”時俊居然承認了,“我下樓時候看見你,想去停車場拿車又怕來不及,就跟著你出來了。”


    其實,本想叫住她的,可是她穿著長大衣,圍著圍巾的背影,穿行在黃昏的餘暉中,就像一幅畫一樣。悠閑而落寞,他居然有點不忍心驚擾。


    都這把年紀了,還能跟著一個女生後麵穿越兩條街……時俊也是對自己很服氣。


    程錦看著他帶笑的臉,斜陽照在他的眉眼之上,有著令人心悸的俊朗。


    冬天的風冷颼颼的吹過,他低了頭,沒忍住,咳嗽了幾聲。


    “你這病,還沒好嗎?”她身不由己的脫口問出這麽一句。這麽幾天,他看著很明顯的瘦了一圈。


    “沒有。”時俊答了一句,又微微俯下身,在她耳邊說,“好像還越來越嚴重了。”


    程錦當然聽得出他什麽意思,她又不傻。


    然而想要轉身走的時候,左邊手臂一緊,被他拖了回去,緊接著,他的吻就落了下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落日熔金的天色,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個短暫而又纏綿的輕吻。


    “這個是罰的。”他抬起頭,心滿意足的微微一笑,“因為那天早晨你不告而別。”


    程錦怔怔的看著他。


    晚冬天氣,落日的光芒並不十分熾烈,隻餘下遙遠的金黃。他站在麵前,背後是天邊迤邐的晚霞,一抹鮮紅,疊著一抹暗赤,像是心尖上的一抹血痕。


    顏色太過淒豔,看得人心酸,她忍不住抬起手,掩住了眼睛。


    想起走的那天早晨,他還沒有醒。


    她停在床邊,看了他很久。想把手覆在他的額頭上,感受一下他的溫度,然而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沒有伸出手。


    她不想那麽虛偽。


    時俊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怎麽了,這就生氣了?要不然,再給我罰回來?”


    他的聲音低低的在耳邊,帶著點笑意,程錦沒法拒絕。因為那戲謔的玩笑裏,滿滿的都是小別重逢之後的喜悅。


    她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隻不過是輕輕的這麽親了一下而已……這又不是第一次了。比起之前的每一次,那些情不自禁的失控,那些纏綿和渴切,這輕輕一觸,又能算得了什麽?可是,不知道怎麽了,就這樣忽如其來、霸道又溫存的一觸,忽然就把她給擊穿了。


    酸麻的感覺,順著胸口,緩緩的彌漫到指尖。


    “你這是去哪裏?”時俊問,“逛街?一個人?”


    “就……隨便走走。”程錦吸了吸鼻子。


    “那正好,我也閑著。”時俊伸手,牽住她的手,又是一皺眉。“大冬天的,連個手套也不戴。”


    她的手冰涼,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每次碰到她,都那麽涼。


    他有點下意識的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裏揉了揉,又揣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裏,握著,程錦的手指像隻受驚的兔子似的掙了掙,他回頭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撲騰什麽,還上勁了是吧?好好看著車。”


    “……”程錦被他這麽牽著,穿過車流裏的人行橫道,一直走到馬路對麵。


    “去吃飯?”時俊看了看她,程錦一臉的神不守舍,這到底是怎麽了。


    程錦指了指不遠處的天橋,“那邊有個冰沙店。”


    時俊愣了兩秒鍾。


    ——冰沙?小學生吃的那種冰沙?這種天氣?!


    ******


    片刻之後,程錦和時俊坐進了那家沙明明最愛的冰品店裏。


    這家店完全走的是輕文藝風,白色格子門窗,抹茶色小方格子的桌布,桌上還插著小小的一瓶白色雛菊。音箱裏有某少女樂團的歌聲,卡哇伊又歡樂的,在明亮的燈光裏蕩漾。


    說實話,程錦覺得時俊那一身昂貴的筆挺的正裝,跟這個地方確實有點格格不入。穿著白色帶花邊的小圍裙,給她端上紅豆冰沙的服務員,也忍不住看了時俊好幾眼。


    時俊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有點尷尬的。


    “先生要點什麽?”店員小姐姐殷勤遞上飲料單,“我們有招牌的紅豆冰,布丁奶茶,還有這個月新出的蜜柚和芒果口味,點兩個大杯可以打折哦。”


    時俊沒接那單子,“一杯水。”


    “什麽?”對麵笑盈盈的臉愣了一下。


    “就一杯水,溫水。”時俊微笑,“另外,再要一個紅豆冰沙,大杯的。”


    小姐姐腿略軟,“哦……好的……”


    程錦冷眼旁觀。


    還挺能招惹爛桃花的……公司裏那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架勢,都哪去了。


    很快,他的水就送上來了。


    “這是免費送的,請慢用。”小姑娘笑的眼睛亮閃閃的,“需要續杯的話,請隨時告訴我。”


    時俊接過那杯水,晶瑩剔透的雕花玻璃杯子,水裏還放了一片冰糖檸檬。


    這家店名氣不是白來的,一杯水都做的這麽講究,確定是免費的麽。程錦默默的攢了一肚子的氣。


    時俊低頭喝了一口。


    “好喝麽?”程錦手指輕輕點著桌子,“甜嗎?”


    “還行……就一杯水而已。”時俊完全沒聽明白她的意思。


    程錦的臉色看上去有點不佳。


    “我這兩天,不能吃辣的,也不能吃冰的。”時俊誤會了她的意思,趕緊解釋,語氣裏好像還帶著點歉意,因為沒能陪她吃冰沙。


    程錦“哦”了一聲。


    旁邊桌有一對小情侶,互相依偎著坐著,女生的頭靠在男生的肩上,分著吃一杯草莓雪糕。男生手裏拿著手機玩手遊,女生閉著眼睛在聽歌,耳朵上戴著副耳塞式的耳機,一根線在自己耳朵裏,一根線在男生的耳朵裏,偶爾挖一勺雪糕,送到對方嘴邊,兩個人輕輕的相視著一笑。


    就這麽平凡的幸福,隨處可見的,又旁若無人的。


    可是那種甜蜜的氣息,連周圍的空氣都已經變成了粉紅色。


    程錦不由得,忽然有了點羨慕。


    時俊和她,從來沒有這麽一刻,享受過這種平靜又溫暖的時刻。從來沒能在一起,悠閑的喝杯啤酒,捧著爆米花和汽水看個電影。或者像別人一樣,一起牽著狗散散步,在落雨的時候,挽著手,一起撐著一把傘。現在想想,無限遺憾。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開著車,她靜靜坐在他身邊座位上的那個時刻。


    暗暗的心動,隱秘的快樂。


    從頭到尾,並沒有太多親密的時刻,可是她心裏,時時疼著的,都是他一幕一幕的片段。開著會忽然被逗笑的時候,微蹙著眉看方案看圖紙的時候,他穿著黑色大衣站在皚皚白雪上的時候,他沉默的懷著心事開車的時候……


    而她,始終像一個,被牽著、被吸引著、卻在抵死抗拒的旁觀者。


    就像燈下的蛾子,明知撲過去的下場唯有毀滅,為什麽還要不停的撲過去?那麽的奮不顧身。


    ******


    等了許久,那一大杯的紅豆冰沙終於端上來了,雪白的冰沙,深紅的桂花紅豆和糯米,看著就很美味。


    然而程錦拿著勺子,像是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的,微微躊躇。


    時俊看了她一眼,有點想笑,然而還是歎了口氣,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從口袋裏翻出一個紙袋,放在她麵前。


    “這個是給你的。”


    “什麽?”程錦愕然。那紙袋包裝精致,還用緞帶束起。真的很漂亮。


    “咖啡。”時俊說。


    “出差帶回來的?”


    “不是,”他隨口說,“上次你在我辦公室裏喝的那個牌子。不是說好喝嗎?我讓安淩打電話去又訂了幾盒,空運的,剛到。”


    “這不是太麻煩了……”程錦沒看他。空氣裏仿佛有種奇怪的靜謐,程錦吃了一口冰沙,很甜,噎在嗓子裏,咽不下去了。


    冰沙融化在舌尖上,甜味漸漸消散,隻餘下冰,帶著細微的刺痛。到底這種混亂的情況……還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她現在不應該坐在他對麵,三心二意的流連,裝著若無其事的吃這杯冰,她應該手起刀落,快刀斬亂麻,斷了這管不住的蠢蠢欲動的貪戀,一切就都解脫了。


    手邊的電話忽然震動著響起來,她看了一眼,屏幕上蹦出一個名字,沈嘉瑜。


    她條件反射似的伸手給掛斷了。


    時俊就在對麵,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


    程錦的心髒砰砰的跳著,手裏的勺子戳著麵前那尖尖的冰沙的塔尖,看著細碎的冰屑向四邊紛紛飛散下來,終於,清了清喉嚨,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理智。


    “時總。”她說,並沒有抬頭。“我覺得有些話,我應該跟你說清楚。”


    時俊一怔。


    時總兩個字,格外的刺耳。


    “我覺得,我不太方便直接去你的辦公室。”程錦並未抬頭。


    “因為上次的流言?”時俊看著她,座位上方是一盞複古的羊皮紙吊燈,溫暖的燈光照下來,程錦的額頭那麽光潔,可是不知道怎麽了,眉心微微的蹙著。


    他還是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


    雖然她很不習慣在人前露出笑臉。


    他還喜歡她每每臉紅,卻還強裝著鎮定自若的樣子。可那也是她不喜歡被別人看見的樣子。


    這麽想著,他都有點走神了。


    聽見程錦說,“謝謝你,幫我平息了公司裏的流言。可是我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隻要你和我還在一起,哪怕隻是工作,這些都躲不掉。”時俊說。


    “我知道。”程錦有點無奈。


    時俊覺得顧程錦有點反常。


    他見過她各種模樣,各種表情,闖禍了犯錯了的,像罪人似的耷拉著腦袋的,說起設計方案的時候情不自禁兩隻手按著桌子,神采飛揚的,開會的時候專心致誌奮筆疾書的,淋了雨像落湯雞的,喝醉了口齒不清的……


    有生氣的時候不敢表露,暗自腹誹的,有裝作渾不在意又豎著耳朵聽他說話的,有望著他發呆卻在他回頭的時候慌忙閃避的……


    可是,現在這一刻,跟以前不一樣。她平靜,冷淡,客氣,又疏遠。


    說真的,他很難習慣。


    時俊終於決定還是妥協。


    “你不喜歡的話……”他想了想,“算了。”


    程錦忽然抬起了頭。


    “時總,其實我根本不喜歡喝咖啡,從來沒喜歡過。”程錦說,“上次在你辦公室,我也隻是隨便客氣一下而已。沒想到你這麽當真。”


    時俊眼裏那絲笑意,漸漸地隱去。


    程錦眼神轉向窗外,外麵天色已經轉黑,璀璨的街燈正點亮了寒冬裏的長街。這麽美麗的街,這麽美麗的燈光,她卻沒辦法讓自己喜歡這裏。


    “小時候我第一次去喝咖啡,是爸爸帶著去的,他沒給我加糖,很苦。所以我一直就很討厭這個味道。”


    時俊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斷她。


    “其實,根本不是咖啡的問題。你送我什麽,我都不應該接受。”


    ——是不是上次在沈陽,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時俊匆忙的回想了一下。


    是虞皓平跟她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還是……回來以後,見過楊蘇或楊璟?


    在沈陽那一夜,他睡著之前,最後的記憶,是她幫他擦了額上的汗,伸手覆在他額頭上,那麽柔軟而清涼。。


    醒來的時候,天都亮了,壁燈還沒有關,她消失不見,屋子裏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就好像她昨晚根本沒有出現過一樣。


    當時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並沒有多想,以為是公司這邊有急事,她走得倉促。可是現在看起來,應該是有什麽,隻是他未察覺。


    “程錦。”時俊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是不是,我有什麽,讓你誤會?”他問,見程錦未回答,又問,“是皓平?還是楊蘇?”


    “誰都不是。”程錦直直的看著他的臉,毫不回避,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


    “時總,可能,我們之前有點誤會,不,不是誤會,是衝動。”程錦接著說,“你可能不知道,你這種類型,是很多女人的理想型。公司裏暗地關注你的人,也不是一兩個,有的你或許知道,有的或許你從來沒留意。我承認我也……偶爾會有這種失去理性的時候。但是經過了這麽多不愉快的事,我也想清楚了,我不想再這麽繼續下去了。”


    時俊的眉頭微微蹙起。


    “上次是喝醉酒,這次是衝動。”他點了點頭,“還有什麽理由,不如一次性說完。”


    “一開始,我就一直躲著你,你知道的吧。”程錦說,“走到現在不是我希望的。”


    時俊看著她,“一開始,你進嘉信的那天,直到升職調上27樓,我也沒想到會有今天。但不是已經發生了嗎?不管你或者我,想與不想。”


    “可能我們的立場不一樣,感受到的壓力,也不一樣。”程錦淡淡的說,“我來嘉信,做的是一個或許在你看來,不值一提的職位,但是為了走到今天,我也付出了全部的努力。我不想被別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話題,不想卷進這種八卦的漩渦。我隻想,達成我的目標,走到我想去的地方,靠我自己。”


    時俊並不明白。


    “如果你覺得,這隻不過是個八卦話題,那是我沒表達清楚,程錦,我是認真的在考慮你和我的將來。”


    “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有將來。”程錦一字一字的說,“時總,你千萬別誤會。”


    *******


    第二天,程錦為了要不要請假,猶豫了很久。


    幾乎一個晚上沒能睡,越是想睡,越睡不著,半夜起來看書,聽歌,都沒有用,最後還是睜著眼睛到天亮。


    早晨在洗手間裏洗臉的時候,頭疼,對著鏡子,覺得自己的臉色,黯淡得發青。


    然而還是得掙紮著去上班。如果這個時候請假,未免顯得太矯情了。分手不是她提的嗎?哦,對,嚴格的說,還不算分手,他們甚至沒有正式的開始過。一切都起於流言,又終於流言。


    就這麽無聲無息的,靜悄悄的過去吧。


    以她對時俊的了解,他也絕不可能為了這種事,就在公事上為難她。


    但是,也許是她心亂,也許是她糊塗了,竟忘了今天是例會的日子。原來周二的例會,因為時俊和虞皓平出差,所以改到了周五。


    會議室裏人都坐滿了,一向準時,從來不遲到的時俊,竟然破天荒的遲到了十分鍾。


    他進來的時候,設計和工程的幾個部門老大,正在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他匆匆進來,走到座位上,先撐著桌子定了定神,才坐下。


    “開始吧。”他朝會議秘書做了個手勢。


    程錦刻意坐在會議桌的最末端,一直低著頭。人多,會議室裏因為要放投影,光線也調的很暗,也許他根本沒有看見她。


    可是整個會議,一個部門一個部門陸續報告完了,從頭到尾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偶爾,聽見他壓低了的咳嗽聲。


    直到報告差不多都結束了,如坐針氈的程錦才看見他招招手,把旁邊的虞皓平叫了過去。


    虞皓平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他在虞皓平耳邊吩咐了一句什麽,她隔得遠,也完全聽不清。直到虞皓平抬起頭,跟大家說,“今天的會就散了吧。”


    散了?!大夥麵麵相覷。然而既然老總發話,也就隻能散會,大家又隻得揣著一肚子的問號,莫名其妙的魚貫而出。


    程錦抱著筆記本,剛要隨著人群一起出去,卻在門口被虞皓平攔住了。“時總讓你留一下。”他說。


    程錦心裏不禁打了一個突。


    回頭看看,時俊正在看著她。


    沒辦法,她隻有在虞皓平一臉欲言又止的注視下,默默的走回到他旁邊。並沒有坐下,虞皓平幫他們帶上會議室的門,走了。


    “時總,你找我。”她硬著頭皮說,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


    “坐。”時俊說。隻有一個字,但是沙啞得不像話。感覺他說這一個字,也是費了很大的力氣。


    程錦心裏咯噔的一下。


    她頓了頓,“沒有什麽要緊事的話,我們改天再說吧。”


    “就幾句話。”時俊簡單地說,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昨天,我也想了一晚上,覺得還是要把話說清楚。”他說,聲音嘶啞,他的手握成拳放在膝上。


    程錦知道他一夜沒能睡。要不然,一夜之間,這嗓子也不會一下就啞成了這樣。開會的時候,她也用眼角瞥過他一眼,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可是她從頭到尾都低著頭,多一眼都沒看他。


    因為她無法麵對他的臉。


    “你不用顧慮我,也不用顧慮楊蘇。我跟她之間,什麽都沒有,這事我會解決掉。”時俊說,“如果你不想在公司裏跟我有太多的牽扯,沒關係,以後我不會在公司裏跟你提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是我沒能為你考慮多點。”


    他沙啞的聲音就像鋸子一樣,銼著她的心口。程錦緊緊的握著自己的雙手。


    “程錦,再給我點時間,星灣廣場的事忙完以後,我會讓你沒有任何負擔的,和我在一起。”


    ……星灣廣場。


    這四個字,在程錦心上重重的一擊。


    還有什麽星灣廣場?還有什麽以後?還有什麽在一起?!


    “星灣廣場這個項目,我已經準備了兩三年,馬上就啟動了,這段時間,沒太多精力去顧別的……公司裏也需要穩定。”時俊說,“到明年上半年項目啟動以後,我打算把手上的工作交出去一些,差不多可以緩緩,也就幾個月……”


    程錦控製不住的從椅子上蹭的站了起來。他還不知道吧,她都做了什麽。


    不會再有以後了。


    從她拿走星河廣場招標書的時候,他們就完了。


    不,從她看見那份沾滿灰塵的舊檔案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結束了。


    “時總。”她站的筆直的在他麵前,“您想多了。從頭到尾,我們隻認識了幾個月而已,您是我上司,我希望以後工作時間裏,不會再聽到您說的這種話。不知道我說的,夠清楚嗎?如果還沒有,那麽我就再說清楚點,我真的,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喜歡你。”


    時俊怔住了。


    程錦說完這句,轉身就走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手都按上了門把手,她又躊躇了一下。


    回頭的時候,看見時俊正緩緩的站起身。他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臉色特別蒼白,連嘴唇似乎都是淡白色。


    像是唯恐他再說出任何一句話,程錦看著他的眼睛,說了一句,“謝謝你讓我回嘉信。可是我回來,真的不是因為你。”


    時俊沉默著,咬緊了牙關。


    程錦拉開門出去的時候,虞皓平從走廊的長窗前回過頭來,緊緊的盯著她的臉。


    程錦的臉色淡漠而冰冷。


    “你們……”虞皓平想要問什麽,但程錦並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我回去幹活了,工作還沒做完。”


    虞皓平看著她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身不由己的跟著追出去兩步,程錦並沒回頭,隻說了一句,“別進去打擾他,他累了。”


    ——什麽意思?


    虞皓平怔忡的停下了腳步。


    累了?時俊累了?


    在沈陽把十天半月都完不成的事情,壓縮在一個禮拜裏緊趕慢趕日夜兼程的辦完了,不是為了趕著回來見她的嗎?


    現在人都回來了,怎麽現在才覺得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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