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信混得怎麽樣了?”李東寧看著她,坐在花廳外的欄杆上。


    “還不錯,就是時俊和楊璟的關係,比我想象的稍微複雜點。”


    “稍微。”李東寧覺得她說的太客氣了,“你也別給嘉信臉上貼金了,別人也不都是傻子。時俊和楊璟都快水火不容了,還稍微?”


    “其實我也不明白。如果我是時俊,既然最後留不下,不如早點走。”程錦道。


    “你怎知他留不下?”


    “如果他和楊璟之中,隻能留下一個,你說楊恩澤會選誰?”


    “如果我是楊恩澤,”李東寧想了想,“我會把嘉信上上下下這幾千個兄弟,看得比自己兒子重要。”說到這,他又笑了,“當然了,如果我是時俊,我也絕不會有他這麽多的顧忌。”


    說真的,他知道時俊辦事的手段,但是他想不明白時俊這個人。


    就比如他和楊璟的關係。


    程錦莞爾,以李東寧的性格,絕對不可能讓楊璟那種二世祖爬到自己頭上去。要麽走,要麽反,他總會揀一樣。


    李東寧沉吟了片刻,含蓄的道,“其實,如果我是時俊,我還有第三個選擇。”


    “什麽?”


    “我會娶了楊蘇。”李東寧淡淡的道,“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程錦心裏又是咯噔的一下。楊蘇。


    對旁人來說,這或許不過是個茶餘飯後的粉紅八卦。但程錦並不是這麽想。如果這事是真的,就很有可能改寫嘉信建設未來的版圖,這一點,楊璟和時俊,應該都很清楚。


    ************


    “誰要娶楊蘇?”正想著,背後忽然有人插進來一句,程錦一驚,驀然回頭。


    真是走夜路偏又撞了鬼,來的人居然是楊璟。


    他看起來已經喝了不少,一身的酒氣。身邊一個皮膚雪白,這天氣裏還穿著短短的絲質小裙子,披著皮草坎肩的女伴,挽著他的手。楊公子身邊一向都不缺美女。


    李東寧輕描淡寫的道:“楊總,你聽錯了。”


    “你有膽子說,沒膽子認?”楊璟笑著說。


    “我是怕你下不來台。”李東寧懶洋洋的的看著他。


    “你呀,李東寧,你少來這套。”楊璟搖搖晃晃的拍了拍他,“我楊家的人,你還真惦記不起。”


    李東寧嗤的笑了一聲。


    程錦站在旁邊覺得十分不妙。本來和李東寧在這聊幾句,偏不巧被楊璟給撞見了,而且楊公子看起來今兒又是心情不太好,這倆人要是在這兒掐起來,可就不好看了。


    “楊總,航管局的趙主任,剛剛好像還找你呢。”程錦沒話找話地打岔,也是提醒,今天這種場合,可就別惹事了。


    誰知道楊璟半點都不領情。


    “你誰啊?”他轉頭指著程錦,“我跟駿豐的老總在這兒說話,有你什麽事?”


    ——是醉了還是裝的,他竟然又不認識她了。


    程錦咳嗽了一聲,決定不跟一個喝醉了的人一般見識,現在她隻盼著息事寧人。


    “李總今天可是我們請來的客人。”


    “客人?”楊璟冷笑一聲。“哦,對了,時俊請的,是吧。你們倆這關係,還真是不一般。他壓著我的計劃書,說沒錢買地皮,你在後麵撿便宜,你們倆這是串通好了的是吧?”


    “你說清泉的那塊地皮啊。”李東寧也不惱,悠然道:“本來我也不見得多稀罕,不過,你這麽一說,我覺得還真是有點看上了。兄弟,我也跟你說句實話,時俊處處讓著你,那是他看你家老爺子的麵子,給你臉。可在我這兒,這一套,不好使。”


    說完了這句,他轉身對程錦道:“走了。”


    程錦一個頭有兩個大。


    知道李東寧是一貫的嘴巴不饒人,可這是楊璟啊!他倒好,拍拍屁股說走就走了。沒錯,楊璟未必對付得了李東寧,但收拾她顧程錦,那還不就是小菜一碟?


    越怕什麽,越來什麽,無端端卷進這場爭端,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正在頭痛的工夫,楊璟身邊那女伴也是不知輕重,看了看李東寧的背影,好奇的問:“這誰啊?”


    程錦還沒答話呢,楊璟已經冷冷的哼了一聲,不輕不重的說,“這位,駿豐的李東寧,李總啊。本市最有名的暴發戶,包工頭,你都不認得麽?”


    不知道是真醉了還是故意的,他聲音還挺大。


    晚上又比較安靜,且距離宴會廳也並不遠,一時之間,已經有人紛紛往這邊看過來了。


    程錦扶額。


    李東寧走了兩步,站住了,轉過身來,又走到楊璟麵前。他兩隻手插在褲兜裏,似笑非笑,一字一句的道:“沒錯,我是暴發戶,包工頭。我還蹬過三輪,扛過水泥。我就是從工地上幹起來的,不就混碗飯吃嘛……這事,既沒有多光彩,也不算多丟人。”


    楊璟雖未必了解李東寧,程錦卻是多少知道他脾氣的,李東寧這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他怵過誰啊!


    正好旁邊有個推著餐車和酒水經過的服務生,程錦一把拉住他,悄聲吩咐:“趕緊去宴會廳,找嘉信建設的時俊總經理,請他馬上過來一趟。”


    那服務生看看這場麵,趕緊撂下餐車,一溜煙的跑進去了。


    楊璟當然是不怕鬧大。


    機場這事,他本來就不同意和駿豐合作,可最終拍板的人並不是他。所以他一看見李東寧就來氣。


    “李總,你這點家底是怎麽掙出來的,今天我們就不說了,你自己心裏有數。”楊璟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別為了芝麻大點的小項目,非得跟我們嘉信過不去。”


    “是嗎?”李東寧笑了,“我還真有點害怕了。”他一邊說著,抬手拍了拍楊璟的臉,“那我們就慢慢走著瞧吧,楊公子。”


    楊璟縱然是喝醉了,也被他這一下給激怒了。臉上一陣漲紅,一把撥開他的手,“你再來一下試試?”


    程錦一看真急了,這眼看倆人就要動上手了,趕緊上去就把李東寧給拉開了,“李總,今天這場合,你就別跟他較勁了吧……”


    話都沒說完,突然楊璟伸手在後麵大力一扒拉。


    楊璟是真惱了,嫌她擋了自己和李東寧pk的路,手上的力氣大的出奇,程錦整個人就被他給推出去老遠,旁邊正好是那台堆滿了酒水的餐車,她朝著那餐車就栽了過去。


    哐啷的一聲。


    ……啊,這混蛋!程錦踉蹌栽倒的時候,隻來得及在心裏罵了這麽一句。


    **************


    來之前,沙明明說要穿正裝,她還特地回家換了雙高跟鞋。這雙鞋也是很久之前買的,平常都沒什麽機會穿,原本就不太合腳,鞋跟又太高,被這麽一推,完全沒提防,嘩啦一聲撞倒了酒水車,伸手扶了一下又沒扶住,眼看著就要一頭栽倒的一瞬間,有人從身後一把拉住了她。


    撕的一聲,程錦疑心自己的裙子哪裏被撕裂了。


    可是沒來得及去看,整個人就像慢動作的定格一樣,被定在半空裏。摁著狂跳的心口,程錦驚魂甫定地回頭——後麵站著的,竟然是時俊。


    他可總算是來了。


    怎麽才來啊?!這邊都鬧成這樣了,他剛在裏邊幹嘛了?


    “沒事吧?”時俊伸手扶起她,低聲問了句。


    “沒,沒事。”程錦掙紮著站直了,特麽的怎麽沒事,腳扭了,疼的眼淚差點沒掉出來。還有,挺貴的酒給撞灑了一地,身上那件絲絨的裙子,也都濕透了,濡濕的液體順著裙子,正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時俊放開了程錦,掃了一眼這局麵,也就大概明白了。


    “東寧,”他先跟李東寧打了個招呼,“今天人多,我們楊總好像有點喝醉了。”


    “你說誰喝醉了?”楊璟不樂意了,“你幫誰說話呢?”


    時俊微微蹙眉,“你鬧夠沒有。”


    “我鬧?我鬧什麽了?怎麽了,準你聯合一個外人,合夥算計我,準你這麽吃裏扒外的,就不準我說兩句?”楊璟斜睨著他,憤怒讓他的整張臉都變成了暗紅色。“時俊,我爸拿你當親兒子養,你從小到大,吃的都是誰家的飯,現在跟我來這套!你還真以為嘉信是你的了?明告訴你,在嘉信,你也不過就是給我扶鞍上馬走一段,別以為我們楊家沒你不行了!”


    借著酒勁兒,他越說越來氣,“趁著今天人都在,你給我解釋解釋,你和李東寧到底是怎麽回事?機場這個合同,我們拿下來的沒錯吧,憑什麽要跟駿豐分一半?你壓著清泉的地皮不讓動,又是怎麽個意思?就為了給李東寧讓路是吧!”


    他這一陣嚷嚷,周圍的人三三兩兩越聚越多,都湊過來看熱鬧了。


    時俊有那麽半分鍾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楊璟。程錦以為他要發火了,然而並沒有。


    “東寧,今天就算了。機場的事,我們改天再聊。”他朝李東寧道。


    李東寧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猶豫了半分鍾,鐵青著臉,冷冷的掉頭走了。


    楊璟一肚子火沒處發,伸手一把拽住時俊的領口。


    “你就這麽叫他走了?他剛剛朝我動手,差點扇我臉上了,你裝沒看見?”


    時俊微微傾身,靠近他的臉,低聲道:“機場的這個合同,雖然就是個改造,標的也是幾個億。要是你敢攪黃了,誰也保不住你。”


    他聲音雖低,語氣卻極其的森冷,楊璟一愣。


    時俊緩緩把他的手拉下來,看了他一眼,又幫他扣上了襯衫胸口掙開的紐扣。


    “我叫人送你回去。有什麽事,明天我們到公司再說。”


    一邊說著,他掏出手機,給司機打電話。


    “行,你說了算。從來都是你說了算。”楊璟搖搖晃晃的指著他,“我爸,楊蘇,都聽你的。可這事沒這麽便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別以為我們姓楊的都是傻子。”


    他抄起手裏的紅酒瓶子,喝了口酒,又被嗆著了,咳嗽了一陣,他身邊那女伴手忙腳亂的替他捶背。


    *************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虞皓平也聽見這邊的吵嚷聲,匆忙趕了過來,他旁邊還有一個高挑的美女,穿一身帥氣的瑞士藍連褲套裝,頭發剪得短短的貼著耳朵,蜜糖色滑膩的肌膚,兩隻手插在褲袋裏,纖細的手腕上,戴著一隻男式的潛水表。


    看見這場麵,虞皓平也呆了呆。


    “時俊,怎麽回事?”那藍衣的女子走了過來,聲音輕而酥脆,真好聽,程錦心裏一動。


    她叫時俊的時候,連名帶姓的直呼他的名字,很熟絡,又帶著幾分任性的嬌嗔。


    就這一刹那,她明白這是誰了。


    她見過她的照片,雖然不甚清楚。


    楊蘇。楊家的大小姐,楊璟的姐姐,那個很少在嘉信露麵,卻不斷被人提起的楊蘇。


    **********


    “楊璟喝醉了。”時俊簡單地說,“司機也過來了,你送他回去吧。”


    “那你呢?”楊蘇問。


    “我有車。”時俊沒再跟她多說,招手把旁邊的虞皓平叫過來,安排了一下裏麵酒會收尾的事兒,看見程錦一身濕淋淋的站在一邊,順帶著也把她拉了出去。


    程錦和楊蘇擦肩而過的時候,抬眼跟她打了個照麵。


    她秀氣的臉上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可程錦覺得她的眼神,似乎帶著說不出的失望。


    ……為什麽失望呢?是因為楊璟嗎?還是因為時俊?


    ***********


    去往停車場的路,因為鋪著花磚,程錦的細高跟鞋踩上去,鞋跟總是別在花磚的縫隙裏,十分不便。時俊走得快,她幾乎跟不上,剛才還把腳也給扭了,這時候一邁步,腳腕鑽心的疼,每走一步都要咬咬牙。於是幹脆把高跟鞋脫了,拎在手裏。


    地麵硬而粗糙,硌著腳一步一瘸。


    時俊一肚子的心事,也沒發覺,直到走出好遠,才發現不對,回頭看見程錦的模樣,不禁愣了一下:“怎麽了?剛剛還傷了腳嗎?”


    程錦悶聲道:“沒事,就扭了一下。”


    時俊走過來,彎腰蹲在她身邊,“讓我看看。”


    路邊的路燈光線不算明亮,遠遠暈黃地照著,就這樣也能看得出來程錦的腳踝腫的不輕。腳掌也被路上的石子硌破了,隱約的出血了。


    “你……”時俊蹙眉。“都弄成這樣了,怎麽不說一聲?”


    程錦沒說話,剛剛那場麵,她也得有機會說啊。


    “走不動了是吧?要不……”時俊站起身,想要伸手扶她一下,又覺得好像不妥,程錦也有點尷尬:“不用,我能走,慢點就行。”


    時俊點點頭。


    走出去兩步,又停了,折回來握住她左邊手臂,讓她借力靠在自己肩上。“還是別逞強了吧。”


    “……”程錦淩亂了。


    從這裏到停車場,隻有短短的十幾米。可是程錦覺得,這段路漫長得好像怎麽都走不到頭似的。


    嗯,這隻是件很平常的事。他是上司,她是下屬,工作的場合,她意外受了點傷,他搭一把手,如此而已。心裏是這麽跟自己說的,可沒走出幾步,就後悔了。


    剛才真不應該跟他一起出來的。


    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她一樣的感覺尷尬……程錦甚至覺得手心裏又有點冒汗。周圍的夜這麽的寂靜,遠處的燈火和人聲仿佛都被隔絕了,程錦隻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


    *************


    好不容易千辛萬苦的挪到了停車場,他一手扶著程錦,一手打開了車門。


    是副駕駛的位置。


    程錦愣了愣,還是彎腰坐了進去,時俊低頭幫她扣上安全帶。


    其實他並沒有刻意的靠近她,但程錦還是屏息靜氣貼在座位裏,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就剛剛這麽十幾米的路,竟覺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她這是怎麽了。


    時俊繞到另一邊上了車,發動了車子,“你住哪裏?”


    “……恒悅城。”程錦說,又怕他不認得方向,補了一句,“新聞大廈附近。”


    “那離公司不算遠。”時俊說。


    “嗯。”


    程錦覺得應該找點輕鬆愉快的話題來聊聊,但是她特別不擅長這個,越是想輕鬆點,越是腦子打結,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也許是車裏的氣氛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到有點詭異,時俊一手開車,一手按下了車窗,“打開窗透透氣,你冷不冷?”


    “不冷。”程錦道。不僅不冷,好像還出了汗呢。


    時俊看了她一眼,那件裙子濕透地貼在她胸口,連內衣的痕跡都隱約可見。幽暗的光線裏,那胸口的肌膚閃著晶瑩的微光。


    程錦又沒瞎。知道他在看什麽,隻覺得熱潮一下子就湧到頭頂上。


    不由自主的四處張望了一下,想找點什麽東西遮一遮,可這麽樣又覺得反而更矯情……這還能再尷尬點嗎?


    時俊也沒說什麽,停了車,脫了自己的外套,輕輕搭在她身上。


    程錦隻好說,“謝謝。”


    這件還是黑色的西裝,隻不過,領口是針織鑲拚的。她的手指正好觸著那領子,不自覺輕輕摩挲了幾下,織物特有的粗糙的紋路在指尖上磨過去,一圈又一圈……


    ************


    車子安靜地滑進夜裏。


    風從車窗外吹進來,沁涼地拂著她的臉。空氣裏帶著微微的潮氣,淡淡的發著甜,像是要下雨。


    程錦想起來自己前不久剛剛還給他那件衣服。她已經找了城內最專業的幹洗店去送洗,還再三囑咐一定要小心處理,但是取衣服的時候,她仔細檢查了一下,覺得領子那裏還是有點變形了,顏色也似乎有點略微的不均勻。


    “這個並不影響穿,已經盡可能的重新定型了。”幹洗店的師傅很抱歉的說,“這個料子真是不能沾水的。”


    沒辦法,也隻好把衣服包裝了,送去他辦公室。


    去的時候時俊也不在,安淩笑著說,“這件啊,放這兒就行了。估計他自己也不記得了。”


    程錦也隻好放在她桌上。說實在的,她不認為時俊還會再穿那件衣服了。他平常上班都習慣穿西裝,而且大部分也都是黑色的,應該,也不差這一件吧。


    *********


    時俊開著車,微微側過臉看了程錦一眼。


    她靠著車窗,閉著眼睛,好像是睡著了,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有點蒼白和疲累。夜風輕輕吹著她鬢邊的發絲,浮起又落下,無盡溫柔。


    “睡了嗎?”他問了一聲。


    程錦也沒有回答。


    時俊想了想,減慢了車速,又把車窗替她升上來。


    其實程錦壓根也沒有睡著。車裏的音響放著收音機裏的一首老歌,沙啞的男聲在唱著,“無所謂,誰會愛上誰……錯與對,再不說得那麽絕對……”


    她一肚子都是心事。


    也不是刻意裝睡,隻是覺得,他可能更需要安靜。


    半天沒聽到時俊再說話,程錦偷偷的睜開一隻眼睛,偷偷的朝他瞥了一眼。車窗外路燈和霓虹的流光,從他的臉上滑過,他眉頭微微蹙著,很沉默。


    時俊這個人,可能在他的那個位置上待得久了,有點喜怒不形於色。


    但程錦知道,此刻他的心情絕對好不到哪去。


    楊璟今晚說的話,也的確不是一般的過分……她想起來剛才,楊璟說的那些話。不知道他是真的喝醉了,胡說八道,還是借酒裝瘋,要給時俊難堪。


    沒錯,楊璟是霸道,狂妄了點,而且都是醉話,旁人也未必就會當真。但程錦卻不得不信了。或許,是因為楊璟說了那句話之後,時俊那一刻的眼神。


    她知道時俊是楊恩澤一手提拔,但關於時俊和楊家的關係,她不甚清楚,外頭也在傳著好幾個不同的版本,也有人說,時俊的父親,以前就是給楊恩澤開車的司機……難道這會是真的?


    雖然說英雄不論出身低,但時俊這個人,很難想象,他是一個司機的兒子。


    當然,無論他和楊家什麽關係,都完全不關她的事。


    程錦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對這句話這麽上心。可能……就是有點看不得強悍的人,低三下四受委屈。就好像當年,看著父親到處去借錢,碰壁,求情……那些冷眼和鄙視……


    有一次父親帶著她去親戚家,別人以為是來借錢,都沒敢讓他們進門。


    那家養了條狗,一直在對著門狂吠,爸爸和她就站在門口,拎著一袋水果點心,進去又不是,出來又不是,來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麽轉身走了,隻能尷尬地隔著門和對方說話。


    從頭到尾,人家根本都沒有從客廳沙發上站起來過。


    其實那並不是他們過得最慘的時刻,說起來,隻是一件根本不值得提起的小事。如果不是因為今晚楊璟撒酒瘋說的那番話,如果不是因為距離太近,她清楚的看見了時俊那一刻的眼神和表情……程錦可能自己都覺得自己已經忘了,那天站在那鐵門外,憤怒,屈辱,可笑,又可憐的心情。


    隻是,不同的是,當年15歲就像一張白紙的程錦,沒有絲毫還擊、哪怕僅僅是自保的能力。


    而如今執掌著嘉信的時俊,也早已經習慣了在人前的不動聲色,就好像根本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程錦微微的歎了口氣。胸口濡濕的感覺很難受,冰涼而粘膩。但身上披著的外套,卻輕而溫暖,帶著某種陌生的氣息,像是剃須水的鬆木香味,又混雜了一點若有若無的,極清淡的煙草香。她有點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覺得……好像如此之近地呼吸這種味道,也是犯了規。


    可能因為她這一聲輕輕的歎息,時俊不經意的側過臉來看了她一眼。正好看見程錦若有所思的,停留在他臉上的眼神。她的眉頭輕輕蹙起,帶著某種不知名的,似曾相識的溫柔和憐惜。


    他忍不住的怔了一下。


    “時總。”程錦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聲的問,“你有沒有想過,離開嘉信?”


    時俊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程錦幾乎覺得他不會回答了,卻聽見他平靜的聲音,“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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