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禪塵殿的這一路上,她所做的準備,都是為了這一時刻讓她麵對桫落,還能平靜地將這般話說出來。


    七葉的準備的確取到了效果,桫落在她搬出妄卿上神的時候,便已經稍稍放下心來。


    妄卿上神跟重華一樣,是經曆過上古時代的神仙,他們的仙階修為都是天界之中的翹楚。即使是為了活命,他們也不是那種會輕易奪走他人性命的人。


    見桫落沒有反駁自己,七葉趁熱打鐵道:“妄卿上神上次見我,說重華帝君隻有三日的時辰了。今天已經是第二日了,我若是不早點到達幻琉宮,隻怕帝君再無回天之力。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桫落聽到這裏,最終緩緩歎了口氣,“我明白了。隻是這次好不容易回來,爹娘都開心,若是知道你去涉陷,他們定會傷心的……”


    “所以桫落哥哥,就要拜托你了……”七葉伸手握住他冰涼的手掌,“桫夜如今不能回來,整個禪塵殿都要靠你來支撐。隻要你跟他們說清楚我所做的事情,他們一定會諒解我的。”


    “我知道了,今日你也奔波勞累,就在這裏休息一晚吧。我去派人準備一下,明天送你回幻琉宮。”


    見桫落答應,七葉開心地點了點頭,“桫落哥哥也注意身體,早點休息。這些年桫夜不在,桫落哥哥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可是七葉無能,除了逃避現實,便是一直在給你添麻煩。”七葉說到這裏,眼眸中多了些許哀傷之色。


    “傻瓜,又不是生死離別,說這些話幹嘛,是故意要惹我哭嗎?”桫落眨了眨眼睛,將差點湧出的淚水憋了回去。站起身,抬手寵溺地揉了揉七葉的額發,“好了,你快點休息吧。禪塵殿的是都交給我,我會等著你回來的。”


    “恩!”七葉彎著眉眼,開心地點了點頭。


    送桫落出了門,七葉原本笑著的臉,跟著黯淡了下來。其實她還有很多話想要跟桫落說,可是真要開口,隻會讓對方發現端倪。她慢慢關上門,心中滿是惆悵。


    低頭看著略挺的肚子,七葉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心裏的悲傷少一些。她以前聽桫欏夫人說過,娘親的喜怒哀樂,會影響腹中寶寶的情緒。雖然知道他們在不久之後麵臨的就是死亡,可是她也想讓腹中的這個小生命,開開心地。


    “不要害怕,娘親會一直陪著你的……”七葉溫柔地撫摸著肚子,雖然笑著,眼淚卻慢慢劃了下來。如果當初她肯多信任重華一分,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懊悔。


    一想到明日去了幻琉宮,她就要跟這個世界說再見,心中就說不出的苦澀。曾經她以為自己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可是現在……她的時間正在以一分一秒的速度倒數。她還有很多事情想做,還有很多話想說。


    吸了吸鼻子,七葉抬手抹掉淚光。如果她的死真的能讓重華重新來過,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桫欏夫婦有桫落陪著,她完全可以放心。殺不器他們也都有自己的家,到了如今她最放心不下的確是阡孌。


    這段時日的接觸,她可以肯定阡孌還是上古時期她所認識的那一個人。隻是定天珠在他的身上,日後定是隱患。她隻希望重華複生之後,還感念他們當年同門的恩德……


    至於桫夜……她竟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說起。


    曾經他是她的心目中的戰神,是她值得等待守候一生的人。可是現在,他們彼此都變了。他們原本的初衷背離,隻能落到陌生的下場。


    七葉搖了搖腦袋,將這些紛亂的思緒甩出腦海。心裏的人,越想越放不開,越想越開始留戀,這樣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她換了一身幹爽的褻衣,鑽進了被窩裏。閉上眼睛,慢慢平複自己的心緒。不論她還想做什麽,一切都來不及了。與其後悔,還不如現在養好身子。


    她還不知道明日到了幻琉宮,等待她的究竟是什麽……用兩條命去換重華的重生,她不敢想象,自己會遭遇什麽樣的痛苦。


    “寶貝,跟娘親一起好好休息下吧。”七葉長舒了口氣,溫柔地摸了摸肚子,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管將要遭遇什麽,她都要去勇敢麵對!希望明日到達幻琉宮的時候,妄卿上神在哪裏,否則又要耽誤一天的時間。


    抱著這樣的想法,七葉緩緩進入了夢鄉。


    在重華帝君的事情上,她當日雖然回絕了妄卿上神,可是心裏還是帶了不忍。到了現在,她必須承認當日見麵,給她帶來太大的影響。


    屋外的風聲很急,烈烈秋風帶了冬日裏的些許冰寒。到了深夜,深邃的天空已經開始飄起了洋洋灑灑的雪花。


    桫落坐在屋中,單手支著額頭,搖曳的燭光映照著他布滿憂愁的臉龐。


    桌子上的聽玉筆靜靜躺著,他盯著它,半晌長歎了口氣一把將其抓進了手裏。


    “我到底該怎麽辦……”他喃喃低語,七葉情真意切的話,說實話的確讓他深信不疑,可是冥冥之中,他的心裏卻被蒙上了一層看不見的灰幕。他總覺得,如果再放她離開,說不定……


    桫夜痛苦地蹙起眉頭,自從知道七葉的未來,他每一日都放心不下,看到她的時候,那種不安一直繚繞心頭,讓他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有些厭煩地繃起雙唇,他索性推著輪椅,打開了大門。這一瞬間,外麵飄蕩的雪花順著寒風,呼嘯著席卷而來。落在他袒露在外的肌膚上,絲絲涼意瞬間侵入骨髓,冷的他身體不由緊緊縮了起來。


    秋天早已經來過,冬日也要降臨了。他慢慢眨了下眼睛,蒼白的麵色,在暗夜中越顯寂寥。


    抬起頭,看著天上的繁星。七葉所愛的人,就在天邊。明明他離得那麽近,那麽近,確怎麽都抓不住她的腳步。桫夜忽地笑了起來,是他迷茫了,如果他是七葉,一定也希望日日夜夜,守護在重華的身邊吧。


    他本就是一個守護者,他的感情如同這黑夜,雖然漫無邊際,可是卻如何都無法曝光在陽光之下。暗夜迎來光明,那隻有死路一條。


    “好孩子,你怎麽還沒睡?”桫欏夫人半夜醒來,見桫夜的屋子還亮著光芒,披著大氅出來,就看到他立在寒風之中。心頭一疼,忙跑了過去,將屋門嚴嚴實實的關了起來。


    “你的身體一直不好,怎麽這麽大意。”她蹙眉,忙抬手將桫落身上堆積的雪花禪落。


    “娘,下雪的時候不冷。”桫落輕聲笑了起來,雙眸微彎。


    看到他這幅樣子,桫欏夫人輕聲歎了口氣,手掌捏過他冰冷的麵頰,“你這孩子,從小就愛逞強。下雪的時候的確沒有化雪冷,可是你的身體受不住啊。”她長歎了口氣,眼眸中湧動上酸意,“是不是遇到想不開的事情了?”


    她手掌結過印,一團青色的火焰瞬間跳躍在了房屋中,原本冰冷的房間,寒意在轉瞬間被驅趕了出去。


    桫落知道她擔心自己,可是七葉的事情,他從來不會泄露出去半分。即使,麵前的人是他的親生母親。和弟弟喜歡上同一個人,這樣的事情讓他怎麽啟齒。


    見桫夜悶聲低著頭,桫欏夫人轉身坐到他的身邊,臉上堆得笑意將皺紋擠壓了起來,“是擔心桫夜嗎?”


    “恩,他才剛重生不久,我自然會擔心他。”桫落不著急痕跡地坦然開口,“他自小自負一些,當年若是我能攔住他,便也沒有這千年的離別。其實每每想起當初,我都後悔不已。”


    “孩子,不是你的錯……”桫欏夫人長長歎了口氣,“桫夜從小被你爹爹予以眾望,再加上天資出眾,所以自小都要爭個第一。我還記得,當年他跟我說,要當天上的戰神。那時候,我隻以為是小孩子的糊塗話,沒想到……”


    提起陳年舊事,桫欏夫人嗤笑一聲,“說到底,是我們的錯。一直在鼓勵幫助他,未曾讓他吃過半分苦頭,所以才發生了後麵的這些事。”


    桫落聽到這裏,心頭發酸,桫夜如今成為魔族的事情,他如何能夠開口。如果他說了,必定傷了娘親的心。這一刻,腦海中湧動過無數思緒,最後還是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桫夜是桫欏家族的支柱,他絕對不能讓爹娘知道!


    桫欏夫人沒想到桫落會瞞她,寬慰了幾句話之後,見桫落平靜下來,這才舒心地笑了起來,“孩子,你就別亂想了,人生在世早有決斷,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這般想傷心傷身,反倒徒添煩惱。”


    “孩兒知道了,”桫落跟著笑了起來,“如今還要娘親安慰我,倒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一般。”


    桫欏夫人被他這句話逗得笑了起來,寵溺地捏了捏他的臉蛋,“不論什麽時候,你都是我的孩子。好了,今夜風大雪急,你好好休息。往年冬日,都是你大病的時候,需要格外注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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