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感覺大腦中一片渾濁,他原本的淡定從容,一瞬間被擊打的粉碎。


    “七葉是我門下弟子,對於她的本性,我非常清楚……”重華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語氣說出的這句話,當最後一個話音落下,他就聽到公雅箬的冷嘲聲,“帝君,我一直以為你是明事理之人,沒想到你都被迷了心智。”


    公雅箬的語氣異常的難聽,一旁的博覽群書的司書不由皺了皺眉頭,眼尖地看到重華的拳頭死死握了起來。


    他忙尷尬地笑了笑,打破了此刻彼此間的靜默,“到底是不是帝君的弟子做的,我們都還不知曉,更何況現在會風殿下昏迷,現在所說的也隻是猜測。”


    “可是明明有人看到了!”公雅箬不服氣地瞪圓眼睛,就聽到司書繼續打圓場道:“這天宮每天來往的宮娥仙女的數不勝數,對二殿下暗送秋波的更是大有人在。”


    然而就在此時,原本還在昏迷中的會風,忽然嚶嚀一聲。


    天帝原本陰沉至極的臉上,猛地多了一抹驚喜之色,他慌忙撐起身子,一雙眸子認真地盯著會風的麵容,“身體有沒有好些?”


    會風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因為身體疲累,眉頭緊緊蹙在了一起。他清了清嗓子,感覺喉嚨異常地沙啞。


    他看著天帝擔憂地眸子,慢慢點了點頭。


    他痛苦地蹙了蹙眉,聲音裏帶了虛弱感,“出什麽事了?”他微轉了下眸子,就看到床邊麵色有異四個人。


    公雅箬見會風這個時候醒過來,臉上已經湧上了狂喜之色,她旁湊到會風的床旁,用溫柔地能滴出水的聲音蠱惑道:“叔叔,你可還記得是誰之前接觸過你?”


    她這句話問的模棱兩可,沒有指出是哪一次,直接將兩次都包含在內。


    會風聽她用接觸這個詞,微微愣了下,就想起之前醒來時,看到的那一抹精致的小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看到那張臉之後,他竟然難得得做了一次春夢。


    會風的臉頰微微泛起了一絲羞澀的紅光,這抹表現,讓公雅箬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層,“叔叔見過的人,可是帝君的弟子,七葉?”


    隨著會風略一點頭,重華的心陡然跌入穀底。會風沒等反應過來,床邊的重華已經怒氣衝衝地消散了身影。


    司書縮了下脖子,已經不敢再開口摻和,他站在一旁,隻覺得氣氛比起之前更加的讓人難以捉摸。


    見會風掙紮著要說話,天帝伸手按下他要起來的身子,“你才剛蘇醒,就好好休息。至於重華帝君,我倒要看看他如何給我一個交代!”說完怒哼一聲,瞥了一眼身邊咧嘴偷笑的公雅箬,“你,跟我出去,我有事要問。”


    公雅箬忙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多了一抹欣喜之色。


    司書見他們一瞬間全都離開,就自覺地站在床邊,看管剛剛蘇醒身體柔弱的會風。


    重華一路向下飛去,唇無血色,麵容鐵青,眼裏全都是抑製不住的怒火。他握緊自己的拳頭,手掌都不由自主地發抖。


    他那麽信任她,相信她,百般維護她!可是她竟然,她竟然……


    重華的情緒和內力皆不受控製的澎湃翻騰,千幾百年了,他也沒有動過如此肝火,他現在的心裏除了濃濃的失望,剩下的全是恨意。


    他所有的信任和付出,都被這一隻小妖狠狠踐踏在了地上。


    這千百年來,他何曾對天帝低過一次頭,而就在剛才,那麽狠狠的一巴掌讓他自己打在臉上,疼的火辣滾燙。


    重華的憤怒和怨懟,仿佛波及到了天空一般,一陣狂風暴雨猝不及防的傾盆而落。


    烏雲滾滾,駭人的閃電在頭頂呼嘯而過。豆大的雨點,毫無遮掩地落在重華的身上,將他一身黑衣打濕。


    他早已經忘了基本的防護,甚至沒有理會漸漸冰冷的身體,他隻想第一時間出現在七葉靦腆,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


    暴雨瘋狂席卷萬物,將原本燥熱的天氣,帶來一絲清涼。


    禪塵殿裏,桫夜的身體已經被搬到了原本他所住的寢室之中。七葉拿著溫熱的帕子,一點點擦拭著對方的身體。


    聽到外麵風雨的搖曳聲,七葉扭頭看著窗外打落的雨點,眼睛卻溫柔地彎了起來,“桫夜,這是你複活自後,第一次下雨。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騙我說,天空下雨是有仙子在哭,那時候,我還是傻嗬嗬的相信了。”


    七葉手中的帕子,慢慢擦過對方俊挺的下顎,“後來每次下雨,我都會跟著一起哭。因為我說,這是受了多麽重的傷,才會哭得那麽厲害。每到那個時候,你都會笑話我……”


    七葉說到這裏,眼眶中不由湧上些許淚光,“桫夜,你快快醒過來吧,你睜眼看看我,現在下雨我已經不哭了……我還有好多事情,想要和你說。”


    七葉強逼著自己,將眼淚咽了過去,使勁眨了眨眼睛,帕子慢慢擦過桫夜的眼角。


    重華滿身散發著戾氣,到達禪塵殿的時候,清晰地感應到七葉的氣息,他忍著滿腔地怒火對著那個方向,一步一個腳印地踩了過去。


    他想質問對方,為什麽要如此對自己!明明他那麽信任她,即使回來之後,她刁難他不理他,他都一一忍下來了!為什麽到了最後,卻狠狠地傷了他……


    重華第一次走得步伐如此緩慢,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卻讓他心生怯意。


    所有的事實都擺在眼前,可是他還是害怕看到她,聽到她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做的。


    然而即使步子再緩慢,距離也不會變長,他最終還是慢慢走到了那所房屋的前麵。


    暴雨衝淋著他的身體,麵色都漸漸失去了血色。他站在不遠處,透過窗子就看到七葉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


    對方微低著頭,即使從側麵看,也能感覺到現在的她是滿麵的柔情。七葉的手中執著一方帕子,身體微微彎曲著。


    重華順著她的手掌看去,就看到她執著一隻雪白的手臂,正在慢慢擦拭。那隻手雪白雪白的,如同天上最純淨的雪蓮花瓣,晶瑩剔透卻沒有半絲血色。


    那隻低垂下來的手,明顯比七葉的手大了一倍還多,雖然是個男人的手,卻讓重華分不清對方的身份。


    可是等重華的眸子,落到那名男子的臉上時,身軀驀地怔住,他不由瞪大眼睛,全身瞬間如墜冰窟。


    七葉一雙眸子,全都眷戀的盯在桫夜的臉上,她一點點擦拭著對方的身體,絲毫沒有注意到,外麵的狂風暴雨之中,有一雙黑色的眸子,布滿傷痛地盯著她。


    暴雨不停地下著,重華不知道自己在外麵究竟站了多久,可是不論他站多久,裏麵的人至始至終都沒有看到他。


    他恨她,可是現在卻更恨自己,為什麽冰封多年的心,就折在這一隻小妖的手上,他覺得自己異常的可笑。


    重華渾身的雨水仿佛將血脈全都凍僵,他麵色蒼白,嘴唇隱隱泛了紫光。


    他心頭的怒火,早已經被雨水凍結……默默地駐足良久,重華最終歎了口氣,緩慢轉過了身子。


    天邊奔雷滾滾,雨越下越大,重華剛到達天宮,就察覺到無數仙人的氣息,凝聚在大殿之中。


    他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到底跟他猜測的一樣,他前腳剛走,後腳天帝就召來了所有的仙人。


    眾仙隻知道是重華手下的弟子犯了大錯,卻不知道其中的詳情。可是等他們看到一身狼狽的重華,皆是麵色大驚。


    天帝坐在主位上,不耐煩的敲擊著桌麵,可是等他抬起頭來,看到渾身濕漉漉的重華,也是一瞬間怔愣住了。


    司書已經被召了回來,原本還在糾結究竟該怎麽解開今日這局,畢竟重華對七葉的執著,他是看在了眼裏。


    現在衛朗在前線,無墨也不在宮中,他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


    聽到周圍原本熙熙攘攘的聲音忽然靜默下來,司書才恍然回過神來,可是等他順著所有仙人的目光看去,就看到麵色慘白的重華,對方渾身上下被雨水澆透,而重華的身後,哪裏有七葉的身影。


    這對司書來說,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結局。


    司書忙轉頭看向天帝,果然就看到天帝的臉上陰雲密布,說不出的可憎。司書心中一急,剛要站起來先維護一下重華,誰知噗通,一抹聲音夾雜著水聲,沉重地響徹在寂靜地殿堂中。


    司書心髒跟著這個聲音上下抖動兩下,就看到往日那個高高在上的重華,竟然跪了下來。


    司書的眼睛裏布滿震撼,可是更多的,確是說不出的心酸。


    “帝君,你這是什麽意思?”天帝沒想到重華會做出這樣一個舉動,先發製人的行為,讓周圍的仙人全都將目光投向了天帝。


    他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重華這一跪,把他們的心都狠狠捏了起來,所有仙人都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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