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發童顏的天帝陛下叫住了正欲離開的二人,三人朝天宮的方向飛去,那白發天君袖子朝後一揮,阻斷了身後偷偷跟蹤,手裏還握著一條火紅長鞭的紫衣女仙。


    哼,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妖居然敢私自出宮!


    垂天星陣離他的幻琉宮並不遠,於是重華便覺得七葉應該回了幻琉宮內,卻不料急匆匆趕回來,見到的卻是一封“離家出走”的信。


    “尊上,你要去哪裏!”


    兩位童子雖然一直守著這宮殿,但對他們家尊上剛剛進來的驚心動魄一刻他們是一清二楚,八成是尊上的舊疾惹的禍,但在消耗了不少仙力之後又這樣馬不停蹄地飛出去,雖說這六界能傷害到他們家尊上的人仙魔還沒出世,但他們還是會擔憂的啊。


    “出去透透氣。”輕飄飄地扔下這句話,重華負手疾行的身影並沒有回頭。


    “好險!”七葉氣喘籲籲地拍著胸脯,用盡全力行了這麽久大概應該可以了吧?七葉回頭看見沒人追來,於是放心地朝雲上一坐,雙手結印開始恢複法力。


    剛剛她見那垂天星陣一有動靜便轉身跑了,因為照帝君那夜找她賞子夜荷花的模樣,怕是不會輕易放她出宮吧?


    無論如何,她還是要回來祭奠他的。


    七葉站起來,理了理衣服和頭發,朝那一座巍峨入雲的山峰峰頂飛去。跟在身後的一身黑發墨袍的某人方要跟上去,卻發現有一股妖魔氣息非常濃的黑氣鬼鬼祟祟地追襲在七葉身後。


    重華飛身過去,正要彈指將其滅殺,卻不料那團黑氣仿佛發現了他的跟蹤,頃刻間便化為了虛無。


    “靈山。”


    負手立在那黑氣消失的地方,薄唇微啟,清冷地吐出這兩個字,一身的廣袖墨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六界之內,恐怕隻有靈山的風敢這麽吹他了。


    三千墨發紛飛,墨色的身影箭一般朝那雲霧裏的峰頂掠去。


    這並不是重華第一次到靈山,但卻是第一次踏進這峰頂的大雄寶殿。


    “阿彌陀佛——”四周恭敬地一聲齊喊,表示對重華造訪的受寵若驚。


    重華負手立在半空,與那主位上那尊油光可鑒的和尚齊平,眼睛掃視了一圈殿中的眾佛陀,見並無異樣,於是淡淡道:“本君今日隻是路過,無他。”


    “阿彌陀佛,帝君造訪,另我等陋室蓬蓽生輝,善哉善哉。”主位上的長音慈眉善目,不急不緩地應著。


    “阿彌陀佛——”這時殿下的眾佛陀又一陣齊聲附和。


    “阿彌陀佛,本君且回了。”說完身形一閃便消失了。


    從大雄寶殿出來,重華繼續跟著七葉,隻見她有些鬼鬼祟祟地翻進一座禪府的圍牆,忍不住勾唇一笑;抬頭見那門匾上書著“禪塵殿”三個鎏金大字,臉上浮起一抹放心的笑容,轉身負手疾行而去。


    已經有三千年沒有回這裏,七葉趁著月黑風高,背著一個小包袱偷偷摸摸地遁回自己的這個房間。


    終於翻窗進去,七葉掏出一顆夜明珠甩到那燭台上,卻冷不防被房中端坐的一人嚇了好大一跳。


    “你終於舍得回來了,七葉。”


    伴著暖潤低沉的聲音,那轉椅轉過來,一個麵色蒼白的清俊青年映入眼簾。青年一頭銀白的長發,濃紫的衣,清俊的臉上一雙長眼炯炯有神,手裏握著一隻比尋常毛筆略大的筆,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息。


    “桫落哥哥!”七葉跑過去,從身後圈住青年的脖子,話語裏淨是撒嬌:“你怎麽知道我今晚要回來?”


    “難道你忘了我這聽玉筆的功能?”桫落溫潤地笑著,臉上是深深地寵溺,“這三千年,你每百年回來住一月卻連門都不進,怎麽這次舍得進來了?”


    “什麽舍得不舍得的,桫落哥哥你別這麽說嘛。”七葉放開他,同坐到桌前,給二人都倒了杯茶,又隨意寒暄了幾句,七葉才握著茶盞淡淡道:“桫落哥哥,我想我找到戰神了。”


    “什麽?”青年的眼底極快地滑過一絲黯淡,隨即歎了口氣,道:“你還沒放下?”


    “我如何能放下?”七葉放下茶盞,直直地盯著桫落道:“他是你的親弟弟。”


    “七葉,阿夜既然已經去了,你就——”


    “不!”七葉一把站了起來,“沒想到都已經三千年了,你居然一點都沒變!難道你還沒不明白嗎?那時若是戰神及時趕去,他根本就不會死!”


    “七葉,”桫落有些頭痛地扶額,每次與她相見都要爭論這個問題,他實在厭倦得很了,於是轉而柔聲道:“我們已經有三千年沒見了,我們好好地聊別的吧,好嗎?”


    見桫落這樣,七葉臉上一紅,也覺得自己的反應過激,她覺得自己向來能忍,卻不想總是輕易地就在這個銀發青年的麵前張牙舞爪。有些尷尬地坐下來,七葉糯糯道:“桫落哥哥對不起,我——”


    “沒關係,”桫落打斷七葉的話,聲音愉快道:“快看看周圍。”


    七葉聞言轉頭望了一圈,隻見她房間的擺設一如往昔,不同的是這一屋漂浮的點點燈芯花,一閃一閃的,乍一看還以為是滿幕的繁星。


    “這花是?”七葉眼裏的火光一閃一閃地看向桫落。


    清俊的銀發青年溫潤一笑,彎彎的眉眼裏仿佛能擰出蜜來,“沒錯,就是阿夜棲身處的那棵燈芯花樹。”


    “你是怎麽讓它們一直飄在屋裏不出去?”七葉開心地跑到那花雨中轉啊轉,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銀鈴般的笑聲便泄了出來。


    “秘密。”那雙看著七葉的溫潤雙眼此時變得深邃起來,不變的是那掩蓋不住的濃濃寵溺。


    “你討厭啦,每次都是用這兩個字打發我!”七葉撅著嘴,卻仍然掩不住臉上的驚喜和興奮,“沒想到回來第一晚就能和他同在一個房間裏,我真的好開心,謝謝你桫落哥哥!”


    “嗬嗬,你喜歡就好。”銀發青年的心裏滑過一絲苦澀,但臉上仍是一片溫潤道:“這大半夜的,你也乏了,快先好好休息吧!”


    “嗯嗯,謝謝桫落哥哥,你真好!”七葉轉頭朝桫落咧嘴笑著,脫口說道。


    銀發青年一瞬間嘴角上揚,搖著轉椅朝門外移去,“趕快休息吧!”言罷身形模糊,一會兒就消失了。


    銀發青年一消失,七葉便停止了蹦躂,一頭栽到床上,拉過錦被蒙住了頭。


    她在桫落麵前假裝一副見到這燈芯花激動開心的樣子,就是為了像他這個親哥哥證明:她的心扔在他弟弟這裏。


    但她騙得到桫落,也騙不過自己的心。見到滿室燈芯花的時候,她腦海裏閃過的不是和那個人的追逐玩耍,而是是某夜子時,和某個一身黑袍的人在荷花蕩裏賞月的情景;


    不知道他從垂天星陣出來有沒有受傷?會不會觸發他體內魔氣?


    七葉煩躁地翻了個身,為什麽在仙界的時候一心想回來,而當真的回到這裏的時候,卻滿腦子都是他的一顰一笑?那一樹晶亮的枝椏裏,那歪坐在她頭頂的枝幹上小氣地說她偷吃他果子的樣子;在驚險的昆侖墟穀底,被他大力攬住腰的樣子;還有鍛打玄天劍那日,那個緊緊到轉不了身的擁抱.....


    一夜的心煩意亂,直至天將明,七葉才不得不施法讓自己睡了一會兒。


    如果說見燈芯花假裝開心讓七葉心虛的話,那麽見到既撫育了自己,又是他父母,還已經將她視作兒媳的二老,七葉更心虛得抬不起頭來。


    “孩子,這三千年你跑哪兒去了。”完全沒有歲月痕跡,卻花白了頭的慈祥桫夫人抱著七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桫老爺威目裏冒著點點星光,一臉難掩的激動。


    “對不起——”七葉把頭深埋在桫夫人的懷裏,卻隻能說出這三個字。


    他們桫欏樹家族世代守護著這佛陀涅槃處,被靈山賜予一座殿宇顫塵殿居住繁衍,還被提上天帝陛下每日朝會的名單,於是桫欏樹家,可以說是在植物界同類中的翹楚。


    雖然桫夫人來自海外青丘之國,是隻雪白的狐狸,但桫欏一家人在這個靈山峰頂,日子倒是過得挺和樂;而且還撫育了七葉這朵野花,助她修成人形,對七葉來說,桫欏一家便是她最大的恩人。


    學識淵博過人的桫落還擔當了七葉夫子的重任,而且還給打小


    便玩得好的七葉和桫欏家二公子桫夜定了娃娃親,雖然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但二老好像已經把她當成......


    七葉心裏的愧疚更重了,誰能相當過去的三萬年竟還不如她這半年記憶深刻


    ?


    “你不要怪我,其實我一開始便是因他長得像你才粘上去的,真的不要怪我.......”七葉倚著這衣冠塚旁的燈芯樹幹,絮絮地說著她這半年來遭遇的驚奇的經曆。


    而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個紫衣銀發的清俊青年背坐著,耳朵卻在細細地聽著那少女訴說她在仙界半年的驚奇見聞,表情還隨著那低低的訴說忽而掩嘴,忽而擔憂,但最後卻都變成了深邃的憂傷,因為那少女一直在說對不起。


    她,一直看不到他吧......


    轉椅緩緩地朝前滑去,風吹起層層的銀發,露出了一張蒼白清俊的臉。


    桫夜的忌日在淡淡的哀愁和平靜中度過了,桫老爺依然每日去天宮參加天帝陛下的朝會,美麗的桫夫人幫忙打理著族內的事務,七葉又坐到以前的位置上,桫落坐在夫子的位置上給她講著一直沒有機會翻頁的《六界一指通》。


    七葉昏昏欲睡,卻在桫落讀到“戰神”二字的時候立刻清醒,一把坐端正,舉著手正經問道:“夫子,請問那戰神神殿門口那兩個守門大將怎麽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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