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衛朗走過來,大掌拍到七葉肩膀上,七葉差點被嘴裏的梨花糕給噎死。


    衛朗道:“小妖,你叫七葉是吧?七葉,我衛朗敬你是條漢子。”那時他在凡間的軍隊裏,對那些隨軍慰勞將軍的女人他也是這樣心懷欽佩的。


    “咳咳,咳咳咳——”七葉連忙運氣拂過喉嚨,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謝大將軍賞識。”


    無墨還要再說什麽,七葉擺擺手,居然催促兩個童子趕緊把她送走。小胖雖然有些不舍,但師命不可違,而且尊上也沒有收她的打算,她沒有留在這裏的理由。


    於是三人踏上雲背,那無墨卻當七葉是氣帝君要將她趕走而負氣離開,連忙追上雲去,連連在七葉的耳邊說帝君的好帝君的帥帝君的仙法好厲害。


    七葉煩不勝煩,隻好道:“你們偉大的帝君叫什麽名字?”


    “重華。”無墨看著七葉臉上又是一陣憐憫,“帝君竟連這個都沒跟你說?”


    “是啊,”七葉又咬了一口梨花糕,道:“不過重華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她越是這麽淡然,無墨就越覺得她此時心裏肯定已經眼淚成洪水了。早先他看過很多凡間的話本,說能讓一個女子若從呼天搶地一秒變靜若處子,那便隻有一個情字可以做到。眼下這個小妖,方才還哭著喊著不要走呢,現在竟悠閑地啃著梨花糕看風景,一手還逗著浮雲,這不活生生的例子嗎?


    “額,小妖,你不要傷心,以後定能遇到對你好的。”無墨也坐到她身旁,開始語重心長地鼓勵。


    “嗯。”七葉已經對這個腦抽風的水君有免疫了。


    “回去了以後就忘了他吧,好好生活。”


    “嗯。”七葉非常用力地咬下一大口梨花糕,伸手一把扯住了一朵七彩祥雲的小尾巴,把它放到懷裏逗著玩。


    見七葉這樣,無墨眼裏的憐憫更深了,半響,“唉!”無墨隻能無奈地重重地歎了口氣。本來還以為帝君終於食人間煙火了,沒想到他隻是逢場作戲,可憐了這隻淺薄的小花妖。無墨轉頭又看了一眼七葉,不過能被帝君那樣,也算是這修為淺薄的小妖天大的福祉了吧......


    “唉——”


    “水君你再歎氣人間估計就要爆發瘟疫了,”耳非的聲音聽起來很歡快,聽得出來心情很是愉快,“萬虹龍橋到了。”


    “到了啊,”七葉說著站起來,竟主動跳到橋上,二話不說朝後擺了擺手就朝橋對麵走去。


    這大氣,果然是六界拿下帝君的第一人!無墨眼中的欽佩更甚。


    “哼,這個女人,算她還識相。”話雖然這麽說,眼中的厭惡卻不知不覺消散了一些。


    小胖十分不舍地看著七葉的背影,突然雙手作喇叭狀喊:“小妖,我會常去看你的!”


    “嗯。”納蚊般的聲音傳上來,七葉的綠色身影已經被橋上彌漫的黑霧給遮蓋不見了。


    “大胖,你去稟帝君,今天這一折騰我的臉都有些皺紋了,我得回去補補。”說完耳非的小身一閃就不見了。


    “大耳朵!”小胖跺腳生氣,沒發現一旁的無墨搖著折扇正盯著底下的萬虹龍橋看,嘴邊是意味深長的笑。


    事情發展到這裏,似乎是以七葉的大度離開而謝幕了,神宮恢複了往日的平淡。大門口的兩個大兵依然日日鬥嘴,小胖還是日日沉醉在廚房,耳非仍舊不知疲倦地日日流連在書房的丹爐房之間,一心研習護膚護發的功法。


    而他們的尊上重華大人,則依然日日恬淡地鍛造兵器,偶你也隨手幫從四海之濱抱著一盤殘局來求解的無墨解困局,或者隨手一揮把巴巴跑來以卵擊石的衛朗打到牆上。撞上心情實在好,而兵器又恰好丟進熔爐的時候,他們的尊上大人還會扮作凡人的樣子,去神宮的菜園裏除除草,種種瓜,抓抓蟲什麽的。


    不過不要以為他們的尊上大人就是個粗人沒文化,那是人家活得太久了,那書出來的速度比不上他看的速度而已。宮裏的小廝每月必要去天庭催,可苦了天庭那廝司書的眾仙官,更苦了被司書星君追打著要稿子的鄉野小仙。


    沒辦法,他們的帝君大人瞧不上凡間令人拍案叫絕、涕淚交加的話本子,卻愛看那些小仙小鬼每日記的流水賬。


    在這些流水賬中,又數避世古瑤池的妄卿上神的日常所記最得帝君大人的青睞。於是整日陰雲密布的司書星君殿,通往古瑤池的路上卻是彩雲陣陣,蓋是星君平日往來太過於頻繁,這些雲已經飽夠了仙氣罷。


    然而這天,愁眉苦臉的司書大人聳拉著腦袋,身後跟著四個小廝,邁著好像馬上要跳河的步伐,正唉聲歎氣地在萬虹龍橋上走著。


    “這個月居然一個本都沒有,怎麽和帝君交代啊!”一身藍袍的司書大人長得秀氣,長籲短歎時擰起眉來,還頗有些女人的嬌弱。


    隻見他突然停下腳步,轉身至身後對四個小廝悵然欲泣道:“記得把本君的墳做得體麵些,最好在瑤海河畔的那個麵東的小山坡。”司書大人說著,又不得不轉身,赴刑場似的朝前走,嘴裏繼續低落:“對,就是我們兩百年去郊遊的那個小山坡,我很喜歡那裏的風景,最重要的那兒九重天遠,離帝君的神宮更遠,真真是為本司書而生的好地方。”


    “不知這位仙君說的帝君,可是重華帝君?”七葉朝前作揖。


    上蒼垂憐,她在這裏都快蹲了半個月了,終於見著個人影了,而且還是正好去神宮的人影。


    “哪裏來的妖孽!”正在沉浸在哀傷裏的年輕的司書大人冷不防地,被這突然冒出來的紅衣小妖給嚇了一跳,連忙朝後倒退幾步。


    “我不是妖孽,”七葉說著開始落淚,“我是帝君宮裏的一名仙婢,前日貪玩走遠了,便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嗚嗚。”


    司書大人從頭到尾打量著七葉,眼睛最終停在七葉的臉上,這紅衣齊膝黑發的窈窕傾城小妖,怎麽看起來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個小野仙送來的本子裏見過?


    司書大人甩了甩頭,自己想多了吧,眼前這隻才兩萬年的小妖怎麽能和那些不知十萬年的老家夥搭上線?咳咳,不過自己也好像十幾萬歲了吧......


    帝君避世,居處向來隱蔽,大門口更是布滿幾日一換的結界禁製,這小妖並非仙身,而且修為如此淺薄,找不到回去的路亦是正常。隻不過帝君大人的神宮最不缺的便是仙娥了,天帝每萬年送去的可不少,按理說帝君那兒斷不會缺人手的,怎會去用一隻小小的花妖?


    而這隻小妖竟敢直呼帝君的名諱,而今天地上下,四海六合,恐怕也隻有她一妖敢了。


    唉,不知者無罪罷。


    司書大人歎了氣,看在這小妖長得頗為舒適,而自己又要走到人生的盡頭的份兒上,就放她一馬,不予計較了。


    於是隻白了她一眼,司書大人便甩袖轉身,邊邁著沉重的步伐邊道:“小妖,你大概是在這個橋上呆太久,有些神誌不清了吧?還是速速尋個山好好修煉罷,莫要淨想歪門邪道,妄想一步登仙!”


    見仙君不相信自己,七葉連忙跟上去,邊側身走著邊急急道:“仙君大人,我真的是神宮裏的仙婢啊,我知道帝君喜著墨袍,身上還有股萱草香;座下有一胖一瘦倆童子,帝君還和四海水君還有天上的大將軍走得挺近——”


    司書大人突然停下,擺手讓身後的小廝退至遠處,才轉過臉犀利地盯著七葉,他邊走七葉邊退,直到背已經抵著冰涼的橋欄柱子。


    “你到底是誰?為何知道帝君這麽多事情?”說著低頭朝七葉身上聞了聞,隨即秀臉一變,“靈山。”


    七葉被看似文弱的司書大人一把扔到大殿的地上,身上被綁得跟麻花沒區別,嘴裏還塞了塊布條,不能說話不能動。七葉隻能恨恨而又鄙視地盯著司書大人那張正吐沫橫飛,說著如何如何艱難抓住她這個鬼鬼祟祟的妖怪的嘴。末了,他終於說出一句讓歪坐在殿上一派慵懶品茗的帝君大人抬眼的話。


    隻見司書大人突然沉聲作揖道:“帝君,她是靈山的人。”


    “哦?”原來帝君大人抬眼,看的卻不是她,而是望向這個一身藍袍滿口謊話的小仙官身後,眼簾又收回去,“這個月的書呢。”


    藍衣仙官瞬間滿臉洪水汗,似乎是沒想到他這麽一兜圈帝君還是迅速回到了主題上,當下結巴道:“妄、妄卿上神這個月要、要突破功法,其、其他小仙這個月竟無一人交來......”藍衣仙官說完認命似的低下頭,臉上依舊各種流水。


    “哦,”帝君換了一個坐姿,“那便下月一起送來罷。”


    那藍衣仙官貌似沒想到這麽容易就過關了,畢竟多少萬年來是第一次斷書。好半響回過神來,臉上的流水才停了,咧嘴露出幾顆白牙,“謝帝君體諒!”


    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可是連墓地都選好了的啊。


    “那這隻小妖.......”


    “無知小妖而已,你自行處理。”說完帝君看都看不被縛地上支支吾吾拚命給他眼色的七葉,一陣清風吹過,殿上墨色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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