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圓月從山巒升起,爬過森林和山穀,將漆黑的夜空映成靛藍色。飛舞的火焰,從堆放在空地中央巨大的篝火堆裏升騰,粗大的木柴燒的明亮通紅,無數火星衝向暗夜,消失在無邊無際的虛無之中。


    喧鬧而歡樂的氛圍中,走唱人的吟唱,伴隨著悅耳的手鼓,飄蕩在篝火上空。


    “我有許多的故事可以說給你們聽,


    但你們要關上喧嘩的嘴巴,把姿勢放端正。


    想聽什麽故事,也可以大聲說出來,


    我的耳朵有些背了,蚊子的聲音我可聽不清……”


    “冒險!”有孩子大聲叫出來。


    “魔獸的戰爭!”另一個孩子的聲音更大。


    “魔法和煉金!”瘦杆得到了烏多多的眼神示意,也大喊起來。


    人群中一片笑聲。對於像獵矛山穀這樣閉塞而偏僻的邊境小領地來說,每年跟隨商旅車隊抵達的走唱人,能帶給大家的歡愉,恐怕是商旅車隊上那些交易的貨物所不能比擬的。


    能夠成為走唱人的家夥,年齡通常都很大,這意味著他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閱曆,要麽去過北地山脈見過可怕的魔獸,要麽在無盡海角經曆過滔天的浪濤,要麽經曆過火山的爆發,要麽在外大陸見識過異域的風光。這很正常,如果走唱人腦子裏的故事很多人都聽過,那麽他也一定不會受歡迎。


    比如今天的這位走唱人,頭發蒼白,濃密的胡子和頭發一樣,也是蒼白。他的麵孔就像是雨水衝刷過的山坡,有無數時光留下的溝壑,手中的煙鬥已經有些破舊,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灰黑色的獸皮鬥篷將他籠罩其中,這並非要保持神秘,而是為了時不時能夠從暗影中變出一把肉幹,或者小木偶,或者甜絲絲的果糖顆粒。


    孩子們最喜歡這樣的把戲。


    聽著熱鬧的回應,走唱人笑起來,繼續吟唱。


    “歐,我親愛的小東西們,


    我已經感受到了你們的熱情。


    你們的要聽的故事很多,我們一個一個來,


    反正這個夜晚漫長又安寧。


    關於冒險的故事太多,花上十天天也講不明,


    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去過的那些地方,


    比如有一處危險的旅程,


    到處都是可怕的巨齒獸,和未知的泥濘。


    那裏是什麽地方,你們可曾知曉?”


    走唱人故意停了下來。


    “沼澤!烏鴉沼澤!”果然,人群中有個女孩大聲回答。


    “沒錯,我聰明的姑娘。”走唱人變戲法一般,從鬥篷裏拿出一束野花,扔給女孩。


    人群中一片掌聲和孩子們的尖叫。


    夏洛也跟著鼓掌,他注意到了烏多多,笑了起來,衝她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原本得意忘形的烏多多,突然注意到夏洛看著她的目光和鼓掌的動作,頓時身體僵硬,臉色通紅,半晌,深鞠了一躬,然後一屁股坐下,把自己藏在人堆深處。


    隻是所有人都沉浸在走唱人的吟唱中,沒人注意這點細節。


    “我今天要講的,可不是沼澤的故事,


    這些故事老套有沒趣,你們或許並不愛聽。”


    “愛聽!”


    “愛聽!愛聽!”


    “好吧,就讓我告訴你們冒險的旅程,


    我們來自高原重重的山巒,


    山穀裏盤踞著木桶一樣粗的巨蛇,


    但是你們不要害怕,那是巨人養的可愛精靈。


    巨人族離我們很近,


    他們的飯碗,可以當你們的澡盆……”


    走唱人伸出手指向聚集在一起的孩子們,人群發出一陣驚歎的笑聲,就連夏洛也被這種從未見過的講故事的方式吸引住了。走唱人繼續吟唱著:


    “我們的樹林雖然比不上黑木森林那麽遼闊,


    但山穀的巨樹高達百米,


    隻有最勇敢的獵手,才能一口氣爬到樹頂。


    我們穿越高原的峽穀,走上三天三夜,


    才抵達腳下的平川。


    那條峽穀你以為在普通的山脈中?


    不,不,不,


    那是阿卡那的巨劍砍在大地之上,


    將高原一劍劈出的裂痕。


    阿卡那是外族的神靈,


    他愛上了鑄錘部落的女首領,


    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千年前,


    我祖父的祖父的祖父,


    講給他的孩子來聽。


    女首領的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瀑布奔流而下,河水暗紅。


    烏鴉沼澤延伸到曠野北方,


    沒人敢進去,我們也隻是途經。


    我們隻是這世界的過客,


    真正的冒險,並不是舒坦的旅行。


    北地山脈正在發生戰爭,


    魔獸的軍團在月圓之夜開始癲狂,


    邪獸的侵襲或許將在森林發生。”


    人群一片嘩然,有人開始緊張起來。


    “這是真的嗎?”有人喊道,“獸潮已經很多年沒有發生過了。”


    “歐,這是高原正在流傳的故事,


    今天由我來講給你們聽。


    我不是預言的巫師,


    隻會講偉大的勇士,和魔獸的戰爭。


    還有個女孩問起魔法和煉金術,


    我可愛的姑娘啊,莫非你想摘天空的星星?”


    走唱人很快把大家關注的焦點轉移開來。這是快樂的夜晚,那些未經證實能帶給大家無盡恐懼的傳言,實在不適合放在這樣的場合裏繼續下去。而轉換話題,也是每位走唱人所擅長的技藝。


    “魔法的世界並非我們所擅長,


    他們的族群距離我們很遠,


    跨越大陸西方的海洋,越過滔天的巨浪,


    遠方的綠野大陸才是魔法的故鄉。


    但赤土大陸也會看到外族的魔法師在流浪,


    他們在尋找靈魂停泊的海洋。


    曆史的長河奔流不息,


    火焰與寒冰交織流淌,


    人類軍團與魔獸曾殊死鏖戰,


    魔法的力量就在軍團的中央。


    我曾見過星辰族的煉金術,


    它和星術一樣,比歲月還要更長,


    赤土大陸曾是星辰的故土,


    但聯盟的戰爭讓星辰背離了家鄉。


    魔法和煉金就像外族的語言,


    有人輕鬆學會,有人時間漫長,


    啊,太陽族人被它們拒之門外,


    因為我們崇尚的是勇氣和力量。


    但它們同樣充滿無窮盡的力量,


    神秘的力量在我的歌聲裏可無法完全頌揚,


    就算時空也會被這力量割裂,


    帶你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走唱人先生!”胖牛大聲喊道,“哪裏能找到懂得魔法的大師?”


    走唱人笑起來,他又長又密的白眉毛下,蒼老的眼神盯著剛才喊出聲的小胖子。那麽急迫的問出聲來,看來是個對神秘世界充滿興趣的少年。


    這種孩子在每個部落都有很多,在這個世界上,高原聯盟也好,森林聯盟也罷,還有外大陸的數不清的種族和部落,都因不斷追求更強大的目標,而越來越壯大。


    浩瀚的世界存在著無盡的神秘力量,正是無數部落孩子從小對這些力量的好奇與追尋,才成就了一個又一個強者的誕生。


    這才是他選擇成為一位走唱人最大的成就啊。


    “歐,我可愛的娃娃,


    懂得魔法的人很多,


    但精通此術的大師居無定所,


    旅行的路上我們也曾有幸遇到過,


    那就像天空中幸運的流星,


    是否願意為你滑落。


    但如果你擁有不一樣的天份,


    冥冥中一切或許終將不同,


    哪怕隻是這個偏僻的山穀,


    神靈也會為你邁出祝福的腳步……”


    他繼續吟唱著人們感興趣的故事:外大陸奇異的土地和奇異的族群的故事,已經在赤土大陸消失許多年的森林巨人部落的故事,天空與群星的故事,遠古人類馴服狼群的故事,生命之樹與森林之歌的故事,傳說中的巨龍與無盡財富的故事,高傲的守護獸與靈魂契約的故事,失落的獵王碎片的故事……


    讚歎聲,驚詫聲,歡笑聲,人群時而喧鬧時而安靜,每個人都津津有味的專注在故事裏。獵矛領地平靜的生活,終於因為旅行商隊的到來,而發生一些變化。


    蒼老的走唱人,臉上掛著笑的商隊首領,如同在平靜的水麵滴落一滴墨水,在蕩起一絲微瀾之後,層層波紋在水麵綿延向遠方,而水麵之下,墨色四下浸潤開來,越來越遠,終將,影響著他們此後的人生。


    夜,仿佛無休無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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