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嚐沒有鳳瑤的想法呢?隻不過,從前不曾想那麽多罷了,又有心無力,找不見有人與她一般想法。如今隻見鳳瑤不僅有著一樣的念頭,並且想得十分周全,心裏隻有崇拜敬慕的份。


    當她是一個迷茫無助的少女時,是鳳瑤拉了她一把,手牽著手帶著她走。那麽,全天下那麽多聰明女子,又有誰帶著她們走?


    如此想來,鳳瑤的私心,其實算不得私心了。全無一絲為自己的謀算,又怎麽稱得上私心?因而道:“阿瑤,你可有什麽教我?叫我馴服一隊私兵,日後隻肯聽我的指揮。”


    “且有一些。”鳳瑤回憶出前世的記憶,其中有關馴養私兵的戰術。譬如令行禁止,譬如將軍與士兵同吃同睡,譬如將軍要比士兵更艱苦耐勞,等等。


    “這些,熙兒權作參考。”鳳瑤摸了摸慕容熙兒的頭發,叫她坐起身來,神情有些憐惜:“隻是,苦了你。”


    慕容熙兒便哈哈一笑,神情朗然:“我有何苦?我乃是本朝第一位女將軍,待得咱們事成,日後所有女子都會敬仰我,膜拜我,視我為第一可敬之人。便是為了這些身後虛名,不論再苦再難,我也是要忍下的!”


    鳳瑤的眼睛裏全是笑意,又從袖口中取出一塊防偽令牌,隻見右下角刻著一朵四葉草樣式,遞給她道:“想要收服士兵們的心,好吃好喝待他們是少不了的。你既要按照我教你的法子訓練他們,則是少不了營養補給。至於銀子,便從這裏出罷。”


    慕容熙兒接過,有些詫異:“這是什麽?”她雖然認得那個四葉草標誌,卻不知道這塊令牌是做什麽用的。


    隻聽鳳瑤笑道:“你可知道,鳳栩閣?”


    慕容熙兒點頭:“知道。”


    “鳳栩閣,隻是我名下產業的第一項。日後,還有鳳記胭脂,鳳記珠寶,鳳記鞋坊,等等許多。這些產業裏頭,有三成被我分給了三花,有兩成分給了別人,其餘五成是我自己的。如今你也算是自己人了,我便分出一份來給你。日後你用銀子,隻管拿著令牌去錢行裏取即可。”鳳瑤微微笑著說道。


    兩人在屋裏說這話兒,不提防靠近院門口坐著的一名宮裝少女,時不時將眼睛斜過來,緊緊盯著鳳瑤的口型。漸漸的,宮裝少女的神情變了,有興奮,有激動,有渴望,灼灼燒人,似是癲狂瘋魔一般。輕軟蓬鬆的雪花,攢成一小團一小團,從如淵一般深沉的暗藍色天幕上簌簌飄落。打落在樹椏上,發出輕微的吱嘎聲。掉落在屋脊上,靜悄悄地沉默了。飄落在人的眼睫毛上、鼻尖上,便帶來一點冰涼,隨後緩緩融化成一滴水玲瓏。


    除夕之夜,鳳瑤攜了慕容鈺和豆豆,回到黃沙鎮上的宅子,與三花、陳嫂、魏嫂等人一起過年守歲。


    從幾天之前,陳嫂和魏嫂就采買置辦一應食材,等到除夕這一日,從早上便開始忙碌起來。包餃子,蒸魚,燉雞,煮排骨,拌涼菜……等等,置備了一大桌子飯菜。


    等到晚上,天空下起了一團團的潔白雪花,鳳瑤便提議在屋裏架起一口大鍋,所有人圍著桌子一起賞雪吃火鍋。因著陳嫂和魏嫂準備的食材本來就多,加之中午切好的肉片、各樣青菜都是現成的,故而也不麻煩,大家都十分樂意。


    中午包的餃子還有一些,花露和豆豆一人拾了一小碗,圍坐在鍋邊,丟進鍋裏燙著吃,直是吃得不亦樂乎。就在大家一邊賞雪,一邊聊天,享受地慢慢撈起涮好的青菜和肉片時,花露和豆豆已經吃完,丟下筷子往外跑去了。


    好在花露心細,一把抓起豆豆的大氅先給豆豆套結實了,才牽著他出了門,往倉房裏跑去。兩人鑽進倉房裏,從裏頭拖出來一捆紅通通的煙花,又燃了一根香,便吱吱嗷嗷地叫著往院子外麵跑去。


    無跡負責豆豆的安全,見狀也隻得飛快塞了幾口,跑出去跟著了。


    今日是除夕,必要守歲的節日,故而鳳瑤便跟慕容鈺商量了,叫無跡和蜻蜓也一同上桌來吃。無跡本來很高興,可以熱熱乎乎坐著吃一頓好的,哪裏知道豆豆這個小祖宗如此不安生,不由得也有一絲抱怨。


    因而走到院子裏的小樹下,伸手從樹枝上摳下來一團雪,悄悄兒彈進豆豆的衣領裏頭。豆豆乍覺一團冰冷,不由得叫喊一聲,卻以為是花露同他開玩笑,彎腰從地上抓起一團雪,扭身便往花露的臉上糊去。


    花露淬不及防,猛地被糊了一臉,不由得尖叫一聲:“臭小子,我帶你出來玩,你居然糊我,你等著瞧!”說罷,也團了好大一隻雪球,往豆豆的方向砸過去。


    豆豆早已經“咯咯”笑著跑遠了,花露這一隻雪球便砸在了空處,碎成一團團小雪粒。花露恨恨咬牙,蹲下了身子,又要團一個更大的雪球。不意豆豆悄悄折回,又扣了一隻雪球到她的頭上。冷颼颼的雪團子掉進了衣領裏,直是凍得花露打了個寒顫。偏豆豆機靈,一溜兒煙又跑遠了。


    “啊啊,你這臭小子,才兩個月不見,你怎變得如此蔫壞?”花露氣得把煙花一扔,擼起袖子便去追豆豆。兩人也顧不得放煙花,竟互相打起雪仗來,很快便狼狽得跟個雪人似的。


    始作俑者無跡,卻麵無表情地垂手站在一邊,瞧著花露漸漸壓製住豆豆,將他好一頓收拾,眼睛裏閃過一抹笑意。


    卻說屋裏頭,大家都悠哉悠哉地吃著火鍋,等了半天不見煙花爆竹的聲音響起,不由得好奇起來:“兩個家夥該不會都不會玩吧?”


    “或者都不敢玩?”陳嫂笑道。


    魏嫂則皺起眉頭,有些擔憂地道:“該不會是我們買的煙花是壞的吧?”


    因著鳳瑤等人今日才回來,故而之前的剪紙、對聯、門神、煙花等物,都是陳嫂和魏嫂置辦的。到底是婦人家,不太懂這些,當時買的時候雖然試過幾隻,然而此時見著外頭總也沒響兒,卻不由得擔憂起來,該不是她們著了jian商的道兒?


    話音才落下,便聽外頭傳來一重一輕兩個腳步聲,撲通撲通往屋裏跑進來。眾人搭眼一看,隻見兩個白頭發、白眉毛的雪人兒跑上台階,手裏還互相推搡著,好不活潑。眾人才知,哪裏是煙花壞了,分明是兩個孩子隻顧著玩雪,竟給忘了。


    “哎喲,怎麽玩得這一身的雪?”陳嫂和魏嫂連忙站起來,手裏拎了一條幹燥毛巾,走過來按著兩人站在廊下,分別給兩人把身上的雪都撣掉了。


    魏嫂又細心地摸了摸豆豆的頸後,但見有些潮乎乎的,便知他跑了一時有些熱了,連忙另取了帕子給他把汗都擦了,才領著他進屋。


    外頭一陣天寒地凍,到了屋裏卻溫暖如chun,豆豆低頭抬起兩隻肉肉的小手,解了大氅搭在一旁,才“噔噔”跑到鳳瑤的身邊坐下:“娘親,豆豆又餓了。”


    跟花露瘋跑了一會兒,也不知是不是外麵太冷,格外消耗熱量,方才吃得飽飽的豆豆,這會兒又覺著有些饑餓了。重新拿起筷子,鼓著腮幫子又開始吃起來。一邊吃著,一邊不忘夾了小白喜歡吃的,遞到角落裏小白的碗裏麵。


    鳳瑤搭眼瞧著小家夥,隻見一張小臉兒通紅,鼻尖兒更是紅通通的,甚至還有些清鼻涕,不由得笑了。掏出一條手帕,輕輕給小家夥擰了擰鼻涕,抬頭瞄了一眼花露,笑道:“你們方才打雪仗了?誰贏了?”


    豆豆因為是輸了,又不想承認,便隻是撅了撅嘴,悶不吭聲。


    花露當然是打贏了,故而聞言,倒是眉飛色舞的模樣。恰時花芯往她的碗裏撈了好些肉片和青菜,花露端了碗,一邊呼呼吹著,一邊說道:“自然是我贏了。這小家夥,蔫壞,說好一起去放煙花的,卻忽然丟我雪球,落了我一領子,凍壞我了,我肯定要收拾他的。”


    鳳瑤和慕容鈺從來不在她們麵前擺架子,故而雖然有陣子不見,互相之間也沒什麽隔閡與距離感。花露才不管豆豆是不是小王爺,隻仍舊把他當成從前那個小公子,一樣親近著。


    至於豆豆,則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高高在上過。對他而言,漂亮的大姐姐花露極對自己的脾氣,竟是除了小白之外,他最好的朋友了。然而,朋友之間也是要講道理的。聽了花露的話,豆豆不服氣地道:“花露姐姐冤枉人,明明是你先往我衣領子裏塞雪,我才反過來丟你的。”


    “我什麽時候丟你了?”花露瞪眼道,“哈,你這小鬼頭,兩個月不見,竟然學會汙蔑人了麽?這可不是好品格,仔細夫人揍你。”


    豆豆急了,道:“我沒有汙蔑人,就是你先丟我的!”


    兩人一時爭執起來,豆豆隻說是花露先動的手,花露便說是豆豆先使的壞,偏偏全都言詞鑿鑿,誰也沒有半點兒心虛之意。


    其他人便都當成看戲了,紛紛笑吟吟地吃著火鍋,隻將兩人爭鬧的場景當成樂趣。直到兩人吵得差不多,鳳瑤才偏頭看向無跡道:“無跡,你在後麵跟著的,你來斷一斷案,究竟是誰先動的手?”


    無跡好容易重新坐回來,此時悶頭大口吃得正暢快,忽然聞得鳳瑤叫他的名字,不由得噎了一下。待看清一道道投過來的視線,尤其是來自花露和豆豆的氣呼呼的麵孔,不由得有些心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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