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狂徒臉上閃過一絲老懷大慰的表情, 被蘇芒一眼瞧出。湊近看, 這位曾經的天下第一強人眼角微露皺紋,實在已經不年輕了,盡管威儀堂堂, 精神狀態到底和正當盛年的少年人不同。


    蘇芒狐疑更深,記得昔年圍攻燕狂徒的人裏, 李沉舟柳隨風一個不少,聽到權力幫平安無事的消息, 他有什麽好欣慰的?她也是個有話直說的人, 直接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前輩,你擄走秋水幹什麽?”


    燕狂徒心知蕭秋水的實力不比以前,穴道一解, 自己再想製住他, 少說也要力拚到五百招以上。蘇芒內傷不輕,卻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他們聯手, 自己未必能討得了好去。他一向見強則喜,不懼任何難關,但尚有要事待辦,實在不必和這兩個少年男女撕破了臉。


    他平常說話竟也有迫人的威勢,哈哈笑道:“你先報上自己的姓名, 還有,你剛才用的是什麽武功,我怎麽從沒見過?”


    蘇芒第二次離開神州之後, 江湖風起雲湧,台上台下的形勢均是瞬息萬變。長江水道覆滅,黑道中權力幫一家獨大,與白道的武當少林屢起衝突。權力幫護法白丹書、藍放晴和武當的鐵騎、銀瓶二長老同歸於盡,臨死前恰好碰上蕭秋水。


    這群人不甘一身絕學就此湮沒,又見蕭秋水資質過人,索性將功力和武功都傳給了他。蕭秋水的實力因此飛躍性地提高,達到了學習忘情天書的底線。


    忘情天書正如柳五所料,被薑氏兄弟藏在浣花劍廬的見天洞棺材中,設置了音律機關。蕭家人逃出劍廬後,三絕劍魔孔揚秦的三個弟子奉命攔截,敗於蕭秋水劍下,在附近覓地療傷,鬼使神差地發現了通往劍廬的密道。


    三個師兄妹合稱“三才劍客”,精通音律,從密道進入劍廬,好奇地四處亂走,發現見天洞中的秘密。他們破解了棺上機關,得到其中的忘情天書,又怕柳五發現,隻好默記書中內容,把書放回棺材裏。後來宋明珠縱火焚燒劍廬,連棺帶書化為飛煙。


    而忘情天書隻適合一人學習,如果兩人、三人同習,必定致使心意不能相通,感情極易決裂。他們不願為武功而傷了同門和氣,更不願放棄樂理,便選擇蕭秋水作為傳人,把武功傳授給他。


    蕭秋水武功大進,又有嶽飛的天下英雄令,因此奪得“神州盟主”之位,率領南宋武林人士協助嶽飛抗金。他正是在盟主擂台時結識了趙師容,彼此極為欣賞,後來才有趙師容跟隨義軍轉戰千裏的事。


    他們在莫愁湖那裏遇見一個戴著麵具的青衣人,傳來李沉舟的死訊。趙師容立即要趕回去,蕭秋水生怕“趙姊姊”孤身落入柳隨風的陷阱,又心儀李沉舟的風度,便緊隨其後。正當他認出了那青衣人是唐方時,燕狂徒突然出現,將他帶走。


    經過一番敘說,蘇芒這才明白蕭秋水身上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微笑道:“兩人同習會致使感情決裂?”


    蕭秋水微覺尷尬,苦笑道:“說是如此說,不過我見到你倒沒有這種感覺,反而很覺親切。”


    燕狂徒本來有些不耐煩,結果越聽越是入神,開口時,聲音已微微發顫,歎道:“原來這就是忘情天書,原來如此!小姑娘,你得傳忘情天書,武功著實不錯,既然來了,跟著我去辦事罷!”


    蘇芒和蕭秋水說了半天,尚未有機會詢問燕狂徒,奇道:“前輩有什麽事?”


    燕狂徒傲然道:“你去了便知,我燕狂徒做事,向不要人助手,也不要人多口!”


    被嫌棄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蘇芒嫣然一笑,笑道:“前輩不說,我可不能隨隨便便跟去。秋水也是不想去的樣子,我找他還有事,前輩反正也不要人助手多口,請便——”


    燕狂徒瞪視她半晌,見她眉目清澄,臉上正在慢慢恢複血色,要說畏懼之意那是半分也無。他縱橫半生,少見將他當正常人看待的後輩,倒也不想再動一次手,皺眉道:“那你又有什麽事?”


    蘇芒心想燕狂徒的過去事小,自己的任務事大,便道:“我得先問一個問題,兩位有沒有聽說過完顏宗弼這個名字?”


    燕狂徒一愣,蕭秋水更是吃了一驚,道:“完顏宗弼就是金兀術,金國的四太子、四狼主,金人侵宋的主帥。姑娘難道不知道他是誰麽?”


    蘇芒啊的一聲輕呼,她對完顏宗弼確無印象,但蕭秋水一說金兀術,她就明白了。在所有文學作品和影視創作裏,金兀術都是那個被安排成嶽飛宿敵的家夥。嶽飛欺負他,秦檜勾結他,宋高宗害怕他,時至今日,連她的任務目標都是他。


    碧落天既然選定了金兀術,顯見此人具備符合第三次進入的任務難度。若非金兀術自己是有數高手,就是他身邊有著相應的護衛。


    一旦知曉完顏宗弼的通俗身份,她反而躊躇起來,不知要不要把這件事告知蕭秋水。蕭秋水的人品向來無可挑剔,又一心報國,倘若知道她要去刺殺金兀術,必定二話不說地自願幫忙。這任務的難度顯然不會小,又與蕭秋水無涉,她實在不忍心把他和他的兄弟扯進來。


    她想了想,又問:“那嶽飛……將軍呢?他現在在哪裏?”


    按照她的想法,不過是兩軍交戰,官府本分,與其拉著認識的人一起冒險,不如找正主去。但不說則已,一說到這個話題,蕭秋水神色忽然變得又是悲憤又是無奈。


    蘇芒這才知道,曆史上的十二金牌召回嶽飛一事,已重現在這個世界裏。蕭秋水趕赴小商河救援楊再興失敗,帶傷逃回莫愁湖。不久後,嶽飛被詔令班師,無可奈何地從前線返回臨安,蕭秋水也因此滯留莫愁湖,英雄無用武之地。


    燕狂徒不耐道:“你問了金人又問嶽將軍,趕緊痛痛快快地說出來。老子看你也算是個人物,怎麽這麽婆媽?”


    能得燕狂徒承認的人,天下間也沒有幾個,但蘇芒並無半分受寵若驚的感覺。燕狂徒不開口時氣魄驚人,一開口,立即變成了一個具有驚人氣魄的大嬰兒。說好聽了是恣意妄為不受拘束,說不好聽了,就是暴躁無禮而已。


    她見蕭秋水也疑惑地盯著自己,無奈道:“好,告訴你們也無妨,我要殺完顏宗弼。”


    蕭秋水臉色頓變,失聲叫道:“你是認真的?”


    蘇芒平靜地道:“是。”


    蕭秋水第一次見她,她與權力幫勢不兩立,幾次出頭應戰。第二次見她,她轉為和權力幫合作,與朱大天王死拚到底,終於成功誅殺朱俠武。沒想到第三次的時候,她的劍鋒竟指向了金國朝野的第一人。


    他倒不認為蘇芒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隻是有些驚訝而已。蘇芒安安靜靜坐在石頭上,沉靜地看著他,給人的感覺卻像深不見底的深淵。忽然之間,蕭秋水胸中豪情勃發,竟有一種說幹就幹的想法。


    燕狂徒的笑聲如奔雷驚電,大笑道:“你……你要殺金兀術?你一個人?”


    蘇芒終於忍耐不住,緊盯著他道:“這有什麽好笑?前輩可以一個人毀掉半個武林,我為什麽不能一個人去殺金兀術?”


    燕狂徒慢慢止住笑,驀然叱道:“此話當真?”


    蘇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淡淡道:“騙你作甚?之前我不知道完顏宗弼是金兀術,但不管怎樣,我都要殺了他。隻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人在哪裏,身邊都有些什麽人,這些事恐怕還要拜托神州結義的弟兄們幫忙,我一個人實在……”


    蕭秋水斷然道:“姑娘不必多說,有這等好事,定要算蕭某人一份。”


    蘇芒怕的就是算上他一份。她自己說什麽都能逃生,縱使任務失敗,不過消耗兩萬生存點,照舊可以安然無恙地回歸。可蕭秋水一去,一定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節奏,萬一他不幸戰死,她要怎麽向唐方交待?


    哦不……如果唐方也要一起去……


    想到這裏,她正要找個理由拒絕,燕狂徒已經狂豪地道:“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天下竟有比我燕狂徒更狂妄的人。你若不是玩笑,燕某人也跟你去幹!不過你還是得跟我走一趟,我有兩件大事要做。”


    蘇芒眉峰一挑,笑道:“到底是什麽事?前輩現在已無偷襲的機會,想要製服我們兩個人,可不太容易呢!”


    燕狂徒似乎心情甚佳,居然沒計較她的無禮,痛快地把那兩件事說了出來。第一件事,是去臨安府郊外的關王廟等候回京的嶽飛,他想說服嶽飛抗旨不遵,繼續抗金大業。第二件事,則是前往少林武當,讓這兩大門派互相交流武學,以此增強大宋武林實力,對抗外敵。


    蘇芒靜靜聽完,忽然問道:“然後呢?”


    燕狂徒道:“什麽然後?”


    蘇芒奇道:“雖然我不覺得嶽飛會聽取你的意見吧……如果嶽飛真的聽了,不肯進京,然後又要怎麽做?手握重兵孤懸在外,又違抗皇帝的旨意,這豈不是坐實了謀反的罪名?前輩千萬別告訴我,你跑去說這麽沒頭沒尾的一番話,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燕狂徒當然沒想過“然後”這兩個字,頓時老臉微紅,幸虧他功力深湛,轉瞬便回複了正常,沉聲道:“嶽飛回京,還有命嗎?我不準他見皇帝,我若是他,就不聽皇命,謀反就謀反,有什麽了不起?糧,百姓供得起,人,武林多的是!”


    蘇芒冷冷道:“的確多的是,我傍晚時才從權力幫總壇出來,武林中人都在那裏抗金呢。”


    燕狂徒大怒,蕭秋水眼見又是一副快打起來的樣子,連忙勸道:“蘇姑娘,前輩說的未嚐沒有道理。嶽將軍勞苦功高,可恨那奸臣昏君忌憚將軍的軍功,向金人搖尾諂媚,早晚會害了將軍。如今總要先保住將軍的性命。”


    拯救嶽飛並非她的任務,但如果有機會,蘇芒也不介意幫一把手。還好這隻是武俠小說世界,不是真正的曆史,武林高手能做的事還有很多,尤其是燕狂徒這種等級的武林高手。


    此時高手燕狂徒正在說:“我非得見嶽飛不可,有蕭秋水在旁,說不定能派上點用場。你去不去我不管,蕭秋水我定要帶走。”


    蘇芒微微一笑,笑道:“我又沒說你不該見嶽飛,我也跟著去好了。不過還請前輩回答我一個疑問,既然是奸臣昏君要害嶽飛,為何不從奸臣昏君身上下手?就算皇宮大內守衛森嚴,秦檜的相府總不會也是龍潭虎穴吧,前輩有沒有考慮過刺殺秦檜?”


    燕狂徒愣住,蘇芒的話看似無稽,實則有理,仿佛為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皎潔的月光下,這一代狂人不停踱步,喃喃道:“殺了秦檜,殺了秦檜……”


    蘇芒微笑道:“武夷山一戰,前輩獨對十六大門派的圍攻,尚能幹掉一半,成功逃走,這樣的氣魄不該用到正事上麽?”


    也不知道殺秦檜是不是個好主意,但嶽飛注定要死,怎麽也不可能有比這更壞的結果。燕狂徒本就是不懼天地神佛的存在,倘若他能做到這件事,又成功刺殺金兀術,說不定真的可以扭轉曆史應有的軌跡。


    驀地,燕狂徒驟然停步,厲喝道:“不錯,秦檜的確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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