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嫣等人已經離開, 場中的女子隻剩下蘇芒一個人。她穿著打扮言談舉止都是漢家女子, 不像苗女,任誰都想不到她會放蠱。


    全冠清掙紮幾下,被身邊弟子狠狠壓製下去, 他勉強轉動腦袋,瞥向蘇芒, 卻見她神色自若,眉梢眼角盡是笑意, 手中杏花遮住了下半邊臉, 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原著中,喬峰不明白全冠清發動叛亂的理由,特意解了他的啞穴, 讓他分說明白。這時他已從蘇芒口中知曉原因, 就沒理他,先處置四大長老之事, 正好給了她說服全冠清的機會。


    傳音入密乃是武林中極上乘的功夫, 將聲音聚成一線,送入對方耳中,非內力渾厚者不能使用。他實不敢相信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有如此功力,但言猶在耳,總不會是喬峰忽然轉了性子, 扮女人說話嚇唬他?而且對方還在繼續說著,每句話都讓他有驚心動魄的感覺。


    “我知道你和馬夫人康敏幹下的齷齪事,你和她上了床, 就對她唯命是從,要讓蕭……喬峰做不成丐幫幫主。你還派人偷了喬峰的折扇,送給馬夫人,打算嫁禍於他,硬指他是為了密信殺人滅口,殺人之後還去馬府盜竊,對不對?”


    “密信”兩字一出,全冠清掙動得更加厲害,隻恨啞穴被點住,不能說話。旁邊便有個執法弟子不屑道:“全舵主,你還是死了逃走的心罷,平日裏看你也是條漢子,怎麽遇事這麽不濟。”


    眾人聽了他的話,再看全冠清果然麵色死灰,連背後衣裳都被冷汗打濕,心中均有不屑之意,哪知他此刻真不是貪生怕死想要逃走,隻是一肚子苦衷,卻有苦說不出。


    “我從十倒數到一,你肯聽我的話,就點一點頭,不肯的話,咱們再說。十,九,八……”


    蘇芒數到五的時候,全冠清已是點了點頭。她微微一笑,道:“不必擔心,我要你做的也不是什麽上刀山下油鍋的慘事。過會兒白世鏡問到了你,你就把所有的責任推到康敏身上,說她對喬峰懷恨已久,主動勾引你,又用這件事脅迫你發動叛亂。”


    其實的確是康敏主動勾引了全冠清,全冠清正值無告之時,一聽要他說的是真話而非謊言,心理壓力先少上了一分,反抗之心亦稍稍減弱。


    “你對喬峰一向忠心耿耿,誰知一次行差踏錯,落了把柄在人家手裏,實在是糊塗之至。然後你再和喬峰交代馬夫人的密謀,把偷盜折扇的事主動說出來,請求幫主的寬宥。可你若敢說出密信之事,喬峰做不做得成幫主我不管,我隻要你的命!”


    全冠清臉上大有猶豫之色,康敏自然已經把密信內容告訴了他。江湖上對於胡漢之分的敏感遠勝於正邪之分,他自認立於不敗之地,這才以馬大元的死亡疑點說服了四位長老,發動叛亂。要是不提密信,他豈不是倒持太阿,任喬峰宰割了麽?


    白世鏡正在發落四長老,喬峰不肯因此事大傷丐幫元氣,竟親口赦免了他們的罪過,搶過法刀,以自身替他們承擔應得的刑罰。蘇芒凝視著插在他肩頭的法刀,緩緩道:“喬峰大仁大義,你言明真相,向他哭訴自己鬼迷心竅,他又怎會非殺你不可……”


    “你願意的話,就再點點頭,我也不會讓你吃虧,奉送你一個大秘密如何?”


    全冠清猶豫一陣,又微微點頭,隻聽蘇芒道:“我也不知道你知情與否,不過還是告訴你吧。現在座上這位威風八麵的執法長老,也是馬夫人的入幕之賓啊!”


    全冠清身子重重一震,滿臉不可置信之意,忽然之間,又拚死掙紮扭動,先怒視蘇芒,又怒視白世鏡,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白世鏡不明其意,厲聲道:“你給我好好待著,馬上就輪到你了,何必著急!”


    蘇芒鬆了口氣,她賭對了,全冠清和白世鏡果然不知彼此的存在。想那康敏做事滴水不漏,男人最害怕的事一是不舉,二是被人戴了綠帽子,她瘋了才會讓情夫互通聲氣。


    她一咬牙,繼續煽風點火,“不相信嗎?不怕告訴你,她的情夫本來就是白世鏡,馬大元之死乃是白世鏡下的手,她怕喬峰查出她和情夫合謀殺了丈夫,威逼白世鏡反抗喬峰。可惜啊可惜,隻因白世鏡不肯,她才拿著密信找上你,你當自己是個什麽人物,被她當了槍使,還在這裏自以為張良在世呢。”


    就算她是虛言恫嚇,男人遇到這種事,也多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何況她句句是實,絕不怕全冠清質疑。全冠清又不是什麽心胸豁達的人,一顆心幾乎已沉入了深淵之中,被妒火灼燒,竟忘了眼前處境何等凶險,恨不得立即質問康敏。


    “我乃是為馬大元之死而來,隻要你幫我揭露白世鏡和馬夫人的真麵目,我保你不死。否則,喬峰不殺你我殺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這次任務的準備時間實在太少,她能做到這個地步,已是竭盡所能,全冠清若真威武不屈,她再不願意,也得發動蠱蟲折磨他了。好在男人的麵子比什麽都重要,全冠清是階下囚,被座上的白世鏡掌握生殺大權,隻怕心中已是嫉恨交加,抱定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念頭,倒省了她的力氣。


    天色已黑了下去,未參與叛亂的丐幫弟子紛紛點起火把,杏子林中若明若暗,蛙蟲之聲漸起。離無錫城中與段譽鬥酒之時,已過去好幾個小時,蕭峰情不自禁地向蘇芒望了一眼,隻見她全身隱在黑暗之中,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反射著火焰,熠熠生光。


    他心想:“無論如何,不能以蘇姑娘的一言定罪,總要給全舵主一個辯解的機會。可是這種男女隱私之事,他又怎麽可能當眾自行說出?”


    他示意執法弟子退開,拍開全冠清的啞穴,沉聲道:“全舵主,我喬峰做了什麽對不起眾兄弟的事,你盡管當麵指證,不必害怕,不用顧忌。”


    出乎他意料,全冠清一躍而起,冷冷看了白世鏡一眼,忽然雙膝跪地,大聲道:“喬幫主,你為人大仁大義,何嚐有對不起眾兄弟的事!是全冠清自己行差踏錯,受了康敏那婆娘的脅迫,才鬼迷心竅地騙了四位長老,做下這樁糊塗事!”


    蘇芒把驅動蠱蟲的香攏回袖中,饒有興味地看著眾人的表情。


    蕭峰之驚自不必說,他預計全冠清必要垂死掙紮,將馬大元之死栽到他頭上,再指責他庇護慕容家的人,居心叵測。但全冠清居然自行承認,難道他當真良心發現,坦承自己的不是?


    宋奚陳吳四長老神色之難看自不必說,他們雖不知康敏是誰,卻聽出這是女子之名,原來這全冠清竟是被一個女子脅迫,欺騙他們,一起謀害幫主。想丐幫六大長老名震江湖,何等威風,如今威名盡喪於一個舵主,一個女子之手,實是丟臉至極的事。


    丐幫中人多是粗豪漢子,吳長老吳長風當即大罵不絕,走上前去,要揍這卑鄙小人。蕭峰攔在他和全冠清之間,勸道:“吳長老不必著急,是非自有公論,且聽全舵主說完。”


    他為人精細,口中對吳長老說話,眼睛卻向上座的白世鏡瞥去,一瞥之下,心裏“咯噔”一聲。這位公正嚴明的執法長老此時麵色鐵青,嘴唇微微顫動,緊盯著全冠清,嫉恨竟遠勝於憤怒。


    別人不知道康敏是誰,白世鏡卻不會不知,他今日第一次知道康敏除舊日情人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相好。若非他年紀不輕,江湖經驗極為豐富,早在全冠清說出康敏二字時便露了餡。


    蕭峰怔了片刻,心中毫無解決了一件大事的喜悅之情,隻淡淡道:“全舵主,你繼續說。康敏是誰?為何要脅迫於你?”


    全冠清恨聲道:“康敏……康敏就是馬副幫主的老婆,馬副幫主喉頭被人捏碎,人人都說是姑蘇慕容氏下的手,其實是白……”


    隻聽嗖的一聲,蕭峰右手在虛空中一抓,再攤開手掌時,掌中多了一枚似匕首而非匕首,似水刺而非水刺的短兵器,正是白世鏡的成名兵器破甲錐。他神色嚴峻,緩緩轉頭,瞧著已從座中站起的白世鏡。


    白世鏡殺死馬大元之事,隻有天知地知他知康敏知,全冠清居然能準確無誤地說出凶手,那定然是康敏告訴他的了。他又痛又怕,急怒交加中失去理智,明明看到蕭峰就站在全冠清身旁,仍大出昏招,擲出破甲錐,試圖滅全冠清的口。


    全冠清暴跳起來,叫道:“你這道貌岸然的老王|八|蛋,勾搭阿敏,謀殺幫主,還想殺人滅口!今日陷害幫主一事也有你一份,別以為裝著對幫主忠心耿耿,就能拿我當替罪羊!”


    他平日裏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此時越說越是激動,跳腳大罵,汙言穢語不絕於耳,眾弟子都聽呆了。就算是傻子也聽得出來,大智分舵的舵主全冠清,執法長老白世鏡,正在為一個女人自相殘殺,而這女人,竟是馬副幫主的夫人康敏。


    就連一心要揍全冠清的吳長老也聽呆了,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白世鏡全身發抖,竟不敢與蕭峰的目光接觸。比起全冠清,他才是真的一步踏錯,萬劫不複,再怎麽懊悔,也是他殺了馬大元,還在蕭峰麵前試圖殺人滅口。


    全冠清極有自知之明,他既已把□□揭露出來,唯有把責任盡數推到白世鏡和康敏身上,方是上上之舉,索性滔滔不絕,指責馬夫人康敏勾結白世鏡謀殺親夫,又怕蕭峰查明真相,轉而勾結他這個無辜之人,以此脅迫他發動叛亂,將馬大元之死嫁禍蕭峰,隻要蕭峰因此不做幫主,他們就可瞞天過海,再也不會受到懲罰。


    其實他也是剛知道馬大元死在白世鏡手上,但口才極好,說得活靈活現,縱有胡說八道之處,白世鏡早已肝膽俱裂,哪還有精神批駁他說得對是不對。


    蕭峰英雄一世,臨到頭來竟要處理這麽一件尷尬事,已是心痛失望至極,還要打起精神,問道:“白長老……全舵主所言可是事實?當真是你殺的馬二哥?”


    杏子林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白世鏡身上。


    白世鏡臉色比方才的全冠清還要難看,一片死寂中,隻見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顫聲道:“的確是我……是我殺了馬副幫主。我被婦人……被康敏所害,走投無路之下,用迷藥迷倒了馬副幫主,然後……捏碎了他喉頭的軟骨。”


    死寂頓時變作喧嘩,這種時候,就連蕭峰也無法製止眾弟子的竊竊私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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