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程天畫抬頭望著他說:“看到沒有?我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心裏再也沒有怨念了,再也沒有了……。”


    不管是沈老太太還是沈慕希……此時的她都不再怨恨了。


    “我也終於從你臉上看到真正的笑容了。”他說。


    程天畫幸福地一昂頭:“我以後會經常這麽笑的。”


    “真的?”


    “當然。”


    “那就太好了。”顧子灝用指尖輕撫她泛黑的眼圈:“聽到醫生的話沒有?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等到伯母的病穩定點了再過來,以最美好的麵貌麵對她。”


    程天畫點頭:“我馬上就回去。”


    回去好好睡一覺,把自己收拾得煥然一新。


    她對顧子灝說:“謝謝你陪了我那麽久,你也回去休息吧。”


    “你已經謝過很多回了。”顧子灝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慕希是在第一時間接到主治醫生的電話,告訴他程紛雲的手術情況的。可他還是在看到程天畫的時候以不知者的姿態問:“手術怎麽樣?”


    遠遠的,他就看到程天畫眉眼含笑,藏不住的興奮。


    程天畫在離他二米遠的距離站定,答道:“醫生說手術很成功。”


    “那就恭喜了。”


    “謝謝。”程天畫打量了他一眼:“你要出去?”


    “嗯,何惠出了車禍,我需要親自去處理一下。”他說著,人已經走出屋子。


    親自去?程天畫微訝,看來沈家對何惠確實是很有感情的,連大少爺都出麵了。


    諾大的屋裏空蕩蕩的,比以往安靜了許多,海珠告訴程天畫,老太太在屋裏休息,沈夫人出門處理何惠的後事,張姐因傷心過度昏迷被送入了醫院……。


    對於何惠的死,程天畫除了有那麽一些同情外,並無任何感覺。畢竟何惠三番兩次地陷害她,還差一點害她丟了性命。


    在洗了臉,換過衣服後,她便上床睡覺了。


    這一覺睡得很香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她給醫院打了電話,得到的回複是母親還在重症病房觀察中,暫不接受家屬探望。


    她又給施意發了條短訊,告訴她母親的手術很成功,然後稍稍打理了一下自己,打算到樓下找點東西吃。


    走到旋梯口時,她聽到樓下傳來沈慕希的聲音:“大卡車的司機找到了,是超載導致刹車失靈的原因,司機家裏上有老下有小,窮得連一萬塊錢都拿不出來,所以索賠基本是無望的。”


    老太太唉歎一聲:“人都死了,索賠再多又有什麽意義?”


    老太太接著又說:“小惠臨死前都還在怨我沒有正眼瞧過她,沒有把她嫁給你,如今聽到她死去的消息,我這心裏焦得慌啊,你一定要替我好好處理她的後事,多燒點香,找個大師幫她超渡一下,不然我沒法安心啊。”


    “我會的。”沈慕希應允著。


    程天畫走下去,禮貌地問了句:“奶奶,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客廳裏的兩人同時轉過臉來,看到她,老太太含笑問道:“聽說你母親的手術很成功?”


    “是的,還得多謝奶奶給我媽媽這個手術機會。”程天畫轉向沈慕希,出於禮貌地問了一句:“何惠的後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基本上處理妥了。”沈慕希答。


    “小惠死了,也算是上蒼給你一個交待了。”老太太苦澀地一笑:“以後可別再報怨上蒼不公,今天看來上蒼還是很公平的。”


    程天畫瞧著老太太不舍的神情,淡笑不語。


    是啊,今天看來,上蒼還是挺眷顧她的,帶走了千方百計要害死她的何惠,同時給她送來了母親這個唯一的親人。


    她知道老太太不舍得何惠,也知道她對自己有埋怨,認為是她間接逼死了何惠,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她也不在乎。


    這一周來,程天畫大多數時間都陪在母親身邊,極少回來沈宅過夜,和沈慕希之間也基本上沒有交流。


    今晚難得又住到一塊,依然是各忙各的,各睡各的。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沈慕希送程天畫去醫院,車子停在醫院門口時,程天畫推開車門時遲疑著扭過頭去看一旁的沈慕希。


    她很想讓沈慕希陪自己一起去看看母親,也算是盡盡作為女胥的孝道了,可是眼前的沈慕希卻隻顧著低頭在櫃子裏挑選cd,毫無陪她一起上去瞧一瞧的意思。


    程天畫最終放棄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兀自下車離開了。


    身側的座位空置後,沈慕希停住挑選cd的動作,抬眸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纖瘦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醫院大門內才啟動車子離去。


    程天畫穿上防護服進入加護病房,在母親的病床前坐下。


    她能留下的時間不長,每一分鍾都顯得格外珍貴,她牽起程紛雲的手輕聲地喚了聲:“媽……。”


    病床中的程紛雲並沒有反應,程天畫並不擔心,因為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


    她又喚了一聲,滿懷憧憬道:“媽,等你醒來後,我就再也不是那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傻姑娘了,你會把過去的事情告訴我的對不對?”


    她相信母親不會像她一樣忘記一切的,主治醫生也說基本不會失憶。


    雖然她並非一定要知道自己的過去,但能有機會知道總比不知道的好。


    程紛雲一直處於昏迷中,程天畫害怕吵到她休息,不敢多說話,就這麽一直靜靜地坐在床前看著她。


    病房門口,楊夫人推了推臉上的墨鏡,扭頭對一旁的曾姐說:“看來手術是真的很成功。”


    “是啊,程小姐親口跟我說的。”曾姐道。


    楊夫人沉默片刻後,又問:“今天顧子灝怎麽沒來?”


    “程小姐不接受,顧子灝哪好意思天天來。”


    “真是……一點都不會追女朋友。”楊夫人沒好氣地嗔備了一句。


    為了給顧子灝創造機會,手術期間她自己謊稱出國沒在醫院露麵,還給沈慕希施加了壓力不給他來。


    因為她明白程天畫在那個時候一定是最無助最需要陪伴的,而顧子灝的出現,無疑是植入她心底的一片暖流。隻要是個正常的女人,都會被感動的。


    病房的門開了,程天畫走了出來。


    楊夫人調整好臉上的笑容,邁步走了上去,一把就牽住程天畫的手:“我已經從主治醫生那裏打聽過了,據說手術很成功。”


    “是的,醫生說明後天應該就會醒來。”


    楊夫人心裏一沉,臉上卻是一片驚喜:“真的?醫生真的這麽跟你說的?”


    “嗯。”


    “那就太好了,你終於可以和媽媽說話聊天了。”


    “可不是。”程天畫笑眯眯道:“我剛剛才跟我媽媽說,等她醒來,一定要讓她好好講講我的過去。”


    曾姐不動聲色地扶上楊夫人的手臂,生怕楊夫人會摔倒。


    楊夫人確實差一點就腿軟了,但她並沒真的軟下去,臉上的笑容撐得已顯勉強,道:“對,你媽媽比我更清楚你的過去。”


    “幹媽,你要進去看看她麽?”興奮的程天畫並未感覺到楊夫人心底的心潮澎湃。


    “好啊。”楊夫人點了點頭,和她一起往病房裏麵走去。


    手術後的第三天,程紛雲終於醒來了。


    程天畫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一樓食堂吃飯,她匆匆忙忙地將碗筷一收,抽了張紙一邊擦拭嘴角一邊往樓上趕,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見到醒來後的母親。


    在她有記憶的這五年裏,從未見母親醒著的樣子,突然接到母親醒來的消息自然激動萬分了。


    程天畫趕在電梯關門的前一刻邁了進去,由於邁得太急,差一點撞在裏麵某人的身上。她怔了一怔,本能地低下頭去道歉:“對不起。”


    淡淡的、熟悉的男性氣息襲上她的鼻間,她訝然地抬起頭顱,站在她麵前的男人果然是沈慕希。


    他怎麽會來這裏?是去看楊恬欣嗎?


    此時的沈慕希也在望著她,臉上的表情平靜淡然,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去幾樓?”


    程天畫這才想起自己尚未按樓層,忙轉過身去摁樓層數。她發現楊恬欣所在的樓屋數字並未亮,如是回頭睨著他問:“你怎麽也沒按。”


    “我……還沒來得及按。”沈慕希走過去,將楊恬欣所在的樓層摁鈕摁亮。


    電梯直達八樓,程天畫原想告訴他母親已經醒來的好消息的,轉念一想人家也許根本就不屑,如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電梯門重新關閉,直上頂樓,沈慕希呆站了片刻,才邁了出去。


    程天畫一進病房便衝到母親的病床前,拉住她的手欣喜地喚了聲:“媽……。”


    在她進來前程紛雲像往常一樣雙目緊閉,安靜祥和,聽到程天畫的一聲‘媽’喊出來後,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這個細小的進步,卻讓程天畫欣喜萬分,緊接著又喚了句:“媽,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我是小畫啊。”


    程紛雲那兩扇眼睫顫動得更頻密了,顯然是在努力地想要爭開雙眼,室內的光線已經刻意調暗,可也許是睡了太久,她還是覺得難以適應外麵的光線。


    程天畫笑著安撫:“媽,你不用著急,慢慢來,總能看到東西的。”


    她知道母親可以聽懂自己的話,因為母親幹瘦的眼角有淚珠在滑落,這個時候,母親一定也和她一樣激動興奮得流淚了吧,她想。


    程紛雲這次清醒的時候很短,不到一個小時便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是夜裏,程天畫正在用棉簽給她滋潤嘴唇的時候,程紛雲幽幽地睜開雙眼,就看到五年未見的女兒。


    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並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但從程天畫已經成熟許多的臉上可以猜到一定很久。


    她記得上一回見天畫時,天畫還是個稚嫩的高中畢業生,完全沒有此時臉上的成熟與蒼桑。無需更多的言語,她知道自己這一睡,必定是把女兒拖垮了。


    “媽,你別這樣,你害我也想跟著哭了。”程天畫抓著她的手,淚水也盈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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