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雲夢島上傳送陣終於被修繕完全,翠虛上下即日便可借陣離開。


    自度朔山下那場大戰之後,翠虛門便定下遠離渡陵洲的計劃,數月來門派上下所準備籌劃均為此一行。但當真到了離開之事,卻又是人人感懷良多。


    部分三代弟子尚父母親人在渡陵洲,如今卻也不得不舍棄遠離,傷感不舍自是不言而喻;一二代門人雖大多親人已逝,卻又不由念及山中歲月,不舍之情亦是至深至厚。


    這日一早,雲夢澤竟是離奇的天氣晴朗,在島上遠眺即能隱約瞧見數百裏外岸上情形。翠虛門上下聚於傳送陣前,就等黃奚開啟生門、休門、開門三座吉門後入陣。


    可正在此時,變故又生。


    連日曆,雲夢澤中水麵向來無波無瀾極為平靜,這一刻不知怎地,竟是風浪大作,而原本萬裏無雲的晴空倏然間烏雲密布起來。


    見此情形,眾人均是心中栗栗不安,隻道又是歸墟穀人攻來。


    黃奚再次飛起,在空中道:“太真師弟,白鳴、清霄子、鹿嶽寧諸位師侄,你們即可開啟吉門,眾弟子按分組順序進入傳送陣。我來斷後。”


    “師兄不可。”卻聽太真道:“於陣法之道我遠不如黃師兄精通,你快開吉門安排弟子們入陣,由我斷後才是。”


    黃奚眉頭一皺,微微猶豫,又道:“既然如此,就請太真師弟即可去巡視雲夢島上九宮格局是否完好,待我開了傳送陣,師弟就馬上回來。”


    太真點了點頭,也不再說話,立刻騰空飛起,向島嶼邊緣飛去。華如煙看著太真遠去背影,心中竟生出一絲不詳之感。


    此時,眾人已開始依次由吉門進入傳送陣,計無離見師父兀自呆呆出神,說道:“師父,我們進去罷。”


    華如煙秀眉毛一蹙,道:“你先去,我等等你師祖。”計無離點點頭,卻也沒有移步。


    又過了一會,同為十二組的瑤無綾也過來提醒,叫兩人快快入陣。華如煙揮手道:“你們兩個快快進陣,我即刻就來。”


    瑤無綾正要再勸,卻見黃奚落了過來,催道:“你們還不入陣,在等什麽?”


    華如煙神色已有些許焦急,問道:“黃長老,為何我師父還不回來?”


    黃奚道:“師侄放心,太真師弟即可便會歸來,你們快些入陣吧。”


    華如煙眉頭緊皺,還待要說,卻聽到天上陣陣驚雷突然炸響,一道閃電正落在幾人身旁不遠處。尚未入陣的弟子見這道閃電落得如此之近,俱是嚇了一跳。


    黃奚一臉焦急,催道:“快些入陣,我留生門不關,待太真師弟回來便可迅速進入。”說完不由分說的拉起華如煙,往陣內走去。


    “黃長老,求你等等我師父……”華如煙掙脫不得,隻好委聲哀求。黃奚斥道:“這是什麽話,要你求什麽,我自然會等太真師弟。”


    幾人進了傳送陣,便發現陣中竟似有另一方天地。這裏天混地濁,上不見日,下不見土,往外張望,竟看不清陣外世界。


    此時除了太真,翠虛門諸人皆已入陣,雖人人焦急的等待陣法發動,但都知太真是在外查看陣基是否安好,因此即使再焦急,也無人出聲催促。


    但等了良久,卻始終不見太真歸來,華如煙終於按捺不住,道:“黃長老,讓我出去瞧瞧,催我師父回來。”


    黃奚厲聲道:“不成,要去也是我去,你們等著便是。”說完他便轉身朝陣外走去。


    可又在此時,傳送陣內竟是驀地一陣天搖地晃,人人站立不穩,悚然大驚。


    黃奚焦急叫道:“不成了,怕是有人攻來,這可如何是好?”


    華如煙臉色大變,叫道:“我出去找我師父,要是,要是我來不及回來,黃長老你們先走便是了。”


    “師父,我和你一起去。”計無離自不會讓華如煙單獨涉險。


    而此時傳送陣內搖晃的更加厲害,且四周氣息紊亂非常,


    黃奚擋在華如煙身前,喝止道:“胡鬧,這時候你出去,哪裏還能再進得來。”


    華如煙又如何肯定,堅持要出陣尋找太真。黃奚無奈,一手抓住華如煙,向人群中喊道:“白鳴、丁追、安自在,你們三人看住華如煙,我這便就要啟陣。”


    華如煙拚命掙紮,卻無法撼動黃奚手臂絲毫。想到傳送陣就要啟動,而恩師尚在陣外,華如煙又如何不驚慌恐懼。


    白鳴等幾位二代門人都已過來,合力拉住華如煙,不住勸慰。


    華如煙一邊大哭叫道:“讓我出去,我要找我師父……”一邊不住掙紮。計無離在一旁也是又急又恐,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見華如煙掙紮不休,其餘幾人已近難以控製,黃奚微微歎了口氣,手臂一伸,食指點在華如煙後腦之上。登時,華如煙身子一軟,就暈了過去。


    計無離不明所以,怒道:“黃長老,你這是做什麽?”


    黃奚搖頭道:“是我對不住太真師弟和華師侄,唉!”黃奚飛身飄起,朗聲道:“翠虛眾弟子聽著,速速依先前安排演練的陣法歸位站好,傳送陣即將啟動。”


    翠虛門眾人立時動作起來,黃奚則雙手姿勢變換不停,口中默念有詞。


    不久之後,八色光柱在陣內憑空出現,光柱又忽長忽短,乍分乍合,最後又排成先天“一乾、二兌、三離、四震、五巽、六坎、七艮、八坤”八卦。


    繼而八道卦象又是齊齊光芒大作,照的陣內諸人難以睜眼,緊接著則是八道各色光華合而為一,化成一道極粗極耀眼的白色光柱。


    光柱自傳送陣射出,直直衝向雲霄,竟是霎時間直教天上金烏失色,愁雲四散。便是有人在千裏之外,也能瞧見這一道耀眼壯觀的光柱。


    計無離所在的第十二組六丁六甲陣,因華如煙已昏迷過去,便由黃奚替了過來。此時傳送陣已然發動,計無離雙眼緊閉,又覺腳下地動更加劇烈,心中不由陣陣憟懼。他強斂心神鎮定下來,一麵扶著華如煙,一麵默默念道:“人能手摶日月,心握鴻蒙,自然見槖籥之開闔,河車之升降,水濟命宮,火溉丹台,金木交並,水土融和,姥女乘龍,金翁跨虎,逆透三關,上升內院,化為玉汞,下入重樓,中有一穴,名曰丹台,水火相合,才若意到,即如印圈契約也。自然而然,不約而合,有動之動,出於不動,有為之為,出於無為。”


    驀地,傳送陣竟倏爾安定下來,計無離頃刻間發現周圍竟是沒有絲毫聲音。他忽地心裏一動:“方才我所念似乎為《山海經》末尾所載文字,為何我此時會念起這個來?”


    不及思索,計無離又覺自己身體似乎緩緩飄了起來,他看不清四周情形,隻手中緊緊抓住華如煙一隻手腕。


    身子越飄越快,過了小片刻,計無離忽覺自己像是疾疾向上而飛,耳邊風聲呼嘯,四肢百骸似空如無物,全身血液竟向腳下逆流,又頭暈腦脹,十分難受,幾乎就要昏迷過去。


    終於,飛升實在太過快速,計無離再也難以支撐,倏地之間暈了過去。暈過去之前瞬間,計無離暗歎:“師祖還沒有回來,師父可要擔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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