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支持正版!  凜凜殺意毫不掩飾的從他身上炸開, 這寒天裏,明姝生生嚇出一身冷汗。


    慕容叡睜開眼時候的目光,寒冽無比, 待到看清楚靠過來的人是誰, 那冰冷的殺意才消減下去。


    “那人呢?”他開口問。


    “逃走了。”明姝哆嗦答道,方才他的氣勢實在是太強, 哪怕他收斂了那渾身的殺氣, 她還是忍不住害怕,袖子裏的手忍不住發顫。


    慕容叡閉了閉眼,“看來,他還是有些怕的。”


    說完,他躺在地上,半晌沒有動。寒風如刀,夜裏比白日還要冷。她凍得直哆嗦,“小叔, 現在該怎麽辦?”


    她好久都沒等到慕容叡動一下, 心下估摸著他很有可能受傷了, 墜馬輕則骨折, 重則喪命。現在慕容叡看著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但她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哪裏的骨頭斷了,不敢輕易挪動他, 怕一個不好加重傷勢。


    他閉著眼, “怎麽辦,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他說著睜開眼, “說實話,我現在動不了,看嫂嫂單薄成這樣,恐怕也不能叫人來。”


    慕容叡語帶嘲笑,明姝怒從中來,“眼下這種境遇,小叔還是把力氣留著等人來吧。”


    “不會有人來。”


    慕容叡的話讓明姝呆住。


    “不會有人來?甚麽意思?”


    “我為了不打草驚蛇,和十六叔說了,就我一個人過來。”他說這話的時候,聽不到言語裏有半點的感情,他說著轉過頭看明姝,“怎麽辦嫂嫂,我現在動不了了,要是嫂嫂現在不走的話,恐怕就要陪我一塊凍死了呢?”


    明姝怒極而笑,明明他趕過來救她,她心裏滿懷感激的,可是這張嘴裏就說不出好話來。


    “小叔叫我走,說的好聽。天寒地凍的,又看不清楚路,馬也跑了,我要是一個人跑了,那才是自尋死路吧?”


    慕容叡嗤笑,“想不到你還挺聰明的。”


    明姝頓時起了掐死他的心了。


    “這兒離城池少說有幾十裏路,那人身份不一般,你身邊的婢女來稟報也算是及時了,我策馬追到方才才找到他,可見不管是他騎得馬,還是對這兒的熟悉,都不是一般人做不到這樣。”


    慕容叡眼裏光芒清冷,“現在嫂嫂打算怎麽樣呢,守著我這個不能動的人,一塊兒凍死?”


    明姝氣的兩頰漲紅,這混蛋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嘴裏紮心,“我不會死,不過瞧著你這樣的樣,恐怕陰司裏也不敢收你!”她說著起來,去一邊扯了許多幹草過來。拿火把點燃了,放到慕容叡身邊。


    四周黑洞洞的,火把的光亮實在是照不到多遠,明姝也不敢走遠了,隻敢在附近采些幹草過來,生起的火堆並不大,但好歹還是叫人身上有那麽一星半點的暖意。


    “嫂嫂以為這個就管用了?”慕容叡嗤笑,“嫂嫂是沒有見過,幾個人在林子裏迷了路,點了火結果第二天被人發現的時候,幾個人坐在火堆邊,都已經凍死成冰塊了。”


    這個天裏,他嘴裏說出來的話陰森森的,比這寒風還要寒透肌骨。


    明姝氣急,不知道慕容叡說這些話嚇她到底有什麽好處,要是她真的狠心,把他往這裏一丟,他也活不了。


    “小叔倒是很希望我把你丟這兒?”


    “很希望倒是也沒有,不過就算嫂嫂把我丟這裏了,自己也活不下去。到時候到了下頭,阿兄瞧見嬌妻和我一塊下去,想想他的臉色,就想笑。”說著,慕容叡竟然愉快的笑出了聲。


    他轉頭,看到火光下明姝被氣紅的那張臉。不由得愣了愣,她平靜的時候,靜美如臨水照花,生氣的時候,兩靨生紅,眼裏蒙上了一層瀲灩的水光。這模樣比她平常竟然還要生動美豔的多。


    “阿娘就不該把你叫過來,我要是真心想要作甚麽,別說你攔不住我,就算是那個於嫗也不能奈我何。”他說著,兩眼盯著她,像極了寒夜裏的野狼,“你還不如呆在平城裏頭好些。”


    “這個時候說這話也晚了。”明姝扭過頭去,躲開他極富侵略性的目光,“小叔還能動嗎?”


    “嫂嫂這話說的奇怪,若是我能動,我還躺在這兒作甚?”慕容叡閉上眼,話語平淡,好似自己這條命不需明姝操心。


    明姝看他一眼,瞧這男人好像快要看破生死一樣,氣的直接背著火堆坐下來,不搭理他。


    她一回過身,慕容叡那兒也沒聲了。


    寒夜裏隻有呼呼的風聲,說話的時候還好,等安靜下來,那些呼聲入耳,陰森可怖。


    做了一會,明姝心裏有些怕,要是隻有自己一個人,那也就咬緊牙關挨過去了。當身邊有另外一個人的時候,下意識的就想靠近,哪怕心裏再三告誡自己,這個人必須遠離,這樣一輩子都不要和他有任何交集。可夜黑風高,月光都沒有半點的天,獨處實在是太可怕了。和人靠在一塊,說說話,都能生出無窮的勇氣。


    她小心翼翼回頭,發現慕容叡睜著眼,躺那兒,一動不動。


    到現在為止,他除了和她說話之外,就再也沒有出過一聲。如果受傷了的話,應該很疼才對,可到現在都沒聽過他吱聲。


    到底她還是忍不住,“你不怕?”


    慕容叡的眼睛轉過來,“我又有甚麽好怕的?”


    這話把明姝給頂得心肝肺都在疼,她喘了口氣,凍得險些緩不過來。


    “你就不怕這麽死了?”


    慕容叡滿臉淡然,好像身處困境的不是他一樣,“嫂嫂怎麽老是說原話呢,我不是和嫂嫂說了,要是下去,讓阿兄見著,他如花似玉的新婦和我一塊下去見他,光想想我就忍不住笑,怎麽可能怕呢?”


    明姝目瞪口呆,早知道他不能以平常人來揣度,沒想到他竟然還真到讓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這樣下去,也沒話說了。


    她扯了些幹草過來,幹草燒的快,不一會兒就見了底。她朝手掌心裏吹了口氣,不過這潑水能結冰的天裏,哈出那口氣,才讓手掌感受到半點暖,就馬上冷的讓人覺得手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再這麽下去,恐怕是要真死了。明姝腦袋裏冒出這麽個想法。她不想死,這段人生才開始沒多久,她不想就這麽結束。


    “小叔有甚麽辦法沒有?”她問道。


    回答她的是沉默,慕容叡並不答話。明姝不能真的丟下他自己跑了,何況就算丟下他,她也不見得能脫困。


    她不信他就真的對生死這麽無所謂。


    “要死了,一同下去見了夫君,那也沒甚麽,夫君從來沒有見過我,就算再見著,也是和見陌生人一樣,何況家公和阿家都已經和我說了,等一年過去,就送我回娘家改嫁。”她歎了口氣,“對不住,不能如小叔所願了。”


    “你們漢人不是最講究這個麽,怎麽我兄長才死了沒多久,就盤算著改嫁了?”慕容叡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平添幾分魅色。


    見他竟然肯答話了,她嗤笑,“誰說漢人注重守節了,誰家要是一根筋守節,那才是要被笑的呢。”她說完,伸手搓了搓凍僵的臉。


    她轉過身還想說幾句,突然慕容叡神色一凜,明姝忍不住屏住呼吸。近乎空寂的空氣裏傳來幾乎不可察覺的步子聲,或者不該稱呼為腳步聲,因為那聲音實在是太小了,若不是慕容叡神色有異,她還察覺不到。


    篝火照亮的區域有限,在火光之外的區域,伸手不見五指,看不真切。


    她的心懸起來,耳朵裏能仔細的聽到念那細細密密如同小雨一樣的腳步聲,正在越逼越近,隨著時光流逝,漸漸的,黑暗裏露出幾雙綠油油的眼睛來。那眼睛不是人類的,充滿了試探饑餓還有狡黠。


    明姝瞬間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這麽些都是狼!


    這個地方不見人煙,估計野獸橫行,這群狼,恐怕就是順著風嗅到了人的味道,一路尋過來的。


    她渾身僵硬,下意識在手邊抓,一把把慕容叡用的槊抓在手裏,馬槊很長,而且死沉。她想要提起來,一時之間,竟然拿不起來。


    “誰準你動我的東西。”男子嘶啞的嗓音在耳後之如雷炸響。她勉強扶起馬槊的手差點一歪。


    “你現在舍得起來了?”


    明姝往後一看,入眼的就是他琥珀色的眼睛。


    她喉嚨一緊,“剛才在地上躺夠了?!”


    慕容叡不答,反而勾了勾唇角,露出個極其惡劣的笑容,隨即猛地握住她的手。瞬間巨大的力道壓在雙臂上,兩條胳膊順著他的力道,重重一揮。


    旋即兩腿一軟,噗通一下,兩個人倒地。


    明姝被壓得兩隻白眼直翻,身上疊著塊巨石,眼前發黑,那瞬間,她腦子裏冒出個想法,竟然最後是被慕容叡這頭豬給壓死的,她死不瞑目啊。


    慕容叡身長九尺,傾壓過來,把明姝幾乎全頭全尾壓在身下,連頭都沒冒出來,隻是從身下漏出那麽裙角,向別人昭示這下頭還有個人。


    家仆們目瞪口呆,嚇得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慕容允跳起來,一腳踢在家仆腿上,“都死了?!把人拉開啊!”


    男孩尖利的叱喝把懵懂中的家仆給驚醒,兩三個人趕緊過去,一邊一個,拉住慕容叡兩條胳膊,就往外頭拉。


    雖然受傷神智不清,但拉開他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結果人才拉開,慕容叡手爪一撈,就把明姝一片袖角拉在手裏,隻聽得嘶的一聲,她的廣袖就被撕下一大塊來。


    場麵有片刻死一樣的寂靜。


    慕容允跳腳,“還等甚麽,拿繩索來啊!”


    這位堂兄是真失血過多,人瘋魔了。不捆起來不行了!


    明姝悠悠轉醒,聽到慕容允那話,伸出手指著兩眼血紅的慕容叡,“快點,捆起來!”然後渾身脫力躺在那兒不動了。


    正經娘子都發話了,就算出事也有人兜著,馬上把人給捆的結結實實,銀杏上去把被壓的七葷八素的明姝扶起來,明姝兩眼發黑,好會才完全清醒過來。


    “去給大夫給請回來,給他開一副安神飲子!”明姝看著在榻上已經被捆成了粽子的慕容叡狠狠磨牙。


    一碗加了料的安神飲子給慕容叡灌了下去。不一會兒安神飲子起了作用,慕容叡昏昏睡去,不再和之前一樣暴躁難安。


    慕容允抹抹腦門上的汗,喘勻了口氣,他偷偷去看明姝。鮮卑孩子都懂事早,他年紀不大,也知道慕容叡那兩下絕對是闖禍了。


    明姝臉色到現在還是蒼白著,沒有緩過來。她被銀杏攙扶著,環顧一周,“方才的事,誰也不準說出去。”


    家仆們低頭應是。


    她對慕容允點點頭,“麻煩你現在這兒看著,我先回去了。”


    慕容允原本想留人在這兒看著,但慕容叡那麽一鬧,他哪裏好開口。點頭應了,眼巴巴目送明姝到門外。


    明姝腳下還發軟,以前看著慕容叡瘦高瘦高的,沒成想他竟然這麽沉。


    “五娘子,二郎君該不是被迷了心竅吧?”銀杏扶著她慢慢往外走,滿臉擔憂問。好好的個人,受了傷就發狂了,發狂也就罷了,還衝著嫂嫂來。這就叫人心驚膽戰了。


    明姝擺擺手,“你把這事忘記了。”


    銀杏麵色古怪,點了點頭。


    那一碗安神飲子叫慕容叡躺了大半天,一直到夜裏才醒來。頭疼欲裂,洶湧如海浪的記憶遠源源不斷的衝入腦中。


    鬧得他焦躁不已,卻不得不忍受這種痛苦。


    醒來的時候,發現渾身上下動不了,低頭一看,發現身上被身子捆的結結實實,動一下都極其艱難。


    床榻旁邊,慕容允枕著手臂睡著了。


    慕容叡咬牙,用力一翻,幾乎滾到地上去。慕容允被他弄出的聲響給驚醒了,揉揉眼睛,看到慕容叡側趴在床榻邊,半邊身子已經滑出去了。


    慕容允嚇了一大跳,馬上叫人來把他給抱回去。


    “放開。”慕容叡閉眼道。


    話語簡短,飽含命令的意味,偶爾裏頭透露出那麽絲絲若隱若現的殺意。聽得慕容允打了個寒顫。


    慕容允再早熟也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哦了一聲,就讓家仆上去給他鬆綁。


    家仆們給他把身上的繩索鬆開,鬆綁之後,因為被捆了這麽久,加上之前失血過多,渾身綿軟無力。他躺在那兒好會,都沒見體力恢複,伸手摸了摸額頭,恍然想起之前自己額頭上挨了一下。


    “她人呢?”


    慕容允聽得滿心莫名,“誰?”


    他嘴張了張,而後腦子裏洶湧的記憶如同海浪衝擊上來,頭頓時尖銳的疼的他完全不能動彈。又躺倒了回去。


    “阿兄腦袋上有傷,還是老實躺著吧。伯父過來看過了,說你既然受傷了,休息幾日,可以不用去騎馬射箭了。”慕容允巴巴的說完,又讓人進來送藥。


    藥早就熬好了,就等他醒來喝,苦澀的湯藥灌到嘴裏,他皺了眉頭。


    喝了藥,膳食端上來,可是他哪裏還有胃口,“阿蕊呢。”


    阿蕊?那又是誰?


    慕容允一臉懵逼,不知道慕容叡說的是誰。


    慕容叡閉了閉眼,沉默不語。慕容允隻當他累了,“阿兄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說完,慕容允退下去。


    慕容允下去之後,家仆們不敢在他麵前做過多逗留,收拾了東西,也走了。


    那聲阿蕊,他自己也滿心莫名,可叫出口的時候卻無比自然。慕容叡愣在了那裏。


    *


    明姝起了個大早,到劉氏那兒請安。


    到了院子外,見到個老仆婦,仆婦見到她來了,低聲道,“娘子,夫人還沒起身。”


    雖然現在天邊才剛泛青,但是時辰已經不怎麽早了。聽到劉氏還沒起身,明姝吃了一驚,“是不是阿家有甚麽不好?”


    仆婦左右看了一圈,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到了一處相對偏僻的地方,仆婦才道,“昨日娘子一氣之下打了二郎君,郎主回來知道後,很是生氣,夜裏過來和夫人大吵了一架。夫人昨夜裏氣著了,沒有睡好。”


    明姝聽後,點了點頭,她從袖子裏掏出賞錢給仆婦,仆婦千恩萬謝的走了。


    她出來,還是要侍女入內稟告。劉氏見不見她,是劉氏的事。但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了。果然侍女出來輕聲說夫人身體不好,不能見她。


    明姝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之後,轉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一頭撞見尋過來的慕容允,慕容允見著明姝兩眼發亮,“嫂嫂!”


    他跑過來,雙手抱拳,對她就是一揖。


    “今天不用讀書?”明姝見過這個清秀男孩幾次,挺喜歡他。


    “年關了,師傅都回去過年啦。”慕容允說著,眨眨眼,“嫂嫂今天去看看阿兄嗎?”


    明姝的臉色頓時就有些難看。昨天慕容叡和中邪似得,頂著滿腦袋的血,又跳又鬧,還險些把她壓死。她還去見他,簡直要給自己開個道場了。


    慕容允小心窺見她的臉色。有些惴惴的,“昨夜裏阿兄不吃不喝的,躺了一天了。今天有人來通傳給伯母,可是伯母身子不好沒見。伯父那兒衙署那裏有急事要處置,分不開身。”他又給她作揖,“求嫂嫂去看看吧,昨天也是阿兄流血流多了,做的糊塗事。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就是那樣的人!明姝腹誹。


    剛想掉頭走人,慕容允就跑到前頭,滿臉哀求,“嫂嫂就去看一眼吧,勸勸也好。不然這麽下去,阿兄腦袋上的傷怕是好不了了。”


    *


    慕容叡一晚上水米未進。


    外頭守著伺候的家仆,防他餓著,小爐子上煮著粥。隻要他一聲吩咐,就立即能送進去,可是一晚上都沒動靜。


    頭上開了那麽大個口子,還能一晚上不要熱水不要吃東西。到了天亮也還是如此,過了幾天,恐怕人就不行了。


    慕容叡在床上躺著,家仆們全都在門外候著,沒有他的吩咐,誰也不敢貿然進來。輕輕啟門聲細細鑽入耳朵,他不滿的睜開眼:不是已經吩咐過誰都不準進來麽。


    床榻麵前的屏風後露出個腦袋,慕容允跳了進來,“阿兄你好些了沒有?”


    跟在慕容允後頭的是明姝,明姝臉色不好,她看到榻上的慕容叡,“小叔身體好了些沒有?”


    慕容叡雙眼直接掠過慕容允,直接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瞬間銳利,明姝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多謝嫂嫂關心,暫時死不了。”他閉上眼,躺在那兒,動也不動。


    “那就好。”明姝見慕容叡沒有大礙,“藥食都已經備好,小叔也要用一些。”


    “好。”


    明姝聽幹脆利落的一聲,刹那間有些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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