摟著沒有幾兩肉的溫美人,聞著她身上濃重的藥味,感受著臂間傳來的骨頭硌硬感,陰雨晴心有酸澀,這還是當年那個風姿綽約,溫婉恬靜的溫美人麽?


    “咳咳——”陰雨晴手一鬆,溫美人咳聲連連,血氣上湧,霜白的小臉兒竟著了幾分血色。


    “主子!”花好下意識搶扶過溫美人,忙不迭為她撫胸順氣,邊抬頭怒視陰雨晴,“你是誰?怎如此放肆!”


    “喏,藥喝完了。”陰雨晴晃了晃空碗,鄙夷道,“還再喝一口,喝藥需足量,你當可以討價還價的?你那喂法,藥都灑了,溫美人也喝不上幾口,這傷病如何能好得了!”


    花好瞅瞅陰雨晴,又看看櫻唇翕動依然兀自喃喃著的溫美人,破涕為笑,隻要溫美人能喝下藥去就好。


    陰雨晴取出帕子,細細擦拭著溫美人唇邊藥漬,動作輕柔細致,感覺出她的善意,花好緊繃的神情鬆了下來。


    “花好姐姐,怎隻你一人?”看著麵前二十出頭,卻頭發幹枯無光,臉上盡顯憔悴瘦弱的花好,陰雨晴輕聲問,話語間自然熟識,“月圓姐姐呢?良辰美景呢?”


    溫美人得寵時,瑾王甚至帶她出入寧王府舉辦的宴席,隻是那時的溫美人,總是站在瑾王身後,寵辱不驚,神色恬靜而淡然,而她身邊的四個漂亮大丫鬟,花好月圓,良辰美景亦如她一般,靜靜的,垂首而立。


    “月圓……”花好心驀地一痛,烏濃瞳子現了水光,“她已被王妃下令杖斃了,良辰美景也被遠遠的發賣了。”


    花好與月圓是雙生胎,感情極好,幼時家鄉遭災隨父母逃難時走失,流浪街頭險被拐子搶走,所幸被溫美人所救一並帶入瑾王府,隻可憐未過得幾年好時光,溫美人失寵,妹妹更慘遭陷害,眼睜睜著妹妹慘死花好恨不得以身相替,若非要照顧溫美人,她或許早隨了妹妹而去。


    花好聲音漠然,卻早已淚流滿麵。


    流放途中見慣生死別離的陰雨晴雖心有所觸,卻並未失態,她突感攬在懷的人身子一顫,忙低頭,溫美人嘴裏含混不清嘟囔著什麽,一雙美目直勾勾盯著空中某處,瞳子裏依然茫茫然一片,末了,閉了眼簾似有困倦。


    失神的花好回過目光,抬袖抹了一把臉,上前摟過溫美人,小心翼翼的將她安置好,拉過薄被蓋在她身,又仔細著將被角掖好。


    注視著睡著的人兒,陰雨晴不禁輕歎:“溫美人便是在病中也還是如往昔般,總是如此安靜。”


    花好苦笑:“最初並非如此,鬧的厲害時什麽東西都不能擱在眼前,不是砸便是自傷,這幾年倒是好了許多,隻自說自話,哼哼曲唱唱歌,可便是如此,也不能盡興。”前幾日便是因唱歌又挨了打。


    侍衛們說歌聲太悲,聽著毛骨悚然的怕把鬼給招來,更怕擾了瑾王妃的清靜,真真的是王妃喂得一群好狗,錦華院與冬苑之間路程,快走也得大半個時辰呢!


    “不敢擔姑娘一聲姐姐,還不知姑娘是……”許是陰雨晴表現的太過無害,又許是她對溫美人的善意,花好自個兒都奇怪她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姑娘無端心生了好感。


    “花好姐姐,我們曾在寧王府見過的,我是寧王府四小姐淩無憂身邊的婢***雨晴。”


    “陰雨晴……”花好一怔,不過片刻眸光一亮想到了什麽,不禁恍然笑道,“我記起來了,那次寧王府得了幾隻稀罕的錦羽花尾孔雀,賞花觀雀宴時,就是你撲倒那隻最大的孔雀,還按著它腦袋讓四小姐去拔毛……”


    陰雨晴咧了咧嘴,清美的小臉兒顯了尷尬,那次賞花觀雀宴徹底叫她們二人攪合了。


    淩無憂想拔漂亮的孔雀毛裝飾閨房,陰雨晴便毫無遲疑的成了幫凶,兩人還以為偷偷拔了毛沒人發現,豈料被撲倒的孔雀叫得格外淒慘,兩粉嫩嫩的小女孩兒野蠻驚悚之舉也正撞入一眾貴人的眼,直驚得貴人們目瞪口呆,氣得寧王妃規若凝扭臉兒不忍目視,倒是寧王大笑著不以為意,還叫三個兒子上前幫忙。


    “四小姐和我如今就住在瑾王府,與你們一牆之隔。”


    “是你們?!”花好變了臉色,一把抓住陰雨晴的手,“你們沒事吧?沒想到王妃要毒殺的竟是你們。”


    花好的話令陰雨晴驚訝,被困於“冬苑”的她怎如此消息靈通?


    原來花好是通過給“冬苑”送食的侍婢夏兒所知,夏兒原是瑾王妃身邊二等侍女,卻因得罪丹平郡主,一貶到底,被打發到瑾王妃的小廚房打雜兒。


    那夜夏兒無意中看見劉嬤嬤往吃食裏灑東西,隨後命人將各色吃食送往“棲霞院”,夏兒意識到劉嬤嬤這又是故技重施要害人命了。


    因被貶的夏兒負責為“冬苑”送吃食,夏兒又與花好素有交情,在送吃食時禁不住說與花好聽,還望著一牆之隔的“棲霞院”歎息:不知對麵住的是哪個可憐人?


    隻是很快溫美人又瘋癲著唱個不休,引來侍衛的打罵,花好後來雖聽到棲霞院亂了的聲音,可已然無心它顧……


    “說起來還要多謝溫美人,”陰雨晴伸手輕輕將溫美人嘴角前一縷亂發拔開,看著那安靜的睡顏輕聲著:“初時將我們軟禁著不聞不問,突然又殷切備至好菜好湯的擺滿桌,溫美人的歌傳來時,我瞧見劉嬤嬤臉色都變了,盛湯的手還在顫,那惡毒的眼神兒更令人心悸,我本就懷疑,見此,那些吃食自是萬不敢用了,言語試探時,果真劉嬤嬤便耐不住了。”


    “花好姐姐,溫美人怎會如此?”陰雨晴下意識又掃了眼寒酸陋室,“我記得,瑾王曾經對她很好。”


    花好陡然變了臉色,瘦削小臉兒上顯得特別大的眼睛流露出恨意:“你也說是曾經了,曾經千好萬好,一朝變心便恨不得將曾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踩進泥裏去,這些事,還是不要說與你聽了,免得汙了你的耳朵。”


    見花好不欲多說,陰雨晴亦不再問,想來溫美人遭遇之事非同小可。


    “花好……”


    聽到院中聲音,陰雨晴抬腿想躲,可一目了然的陋室藏無可藏,她一貓腰,欲推後窗竄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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