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無憂初時如瑾王所料甚是安分,但也僅僅是一時的安分呆滯,她尚未從打擊下回神,不敢相信亦不願相信奏報上所寫一切。


    當陰雨晴搖晃著她雙肩,將她拉回到現實中後,她“哇”的大哭出聲,哭得絕望……


    淩無憂再堅強也不過十四的年歲,短短十幾年已曆經坎坷,她無法再承受失去至親的痛苦。


    奏報中,淩元浩所在“虎威”將軍麾下的前鋒營於巡視戰線之際,遭一支偷摸進來的北厥奴騎兵突襲,倉促應戰斷後的淩元浩被冷箭射中,重傷。


    而淩元瀚,與“武衛”將軍丁南同在南境戰場上失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


    “不,不是這樣的,他在騙我,瑾王一定是在騙我,我要回去,”淩無憂已淚流滿麵,踉蹌著衝出屋,“我哥哥們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我要去找他們……”


    “四小姐……”心有焦灼的陰雨晴追至院中。


    瑾王新安排侍候的兩個侍婢杏兒桃兒下意識伸手欲攔,豈料撞見那淚水恣意橫流卻又悲憤冷厲的小臉兒,想到被處死的一眾嬤嬤小廝們,不由一個激靈,手揚在空中竟不敢再擅動,隻連連哀求著:


    “四小姐,王爺吩咐為了您安危著想,您不能出‘棲霞院’,否則王爺會處死奴婢們的,四小姐開恩……”


    “起開!”紅了眼的淩無憂哽咽著,聲音沙啞,此時的她,心如亂麻,理智盡失。


    手持奏報的陰雨晴已快步而至,擋在淩無憂身前。


    “雨晴,連你也要攔我?!”淩無憂不敢置信。


    “奴婢不敢攔四小姐,是四小姐您跟本走不出這院子!”陰雨晴語氣鄭重神色凝重,甚至以奴婢自稱,一對兒清亮眸子似水洗過後亮的逼人。


    淩無憂下意識看向那隊守在院門的帶刀侍衛,理智漸回籠。


    可,心有不甘。


    兩行清淚又滑落而下。


    “四小姐……”陰雨晴按下心中不忍,此時的她,不能亂,揚了揚手中奏報,肩上傷處傳來的疼痛令她蹙了眉,她咬咬牙,一字一句著,“估且不論這裏麵所說是真是假,便是真的,你冒冒然能走出這王府?走出這京城?便是僥幸出了京,你一介弱女孤身上路,一無路引,二無指路人,又如何能安然到達遙遙邊城出入戰事已起的北線邊境?!


    “我……”淩無憂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


    是啊,她想的太過簡單,在巒城時便聽途經的馬幫提及往邊城之地去的遙遙路途上經常會有流寇山賊出沒,更不肖說邊城一線的數個小城鎮,常有北厥奴鐵騎悄悄穿過密林山巒屏障,偷襲兵力布防空虛的城鎮,燒殺搶掠……


    “雨晴,是不是很痛啊?”淩無憂抹了把淚,視線從陰雨晴右肩頭傷處落到被鮮血染紅的左臂上。


    見淩無憂不再執著而去,暗鬆了口氣的杏兒又恢複了伶俐,忙上前道:“四小姐今夜受了驚嚇,王爺已吩咐了府中大夫過來診脈。”


    一旁的桃兒連連點頭:“對對對,到時也正好為陰姑娘好好看一看傷勢。”隻是這“棲霞院”太過偏遠,府中大夫過來也需小半個時辰。


    “你們去燒熱水,備好換洗衣衫,一會兒四小姐要沐浴更衣,再去備下吃食,若是可以,就上那些個鹿肉,孢子肉什麽的,四小姐還餓著呢。”


    打發了兩個侍婢,回到室內打開窗,院內情形看得清楚,倒也不怕有人偷聽。


    淩無憂小心翼翼的將幹淨的布帕縛住陰雨晴左臂傷處,所幸,血已止住,可淩無憂還是忍不住抽了口涼氣。


    “這點傷無礙。”陰雨晴回握淩無憂顫抖且冰涼的手,輕聲安撫。


    “四小姐,我們已陷入瑾王府,當下還是要穩住,若這奏報內容屬實,事情已然發生,便是急也無用。”


    “那我們便什麽也不做?”


    “若然屬實,我們能做的,便是借勢!”


    “借勢?”


    “不錯,借瑾王爺勢!”陰雨晴清美的小臉兒微揚,迎著窗外皎皎月光,清亮靈動的眸子裏流轉著睿智光芒,她心有所思冷靜道“四小姐,劉嬤嬤當日以大公子二公子性命相脅,如今看來是真,瑾王確派了人監視二位公子爺,軍中有他的人!”


    瑾王汲汲營營多年,手伸到軍中倒也正常。


    “……若然他肯出手相助,二位公子或可得生機。”陰雨晴思忖著。


    淩無憂卻搖了搖頭,心有遲疑:“雨晴,你可曾想過,我兩位哥哥一重傷,一下落不明,或許正是出自這位瑾王爺的手筆,他當日敢讓人拿我兩位哥哥性命脅迫我母親與三哥,止不定盤算著斷我至親護翼,更易拿捏於我!”


    “有這可能,那我們就讓他有所顧忌,不敢加害!”


    今夜凶險時刻,瑾王匆匆而來救下兩人性命,陰雨晴看得明白,從劉嬤嬤吃驚不解的模樣所看,這殺令非出自瑾王。


    若非瑾王,那便隻能是瑾王妃,而瑾王救她們之意非虛,甚至連親王朝服未及換下就趕了來,可見他對淩無憂的重視。


    以淩蒼悟所說,瑾王此人,利在心頭情義兩拋,若察覺有危及自身安危之險,他必會消禍患於萌芽。


    瑾王妃急於殺她們,想必傷鐵勒一事非同小可,甚至已觸怒肅帝,按不住事態便隻能殺人滅口。


    然瑾王趕來救人,雖對淩無憂狂妄行徑大加斥責,卻攬下責任,言稱他會善後,這,並非瑾王作風,除非,事情並未糟到極至,尚有轉圜餘地。


    而淩無憂,也尚有利用價值。


    陰雨晴有所察,瑾王在言語試探,更拐彎抹角問這幾年間交往何人?是否有什麽舊人來探望?


    ……


    難道外麵有什麽影響瑾王決斷之事發生?


    想知瑾王為何還要保淩無憂,便要先知外麵事態如何,才好再做計較如何借勢……


    淩無憂認同陰雨晴分析,可耷拉了小腦袋犯了愁:“最棘手的,就是沒法子出府探聽消息,我們現被軟禁在這深院,連院門都出不去。”


    “會有機會的。”陰雨晴目光看向窗外,眸光閃過一抹堅定。


    “隻殺望來得及,”淩無憂眼底裏又水光湧動,“對了,我大哥二哥一直在北線邊境,為何奏報中說我二哥失蹤在南境?”當時都對劉嬤嬤威脅的話半信半疑,現在看,許是真的了。


    淩蒼悟曾說他會晚些時候入京找她們,因劉嬤嬤所言,又因久未收到淩元浩淩元瀚兄弟平安信,心有不安的他要親身去往北境查探究竟,雖說淩蒼悟也是隻身上路,可莫名的,陰雨晴相信淩蒼悟會見到兩位公子。


    “在這之前,也隻能寄希望於三公子了。”


    得知淩蒼悟早已去往北境,淩無憂不滿的扁扁嘴:


    “三哥偏心,隻告訴你,什麽都不跟我說。”


    陰雨晴嘴角微翹,心中陰霾大減,微笑道:“正因偏心,所以才不告訴,無知是福,”唇邊那抹淺笑漸變得苦澀,她不過十六歲的花顏,卻有著歲月磨礪的無奈辛酸,似說與淩無憂,又似喃喃自語,“知道的多,憂心的,便也多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權女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畫秋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畫秋實並收藏皇權女使最新章節